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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得脚步一顿，他向来不会过问她剧本的事情，她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毛巾。

  “还在写啊。”顾尔尔僵了僵嘴角，尽力装作自然的样子，又觉得单薄，扯出微笑再补上一句，“最近总觉得不太满意，还打算把前边的推翻重新写。”

  “是吗？”程北航将腿上的电脑移开，抬眼对上她的眼睛，“尔尔，你跟我说实话。”

  顾尔尔没有看他的眼睛，别过头转移话题：“我先去吹头发吧。”

  程北航把她的手机递过去，冷了脸色：“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顾尔尔瞥到一个熟悉的地址：

  荣安市新城区东四环中路29号B座409。

  发件人是天承影视传媒。

  是面试通知。

  顾尔尔想起来前几天她投简历的事情，天承影视的规模、待遇其实都还算不错，只不过她看到程北航难看的脸色，心里小小的雀跃立马被失落代替。

  她并非有意瞒着他。

  一直以来，她活在程北航的庇护照顾之下，这才能守着自己自以为是的小梦想，不去操持生计，也不用顾忌市场所需，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去创作。而如今，又是因为她与颜姐的冲突，让程北航下定了决心坚持买房。

  虽说他看好自己手头的项目，又和环宇合作，以后的路不会太难走，而她也从来不曾怀疑他的能力，但毕竟房价摆在眼前，这本就不是简单的请客吃饭这种开销，再加上他与齐沉的竞价，直接翻倍的金额任谁也不容易承担。

  她没有林嘉那样的好家世帮他，但至少找一份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帮他减轻一点负担也好。

  但很明显，程北航并不这么觉得。

  “尔尔，”见顾尔尔半天没有说话，他缓和了脸色，将她拉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慢慢帮她擦干头发，“你不是说过吗，不想要做职业编剧，说是那样思想会被限制。我知道，你不喜欢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但是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放弃梦想呢？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让你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最喜欢他这样温和的语调，掺杂着理解与一些说不出的宠溺味道。

  顾尔尔很快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顾虑和想法交代清楚。

  “尔尔，齐沉算不得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他，你信不信我？”他的动作陡然停顿，不留神钩住几根发丝，拽得她生疼，她本能地皱了皱眉，然后朝他点了点头以作回答。

  这样细微的动作落在程北航眼里，更像是迟疑。

  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和耐心忽然消散，伸手拿起她的手机，然后将那条短信删掉：“面试不要去了，如果还投了别的简历，尽快撤回来。”

  他的声音冰冰凉凉，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感。

  顾尔尔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微微抬头看他，她想说她没有放弃梦想，想说自己努力一把，其实不见得不能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是，在触及他目光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些大概都不必再说。

  许久的沉默之后，她有些讨好般伸手，像个顽劣的孩子，将他嘴角往上扯：“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去就是，程老板不要生气啦！”

  他眼睑微微低垂，依旧是严肃的神色，俨然如家长的说教般，又带着点固执地许诺：“我说过，我会养你，你不必为生计操持，更不必与外界周旋，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安心做好你的程太太就足够。”

  顾尔尔从他手里拿回毛巾，身子站得挺直，像个乖乖学生般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撑上他的肩膀，在他嘴角轻轻一啄：“小的谨遵程先生教诲！”

  见他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她这才转身回去洗衣服。

  这天夜里，顾尔尔失眠了。

  窗外朦朦胧胧的灯光映出屋内摆设的轮廓，饮水机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栋楼里隔音效果并不好，即便夜晚，也能清楚地听见楼下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

  程北航已经沉沉睡去，在顾尔尔耳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借着晦暗的光亮，她依稀可以看见他深邃凝重的五官，即使在睡梦里，也透着倔强的倨傲。

  她掀开毯子，小心翼翼地起身，接了一杯水站在窗边。

  薄薄的夜色笼着林立的低矮楼层，对面人家挂在窗外的床单忘了收回去，一阵风吹过，飘飘然如同鬼魂出没。

  她轻抿一口水，凉意顺着胸腔滑入胃里。

  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像这样起身独立，但大多数都是因为思考剧本的创作，现在回想过去的二十多年，她也经历过一些暗黑的坎坷，但更多的岁月里她都活得安稳肆意。

