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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虚说的这话，太过于飘渺而晦涩，若真是一十五六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怕是不会懂。可历经沧桑冷暖的姜洵音却听得明白。

  　　他是在劝自己接受如今的身份，果然是知道了自己并非原主！姜洵音的心沉了下来，对这些佛门中人越发忌惮，同时心中生出了一股子憋屈的闷意。

  　　“听住持这话，是觉得本宫‘来之’是合理的。”

  　　“然，冥冥中早有定数。”尘虚颔首道。

  　　姜洵音面上冷了下来，又问：“那去者呢？”原主才十五岁，就活该被人占了身子吗？

  　　尘虚抬眸，细细打量了姜洵音的面容一番，闭上眼继续转动手中的佛珠，“这也是定数。”

  　　定数？他这般淡漠的姿态把姜洵音给惹得不悦。与其说佛门普度众生，倒不如说他们冷眼旁观世人身陷水火！她通身的犀利再也没有了遮掩，目光凌厉看向了尘虚。

  　　“住持这番话，好生无理。用您的话来说，本宫顺其自然，好好活着是‘缘’。那本宫今日直接抹脖子可还是你口中的‘缘’？”姜洵音眼带几分嘲讽和质问的意味看着尘虚，咄咄逼人，“不劝恶者善，只劝苦者苦，粉饰太平，不顾生死，就是佛？”

  　　尘虚静静看着姜洵音，并不生气，他缓缓道：“施主对佛门有偏见。老衲不知施主前尘，然观施主面相有几分偏执之色，戾气过重。唯有舍下了过去，才能换来心静气和，成全了尘世，也成全了施主自己。”

  　　姜洵音闻言，并没有反驳。她承认她对佛教或者其他宗教不信奉、不相信。可尘虚所说的舍下过去，她也做不到！

  第32章 转命

  　　姜洵音与现世二十八年的瓜葛，就只剩下脑海中的记忆，那些记录了她所有悲喜和磨难的过往……纵然偏执成魔，也得偏执一生！

  　　放下？如何放得下？

  　　姜洵音嗤笑，看着端坐着的尘虚问：“本宫一身戾气、偏执不悟，却并无害人，只伤自己，做不成慈悲之人，更不想做慈悲之人。倒是住持这般仁善慈悲的佛门【创建和谐家园】，怎么不去劝慰那日苏部认命，任由自己部落百姓缺衣少食、饿死冻死也不平添杀孽、破坏和平？”

  　　尘虚被姜洵音的话堵得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住持认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那孤傲寡情、死不认命就是本公主的命！”

  　　劝他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慈悲。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也是慈悲！

  　　尘虚心中却突然有了几分明悟。他自小长在寺庙，自诩渡尽天下人，可到如今他才察觉，这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有人渡。

  　　姜洵音非佛门中人，也并非与佛门有缘之人，她这一生都与世俗红尘纠缠不清，不该渡，也不能渡。

  　　“阿弥陀佛，是老衲强求了。施主这般便好。”尘虚起身，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向姜洵音行一佛礼。

  　　姜洵音素来是个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的主，见尘虚这般姿态，抿着嘴还了一礼。

  　　“若我来是定局，那四公主人呢？住持……她可是还在这具身体里？”姜洵音待二人坐下之后有些心酸问道。

  　　她穿越而来，却无人知原主与自己并非同一人，更无人能怀念原主。

  　　自己28年的人生中经过大起大落、家庭巨变、阴谋诡计，早就看破生死。可原主呢？她才15岁，有疼爱她的祖母，忠心的宫女、管家，她的人生不该在还没开始精彩时便落幕！

  　　“施主体内有四公主的执念。而四公主自然是有自己的缘法。”尘虚高深莫测道。

  　　说了个寂寞！缘、缘、缘，究竟什么才是缘？

  　　姜洵音都快气笑了，强势追问：“死也是缘，活也是缘，来也是缘，去也是缘，住持倒不如告诉本宫，四公主的缘法究竟是哪一种？”

  　　“不可说，不可说。”

  　　姜洵音觉得手有点儿痒，要不是现在这个身份拖累，这具身体也太过于脆皮，她真想来个过肩摔，叫住持好好了解一下如何做人、如何说话。

  　　尘虚看着姜洵音倔强的神情，最终没有回答，却松口道：“施主借四公主的身体再活一世，自然欠了四公主因果。将来，四公主也会借施主重来世间，由施主来还债。而今，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姜洵音嘴里嘟囔着这四个字，露出了哀戚的笑容。有时候，也许是自己过于强求，觉得原主有人关心，可于原主而言收获的恶意远远比善念更多。

