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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李畔听了这话，整个人就像失了魂魄一般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严刑拷打都没弯下来的傲骨彻底垮了下来。

  　　姜洵音看着，露出来无人看到的苦笑。有时候人能骄傲不是因为有足够的资本，而是因为他们尚且没有绝望。

  　　眼前的李畔，一如当年的自己，有多悲痛就有多无能为力。

  第54章 李畔释放，乐游碰瓷

  　　这样的李畔，倒是让姜洵音回想到了八年前，自己刚刚二十岁的时候。

  　　二十岁的小姑娘本该青春朝气，享受着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她却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为了筹集父亲的手术费起早贪黑。那一年，她经历了父亲病逝、母亲自尽、身负巨债……最终又遇上一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不良人”。

  　　她早就学会在悲痛与绝望中清醒得独活，却也难免会生出感同身受的恻隐。

  　　“李大夫，本宫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写一封家书吧，也让李老夫人少几分遗憾。”姜洵音再抬眸时，已经是满目清明，“写好信交给梁公公便是，本宫便先行离开。”

  　　不旁观李畔的狼狈，是她给这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的尊重，也是给自己的释怀。

  　　她一步一步坚定不移走向了牢外，悲伤只能是暂时的，她还要拿出更多的精力与自己悲哀不公的“命运”抗争。

  　　而李畔悲伤过后，双手撑着地面挣扎着起来，蹒跚走到了纸墨边，用颤抖的手抓起了毛笔，写下了人生中最潦草、最悲痛的一封家书，亦或者……它也会是一封绝笔。

  　　他通身发软，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捏着笔，待最后一笔落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朵墨色的花。

  　　李畔想要擦去纸上的泪水，伸手之时却发觉手十分肮脏，有血痂，有泥垢，亦有刚刚沾上的墨汁。他脸上勾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收回了手，无力抱拳道：“麻烦梁公公替……罪人李畔收起这封信了。”

  　　梁公公眼中也带上了一丝动容，他沉默着收起了书信，当着李畔的面封上了信，犹豫片刻道：“昭和公主是真心救你的。”

  　　李畔笑容越发苦涩，他一叹道：“公公去劝公主一劝吧，莫为李畔这个罪人费心。”

  　　梁公公眉头紧锁，不赞同道：“若你真一心求死，如何对得起公主的真心？你让李小少爷如何做人？”

  　　淮儿……他如何能不惦记？只是唯有自己一死才有可能为他换来一条活路啊！至于昭和公主，他也只能辜负了。

  　　梁公公也看懂了几分李畔的意思，沉吟着道：“今日太后娘娘出了个主意，然公主未曾答应。娘娘的意思是，你随公主入草原。”

  　　李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三五息才回过味来，未曾多加思索便躬身一礼道：“李畔谢太后相救，梁公公，李某……愿意。”

  　　在中原待着，淮儿罪人之后的身份是洗不清的，倒不如离开中原换个地方活，总不会比现在糟糕。更何况……他想再见母亲一面。

  　　“那咱家立刻便会禀告太后，李大夫，保重。”梁公公说罢，带着信离开。

  　　李畔看着面前简单的饭菜并无胃口，却强忍着恶心，努力吞食着食物。他得好好的，回到家里才能不让老母和淮儿担忧！

  　　梁公公出了牢房，就见柳树下亭亭而立的姜洵音，快步走近，行了个礼道：“奴才莽撞，已经把太后的意思说了，李大夫同意了。”

  　　姜洵音闻言露出一抹苦笑。这个结果惊讶，又好像在意料之中。从理智上说这不是好选择，可从情感上来说，对放不下老母和幼子的李畔而言，这是如今最好的出路。

  　　姜洵音让小李子把信和消息送到了李家，宁赋也去往了李家帮忙，终究是稳住了风雨飘摇的李家。

  　　太后把她的意思告诉了隆兴帝，最终隆兴帝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了，只是下旨离京前李畔都得禁足李府。