  她性子里有难得的知足，几乎从不去思及余生，特别是在遇到程北航以后，他总会尽心尽力替她解决所有出现以及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他给了她一种依赖，让她觉得可靠。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她心里常常觉得不安。

  她可以按照他说的，放下心来做他的程太太，但是她根本不可能放着困顿的现实不管不顾。

  手机屏幕在她脸上映出一小片光亮，她在通讯录里翻翻拣拣，终于找到一个号码，思索半天，最后还是发了消息过去。

  顾尔尔一夜无眠，索性起了个大早做好早餐。

  等到程北航离开之后，她换了衣服出门。

  银迁市曾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整还原了历史保留下来的明清建筑，受到各剧组青睐，大多数古装剧选那里拍摄，每年也因此吸引大量游客，但大多不是为欣赏建筑，而是为追星。

  算起来，银迁市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往返大概共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如果顺利，可以在程北航回家之前赶回来。

  顾尔尔一边计划着，一边买票。

  一路辗转。

  影视城可供游客参观，以游客身份进入并不困难，但里边多是明清建筑，分为数宫数殿，而场内用来取景拍摄的宫殿直接关闭，有工作人员守在门外，拒绝游客围观。

  顾尔尔心虚地靠近，不出所料立马被门口的两个大叔拦住：“小姑娘，你去别的地方转吧，这里今天有拍摄，暂时不对外开放。”

  “我……找陈导。”听上去没有半点儿底气。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其实跟导演并无多少交情，还是昨晚跟熟识的编剧打听到剧组消息，因为两个人经常交流剧本，时间久了倒也有几分情分，对方答应帮她托人打招呼。

  只是眼下看面前两个人的表情，怕是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见多了这种情况的守门大叔并不相信她的说辞，颇好笑地看着她：“一般小姑娘过来都会说是谁家的粉丝，运气好的碰上里边休息，也能远远看上几眼，你这倒好，直接说来找导演？”

  “我……”

  顾尔尔踮着脚探头，听不见里边的动静，只瞥到一边的小屋子，有几个人仰面躺在躺椅上休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连帽的衣服反着盖在身上，连脸都挡得严严实实。

  大叔将她往外推，无奈的语气：“知不知道网上总被播出来的那些穿帮镜头，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姑娘乱入……”

  “我找齐沉！”顾尔尔无奈地坦白。

  两个大叔相视一笑：“你这日程安排打听得倒准，不过……”

  他们没有说出来，但顾尔尔看得明白，潜台词就是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依齐沉那种脾气，肯见你们才有鬼。

  顾尔尔做好了蹲守的准备。

  “让她进来！”熟悉的声音传来，门内有人影闪动，紧接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不知道他在剧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穿一身厚重的盔甲，头发高高束起，透着凌厉桀骜的气质。

  他随意朝顾尔尔的方向扫了一眼，顾尔尔忽然想起他那天离开之际看她的眼神，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料到她会找过来。

  她没再多想，趁着大叔愣神之际一个侧身迅速进了门，却被齐沉拽住手臂，拎着领子往外移了两步，扳过她的头对着门外的大叔，似乎为了让门外人认脸一样，痞痞地笑着：“女朋友探班，下次别拦着了。”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一样，他微微俯身靠近，却不料想刚刚回过神来的顾尔尔扭头过来，意外地，他的嘴唇从她额头擦过。

  温热清晰的触感。

  顾尔尔一下子红了脸，顿时瞪大了眼睛，刚刚想要开口辩驳的声音就这么被堵在嗓子眼儿。

  齐沉显然也没有料到，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不过片刻间便消逝，他回头望一眼门外的大叔，嘴角玩味的笑意愈加浓重。