  　　她是个渴望得到认同和爱的小姑娘，而不像自己，有零星一点善念便觉得温暖。

  　　“那……四公主的未来会比这一世好吗？”

  　　尘虚转动着佛珠，抬着眸子，坚定而包容看着姜洵音，颔首道：“会的，四公主一生并无冤孽，且有功德，来世定然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像是最寻常的四个字，却是一生最难获得的奢望。

  　　姜洵音莫名眼睛有几分酸涩，她摸了摸心口，那里仿佛传出一股子酥麻麻的渴望。想了想，她张口问：“昭和还想问十公主的命数。”

  　　尘虚睁中有些“尘埃落定”的深意，他回想到了过去，又看了姜洵音面相，目光幽远，“昔年老衲曾经为十公主算过一命，她天生便是克尽六亲、孤苦坎坷的命数，除非遇贵人相助方可转命。”

  　　看尘虚望着自己的眼神过于奇怪，姜洵音想到了太后的猜测，试探着问：“住持的意思是，小十的贵人是我？”

  　　是“我”，而非四公主，问的就是十公主贵人可是她这个异世之魂？

  　　尘虚颔首，果然肯定了她的想法，“当日老衲算出四公主的劫难同十公主的转机时间相近，就有些许猜疑。如今一看，只有施主这般异世之人才可破十公主天煞之命。”

  　　“那小十日后就能无忧了吗？”姜洵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尘虚点点头，也摇摇头，“您身为十公主命中的贵人，只有十公主常年在您身边直至及笄，才能真的化解命数。”

  　　这一问简直问出了大问题。姜洵音瞳孔一缩，面上带了三分震惊。她若是在现代，养个孩子而已，自然没问题。可她是在古代，还是个要和亲草原的公主，不说把小十带去不毛之地能不能养好她，单说太后和隆兴帝能轻易把个公主给她带走吗？

  　　但是常年习惯使然，纵然知道很难解决，她也下意识思考着解决方案。

  　　“住持曾经说过十公主命格同杀破狼有联系，同紫薇帝王星牵一发而动全身？”姜洵音沉着脸问出了这个问题。若是十公主命格真的这么特殊，隆兴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十公主交给她带走的。

  　　“这一点还是与施主有关。您破了十公主命格，她的命格就会转为杀破狼。”尘虚如实道。当初给十公主算命时，他虽然没有说谎，可明显含糊了许多地方。佛家眼中众生平等，若他实话实话，只怕十公主只有夭折一个下场。

  　　姜洵音也听明白了，心中对尘虚多了几分感谢，她压低声音，小声问，“所以，在小十成为杀破狼的命格后，才会同紫薇星有所纠葛？”

  　　尘虚没有言语，只是闭上眼睛。可他这般，已经是默认的意思了。

  　　姜洵音就坐在蒲团上，安静思考着。

  　　依她今天所看，尘虚确实有几分能耐，只怕命数什么的在这个世界是真的。如果尘虚所言不虚，那有些事情根本经不起琢磨。

  　　十公主跟自己离开上平才能转命，那时候的她影响的紫薇星又是哪一位帝王？直觉告诉她并非隆兴帝，这是意味着皇子夺嫡还是……江山易主？

  　　不论是哪一个，只怕中原都不会平静。为了小十的安全，自己必须在她特殊的命格浮出水面前把她带走！

  　　“住持，有关十公主的事情，还请您保密。”

  第33章 梦魇

  　　“施主放心，老衲并非多语之人。”尘虚睁开眼，给了姜洵音一个肯定的答案。

  　　思及姜洵音特殊的命数，尘虚转动着佛珠，又开口问道，“老衲观施主周身有梦魇缠身，佛家梦有五类，分别为日思梦、宿世梦、感通梦、因病梦与天与梦，倒是不知道，施主梦到了何物？老衲可为施主一解。”

  　　姜洵音闻言，先是一惊，随即便是心中复杂，想到了自己昨夜梦到的诡异场面。

  　　半梦半醒，她恍惚间看到居然看到了热气球往空中飘起的场景，格外浪漫、愉悦。可不过须臾，热气球升到了高空，突然开始自燃，地面上开始渗血。场景从温馨、绚丽一下子变为了惨烈的烟火、昏暗。

  　　那时候她想醒来，却不知为何睁不开眼，突然屋外的乐游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才把她惊醒。

  　　她又不能在这儿和古代和尚解释什么是热气球，便道：“昭和梦到了天灯。那是一只非常大的天灯，被涂得十分绚丽，缓缓升到了半空中，看起来十分好看。可不过转瞬间，天灯开始燃烧，梦中的景色都变了。漫天大火，地上也开始鲜血四溢。昭和很清楚那是梦，却感到十分心慌，想睁开眼却动弹不得。是养的金雕一声长鸣才把昭和叫醒。”