  　　受了一番折磨，有些柴毁骨立的李畔回了家，空有一手好医术却无力救回母亲。不出三天李家门外挂上了白幡，灵堂之上门可罗雀，而后李淮小小年纪便在宁赋的帮助下出府操持了老太太最后的丧事。

  　　姜洵音听闻后也沉默了好久，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抄了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也没惊动任何人，悄悄烧了。

  　　她虽然不信佛，可听闻李老妇人是佛门信女，想来这般的悼念才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近来，整个清谧宫的氛围都有些消沉，就连金雕都有愁苦，唯独活泼开朗的宁清梦过得舒心。

  　　乐游的愁苦在于养不好雏雕。虽然它有姜洵音喂养，在食物方面没什么压力。可三只雏雕中最瘦弱的雏雕抢食根本抢不过另外两只健壮的雏雕，随着时间的流逝依旧瘦弱。

  　　宁清梦看得有几分不忍，想要帮忙，却被姜洵音拦下。

  　　姜洵音心里也不好受。毕竟，这个小生命也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破壳、成长的。小家伙每日在挣扎着努力，却一次次被另外的兄弟姐妹以天生的优势挤压。

  　　“这是它们的世界，清梦，我们不能插手。”优胜劣汰，从雏鸟破壳就开始了。纵然过于残酷，可这是它们的世界，他们的规则人类无权干预。

  　　宁清梦闻言，差点儿变身小哭包。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一个人在宫中无人关心，若不是遇到了姐姐，怕是从不会知道温暖和亲情，还不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今这小雕，就如同这些年的她一般，她感同身受，却又无力帮助。

  　　姜洵音她们没想到的是，乐游这只雕可能是成精了，居然将最瘦小的雏雕抓着放到了她们旁边，翅膀轻轻拍拍姜洵音的手臂，发出“呜呜～”的声音后展翅飞回了窝里。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采薇眼睛发亮，看着瘦小的雏雕问：“公主，乐游这不会是把小雏雕给您照顾了吧？”

  　　姜洵音看着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还没回神。她……这是被乐游碰瓷了？无奈捧起小家伙，姜洵音露出了一个略带温柔和无奈的笑容道：“小家伙，既然你娘都不要你了，你就归我养。可要好好长大。”

  　　宁清梦伸出手，小心摸了摸雏雕身上的绒毛，眼睛亮晶晶的，脸颊都是兴奋的绯红，“四姐姐，咱们给小雕取个名字吧！”

  第55章 被质疑不行的可汗

  　　取个名字吗？这小家伙连是雄是雌都不知道，能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姜洵音头都大了，可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那就叫思归吧。”

  　　“思归”这个名字，也来源于“乐游”。乐游苑风光绚丽，令人乐不思归。她已经没了家，可她希望，这只小家伙平安长大，不管离巢多远都记得回家的路。

  　　“思归。”宁清梦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拍着手称赞，“这个名字好！想着回来，它肯定就丢不了了！”

  　　而采薇、白露几个年纪大的都明白其中深意，不由红了眼眶。

  　　每个人都像一只有线牵着的纸鸢，不论飞得多远都还是被家牵绊着，期待着、渴望着家庭的温馨。然对于进宫为婢的她们来说，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最敏感的白露已经在考虑，这个名字，是否是因为姜洵音对于中原的眷恋？只是她没完全猜对。姜洵音眷恋的，从来不是上平的皇宫，而是现代的家。

  　　宁清梦想一出是一出，这时候又提出给小思归做一个小窝。她和姜洵音带头，用树枝在屋里窗边给它造了个的小窝，日日拿着不同种类的肉食喂养着。乐游每日来晃一圈看看小崽儿，仿佛检查它长得可好似的，确认了平安就再飞回窝去。