  大叔也有些【创建和谐家园】。

  齐沉“【创建和谐家园】”的名声传播在外，流出来的那些与女演员的亲密照真真假假没人追究，但像这样温情寡淡的额头吻倒不像齐沉的作风。

  他们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就是像齐沉所说的“女朋友”，但若说是粉丝，依照齐沉的脾气，在片场接见粉丝这更是头一回，况且，前段时间传出的“‘前女友’微博”事件风头尚未平息，再怎么样，他也总该收敛些。

  大叔瞄了一眼顾尔尔，又看了看齐沉，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凭借顾尔尔对齐沉的关注度，她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

  她看过那条霸占热搜的娱乐报道，齐沉的绯闻前女友舒晴，在深夜发长微博怒斥渣男的种种不堪行径，言辞颇为激烈，虽未指名道姓，但因为之前与齐沉传过绯闻，再加上微博配有他的图片，所有舆论自然全部指向他。

  仔细追究的话，不难发现其中的种种疑点，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面对滔天的舆论，双方当事人都没有做出回应。

  但她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情跟他讨论这些，她这次过来有着自己的目的：“我……我有事情跟……”

  顾尔尔还在纠结着要怎么开口，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齐沉顺手将原本拿在手里的外套扔到她脑袋上，又伸出一只手扭过她的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漫不经心地开口：“进去再说。”

  院子里有碎石铺成的小路，正中央是一池开得正盛的道具荷花，有工作人员正准备着拍摄所需的临时道具，现场看上去有些混乱。

  “说吧。”齐沉在一处偏屋停下来，又躺回自己的躺椅，用外套将整张脸都遮住，声音有些懒懒的，“给你十分钟时间说服我。”

  顾尔尔本来没有把握，但听他这话，意思是知道自己为了房价的事情而来？

  她就这么站在他边上，暗暗揣测。

  “我……”

  本就是齐沉先买下了房子，偏偏他们非要逞强，应下以双倍价格将房子从他手中转购，现在又要来谈价格，顾尔尔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开这口，迟疑了许久：“我们上次在买房的时候见过面，我为我朋友上次的态度跟你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略微欠了欠身，也不顾对方蒙着脸根本看不见的事实。

  “道完歉了？”他似乎快要睡着过去，迷迷糊糊地应着，“那你可以回去了。”

  顾尔尔站在原地没有动，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开口：“我这次过来……想问问看……房价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知道是不是他睡着了，好半天没有出声。

  因为原本就理亏，又是来求人，顾尔尔也不敢催促，只好耐心地等着。

  外面经过的工作人员时不时朝里边瞥一眼，探寻的眼光打量着守在齐沉旁边的陌生女孩子，然后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几句。

  果然，有齐沉的地方就有八卦。

  “齐沉？”

  依旧没有反应，顾尔尔小心翼翼上前两步，试着拿掉盖在他脸上的衣服：“齐……”

  “时间到了。”

  他一把掀开衣服，将手机屏幕在她眼前晃了晃：“十分钟，你没有说服我。”

  眼看着他起身要走，顾尔尔急了：“上次买房的事情，确实是你先买到手，我朋友执意争夺那套房子的做法有失妥当，虽然最后他答应以双倍房价从你手中转购，但是这样的交易并不公平，我为我朋友的冲动向你道歉，也希望我们能重新商量一个合适的价格。”

  一口气说完，顾尔尔也不敢再抬头看他，只是红着脸默默挡在他身前等他表态。

  “所以，其实你们并没有支付双倍房价的能力？”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你男朋友逞强跟我争，现在却让自己女朋友出面善后？”

  顾尔尔点点头，听到他后半句话的时候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齐沉也懒得计较她的反应，继续替她说穿：“因为你们实在无法背负高额的房款，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好找我，想要以一个相对便宜的价格从我手中拿走……我的房子。”

  “可是，”他忽地逼近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呢？仅仅因为你们穷，所以我就要牺牲到手的利益？”

  一字一句，淡淡的语气，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可顾尔尔却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在她心里落下密密匝匝的疼痛。

  她很想反驳，但是想到程北航要独自担负起高额的贷款，而唯一能够挽回眼下局面的，就只有面前的这个人。

  “齐沉，我以为……你并不像传言里那样不近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