  　　尘虚听闻，眉头不自禁一皱。这梦境怎么看都不像是前四者，所往常他不会多想，可刚刚姜洵音随手给他的签子……

  　　“不知除此之外，施主还梦到何物？”

  　　“在被金雕叫醒时的梦里，似乎有一道白光在吞噬漫天的火焰。”姜洵音有几分犹豫道，“那道白光十分微小，又是偶然一眼看到的，昭和不敢确定。”

  　　尘虚颔首，垂眸掐指算了一把，随即抬头道：“施主不必多虑，虽有些波折，可最终会柳暗花明。”

  　　这些个神神叨叨的人，说话总是遮遮掩掩的。姜洵音微微挑眉，问：“住持觉得结果会好？”

  　　尘虚高深莫测颔首。

  　　姜洵音又问：“那过程呢？可会牵连无关之人？”

  　　尘虚不语不动，只看着姜洵音。

  　　这反应，是否意味着过程不甚美好？姜洵音抿唇，心中感官复杂：“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既然牵连无辜，如何这般冷静？

  　　“施主，有些事情，非老衲亦或者菩华寺可左右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便因为什么所谓的前世因果，便要把今生的命运交由天道掌控、不得抗争吗？

  　　姜洵音信了他的卦，却不信命数天定。

  　　她站起身来，目光坚定看着尘虚，带着几分与天斗的意气风发与洒脱肆意，傲然道：“或许住持信命，但我前世到如今，一步一步都是自己拼出来的，我只信事在人为，只信人定胜天！”

  　　她行一个佛礼继续道：“今日便多谢住持解惑。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姜洵音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的留恋，只余下最初带来的那一根签。

  　　尘虚看着姜洵音的背影逐渐消失，微微失神，许久才露出一苦笑。

  　　入了佛门太久，习惯了规劝，习惯了慈悲，倒是少了几分真心实感，也忘了不是所有人都与佛门有缘，忘记还有能改变和掌控自己的命数的变数。

  　　就是四公主这般的，不正是此间最大的变数？也是因为她心性坚定又甘于磨难，才会有日后的峥嵘。身为尘世中人，担负万民性命，慈悲不得，心狠不得，放下不得。她这般，正好。

  　　尘虚拿起姜洵音随便抽出、没有看过的签子，抚摸着上边的两行字。

  　　身世浮沉，浴火铭心；

  　　四海皆平，有凤来仪。

  　　尘虚算着其中之语，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擦干净嘴角的血，唤了一声。

  　　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走进来，看着这样的尘虚微微一愣，随即急切上前关心：“住持，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玄空，去把静清叫来。”他该把菩华寺交给静清了，若非今日姜洵音一番言语，他也不会顿悟。太长时间待在寺中，许久未曾有所精进。自己也好出去游历一番，重新找回那种身在红尘却非红尘的感觉。还有这小家伙……得先安排好啊！

  　　不同于尘虚，姜洵音离开了禅房后脸上带上了几分薄怒，吓到了采薇。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那签不顺心？”采薇心中打鼓，她担心公主在姻缘上有个不好的结果。

  　　姜洵音压制住了心中的恼火，轻轻一拍她的手道：“无碍，就是相谈不欢。”

  　　采薇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公主，您抽的签是吉吗？”

  　　“不知道，没看。”

  　　“啊？”采薇都傻了。那她家公主进去找尘虚干嘛啊？

  　　“咳咳。”姜洵音咳嗽两声，见采薇回神后问，“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没？”

  　　“公主，您放心，奴婢办好了，宁管家在菩提林中的石桌处等着您。”

  　　姜洵音：“……带路吧。”她又没来过菩华寺，谁知道那个石桌在哪儿？

  　　姜洵音出了殿门，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卫就跟上了。

  　　“小李子陪着本公主去逛一逛菩提林，其他人，就先去休息吧。”姜洵音淡淡道。

  　　“公主，为了您的安危，还是多挑几个侍卫跟着吧。”一个侍卫担忧道。若是姜洵音出了差池，只怕太后震怒，他们得不了好。

  　　“人多了本公主没心情欣赏菩提林，就小李子和采薇陪着即可。”姜洵音又道。

  　　小李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悟，猜到了姜洵音在菩提林有人要见，自然采取了默认的态度，默不作声。

  　　其他侍卫虽然心中担忧，却不能忤逆公主命令，也只能提心吊胆同意，把菩提林围了一圈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马上就到了石桌的位置，采薇小声道：“公主，就在那儿。”

  　　姜洵音微微颔首道：“小李子，你和采薇在这儿等着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