  　　小雏雕虽然生来瘦弱，可有了精心照顾，很快便长得大了些。三只幼鸟日日在清谧宫整日“咕咕”叫着，倒是添了几分热闹。

  　　就在姜洵音以为自己悠闲等待和亲的日子开始时，云公公传来的隆兴帝口谕又打破了清谧宫的宁静。

  　　“您不日便要和亲那日苏部，圣上的意思是为了您日后生活，还是多多同那日苏部使团来往，了解那日苏部的生活习惯。对了，圣上还特别提了一句，呼其图特勤是那日苏可汗的堂弟，在那日苏部地位不低，还掌握着一支铁骑，您若能拉拢他事半功倍。”

  　　姜洵音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挂不住了。隆兴帝看似句句为她着想，可其实是字字暗藏威胁。

  　　他答应自己为宁家【创建和谐家园】的条件便是自己想尽办法让那日苏部铁骑五年之内不会出师中原，而今他这是在督促自己拉拢呼其图，分化那日苏部。

  　　呼其图与额日敦巴日是堂兄弟，天然便是同一阵营的人物，想要挑拨离间可不简单，若是寻常情况下一试便罢了，可现如今额日敦巴日伪装成为一个普通勇士跟在呼其图身边，她现在去和呼其图接触，莫不是——当着人家boss的面挖墙脚？

  　　不讲武德啊！

  　　除此之外，当着那个铁血杀神的面挖墙脚……她应该不会被怒极之下的额日敦巴日砍成姜N段吧？

  　　姜洵音幽幽叹了口气，用意味深长又极其哀怨的眼神看着云公公。

  　　云公公总觉得这个眼神像透过他看什么人，其中深意难以形容，好像是在看跳梁小丑？又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云公公被看得不自在，匆匆离开了清谧宫。

  　　有隆兴帝口谕，姜洵音再不情愿，也只能换身衣服准备去那日苏部使团暂住的驿站。

  　　驿站内。

  　　呼其图等人有些无所事事。中原没什么官员愿意与他们那日苏部亲近的，他们除了在街上到处乱逛就只能喝口酒消遣一下了。

  　　“大汗，特勤，门外昭和公主求见。”有手下来通报。

  　　“谁？”呼其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安国四公主，就是咱们未来的可敦！”说起这一点，这个那日苏勇士有些兴奋看了眼额日敦巴日。他们的可汗，终于能结束单身了！

  　　呼其图侧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额日敦巴日，挠了挠自己的头，头疼叹了一声。那昭和公主在身娇貌美的中原女子中都是绝色，性格又不输他们草原女子的大气，这等美人他们可汗居然不为所动？会不会……他们可汗某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中原的大夫那么厉害他要不要去买点儿小药丸？

  　　不知道被自己的好大弟如何臆想的额日敦巴日不为所动喝着酒。见此呼其图也只能自己起身去迎接姜洵音，为了他们可汗，他是帮着处理公务，帮着操心身体，帮着讨好未来媳妇儿，他这个堂弟真是太不容易了！

  　　驿站外，姜洵音正坐马车里，并未下车，今日她只带了知道内情的采薇这一个宫女，身旁守护的侍卫首领刚好又是韩雎。

  　　采薇掀开窗帘，望了眼驿站的大门，合上窗帘为姜洵音沏了一杯茶，小声道：“公主，你说那日苏可汗……”

  　　姜洵音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采薇噤声，这丫头也是，外边儿这么多侍卫，把额日敦巴日的身份捅出来，是想让她们主仆二人做那日苏部平安离开中原的人质？

  　　恰巧此时直性子的呼其图还没出来声音便先传来，用粗犷而有些蹩脚的语言大声道：“昭和公主可在？”

  　　韩雎上前，同呼其图交涉了几句，呼其图点头道：“在上平自然要遵循上平的规矩。来人，打开中门，让公主马车进来！”

  　　姜洵音在车厢中，听着呼其图的话，又暗暗揣摩他的性格。这呼其图绝对是粗中有细的人，只怕隆兴帝的主意得打水漂了。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车夫小心驱赶拉车的六匹马往驿站里去。

  　　到了驿站中庭，韩雎拿着车凳放在旁边儿，采薇率先撩起帷裳，踩着车凳下马。本来没见过姜洵音而巴巴等着看未来可敦的勇士只见到这么一个清秀的姑娘，有些许失望。

  　　还没在他们怀疑这上平第一美人的真实性时，一只纤纤玉手从帷裳内伸了出来。刚刚下了车站稳的采薇伸出手扶住了车内伸出的那只玉手，口中道：“公主，您小心些。”

  　　姜洵音掀起帷裳，搭着采薇的手缓缓下车。精致明艳的五官，贵气清雅的气质，就这样映入眼帘。

  　　姜洵音今日特地穿了以金缎银丝所制的公主华服，戴着珍珠玛瑙镶嵌的凤簪，八分贵气在一副衣装衬托下提升到十二分，晃花了那日苏部勇士的双眼。

  　　当真是贵气逼人的盛世佳人！

  　　姜洵音看着还没回过神的那日苏勇士们，对着呼其图微微颔首道：“呼其图特勤，昭和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呼其图也从姜洵音的美貌中回神，爽朗一笑道：“公主客气，叫我呼其图就行！”

  　　他此时还有功夫左右看一眼，见没看到额日敦巴日，有些恨铁不成钢。怨不得自己的儿子都能骑着小马驹在草原奔跑，额日敦巴日还是个单身！小药丸一定得买！

  第56章 为无礼之人送《礼》

  　　呼其图邀请着姜洵音去了屋内，看着东倒西歪放着的各种酒坛、酒壶，有些尴尬。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闻着便能让人微醺，冲得让采薇悄悄捂住了鼻子。

  　　对姜洵音而言，这种味道在前世已经习惯，并没有露出半丝的异色，看着有些尴尬的呼其图，对采薇道：“去把窗子打开散散酒味儿。”

  　　采薇一福身，快步就往床边走，撑起窗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才感觉如获新生。

  　　姜洵音目光落在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的额日敦巴日，也毫不客气，寻了个离他很远的位置坐下。

  　　呼其图壮着胆子，以下犯上瞪了一眼额日敦巴日。瞧瞧看，都是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叫媳妇儿恼了吧？

  　　额日敦巴日冷眸微抬，在自己的好大弟眼中看到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控诉，漠然给了他个“有病”的眼神儿，又自顾自拿碗喝着酒。

  　　“……”对他不懂风情的堂兄实在没辙了的呼其图只能自己尬笑，“不知公主今日来有何贵干？”

  　　为何而来能说吗？额日敦巴日他们能相信自己前来是安着好心吗？

  　　姜洵音思索了半分钟，开口道：“本宫不日便要嫁到那日苏部，圣上口谕让本宫多同那日苏使团接触，也好尽早熟悉草原生活。”

  　　她要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更觉得她来者不善。倒不如说一半藏一半，听不听得懂就看他们自己理解了。

  　　呼其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据他了解，那位安国皇帝对姜洵音而言可不是什么慈父，当真这么关心她？

  　　倒是额日敦巴日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的深意，看着姜洵音的眼神儿带上了几分犀利。

  　　姜洵音可并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对着采薇伸出手，采薇无语从袖口中取出了一本书放在她的手上。

  　　姜洵音翻开了书，悠闲自得道：“本宫也是奉命行事，就麻烦可汗和特勤见谅，等一个半时辰，本宫立刻就走。”

  　　呼其图：“……”隆兴帝知道你阳奉阴违吗？

  　　姜洵音看他不说话，又道：“本宫这边儿不需要人招待，特勤自便。”

  　　采薇敬佩的眼神投了过来，我的公主啊，你这是来了别人的地盘儿了，怎么反客为主这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