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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会如期开始,苏雨眠有条不紊地回答每一个记者的提问,关于当天的行程和动向,她一律知无不言。
进展很顺利,气氛也很融洽,甚至让苏雨眠一度觉得跟记者打交道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然而最后一排的鸭舌帽男却一直没有提问,他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单反屏幕里的摄像画面。纵然他保持安静,却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让苏雨眠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易聊在记者会开始十分钟后赶到。他从后门进入会议室,裹挟着室外的寒气,脚步很轻,绝大部分的记者没有注意到他。
鸭舌帽男却看到了。他微微侧头,看了易聊一眼,嘴角忽然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举起手来:“苏雨眠女士,我有问题。”他虽然坐姿懒散,但一张嘴就充满火药味:“易聊的事为什么让你出来开这个会?他本人为什么不敢与记者对峙?”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记者们开始交头接耳。苏雨眠心里苦,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可是这个问题,究竟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慌乱间,易聊忽然出了声:“你想问什么?”他看着那位记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解答你。”
鸭舌帽男愣了一下。这完全超出他的预料,易聊不仅不是软柿子,还这么刚。他咬了咬牙,继续问:“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让你的女朋友来替你开这个会?”
易聊眯起眼,缓缓吐出回答:“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我的人。”
易聊的话震惊四座,就连苏雨眠都呆掉了。反倒是周茜兮藏不住笑,推了推墨镜,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好小子,跟你爸当年一个样。”
鸭舌帽男被反将一军,脸色泛青,转而面向苏雨眠,似乎为了出口恶气,他口不择言,道:“那你呢?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看中了他的家世和背景?如果他不是易聊……”
他的问题尚未问完,就遭到了全体记者的驳斥,这种带有明显指向性和攻击性的提问,但凡是有点职业操守的记者都不会这么问。
现场顿时有点乱,周茜兮在后面给苏雨眠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直接结束记者会,不用搭理这个人的问题。
但苏雨眠想到了一件事,当她问易聊金彦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易聊的回答是:因为我是易聊。
当时,她并不懂这句话的意义,现在鸭舌帽男点醒她了。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甘心,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似乎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这种被称之为“命”的东西,隐隐地在大家心底埋下一颗雷。而易聊恰好成了这类人的代表。
可是,那些看上去很幸运的人,就真的有那么幸运吗?上苍是公平的,赐予你礼物的同时,也会拿走些什么。
苏雨眠忽然对这个问题充满兴趣,她说:“那我来回答一下这位记者的提问吧。”
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看。
苏雨眠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个问题激怒,神情仍旧温柔,抬起头遥遥看着对面的易聊,说:“我跟易聊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跟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一样地学习,打球,在食堂吃饭。如果非要说他跟大家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他更不爱说话,更早熟,但也更细心。”
透过易聊,苏雨眠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秋天,她怀念地笑道:“他总是我们班第一个发现饮水机里没水的人,然后在体育课下课之前一个人先跑回来换上新的水;他习惯默默地为他人着想,做决定之前也会先考虑其他人;他不喜欢出风头,因此不参加校园活动,每次都要被老师按着头强迫着参与,甚至站到台上的时候他还一脸悲壮。”
台下的记者们被逗笑了。这是他们从来没接触过的易聊,比起镜头前永远沉稳的他,这才是一个属于十七岁少年的形象。
“至于我为什么喜欢他。”苏雨眠歪了歪头,答道,“也没有为什么,简单来说,就因为他是他。”
听起来很哲学,大家都有点费解。
苏雨眠继续解释道:“他是易聊,但也可以不是易聊。他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本身,高兴的时候悄悄笑,生气的时候忍着不发火,烦恼的时候像个老年人一样转珠子……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她又抬起眼,和易聊目光交接的瞬间,仿佛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所以啊……”苏雨眠看着他,认真地说,“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想要你知道,你本身就很好,无论你是谁,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无条件地爱你,仅仅因为你是你。”
大家都羡慕嫉妒的人,也有可能在负重前行。易聊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了。
读小学一年级时在入学的第一天,他怀着期待的心情向同桌搭讪:“你好,咱俩以后就是同桌了,要互相帮助。我叫易聊。”
“啊?易聊?你就是那个大明星的孩子啊?听说你们家特别大,你是不是零花钱也很多?”
零花钱多不多他不知道,他只是有点失望地重复:“我是易聊。”
“我知道,星二代嘛。”
不……我只是易聊。
随着时间流逝,他不仅在自己心里关了一扇窗,还在习以为常的指指点点下,给这扇窗加上了许多锁。
他是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戴着桎梏步履维艰的人。
直到这个女孩突然闯入他孤独的世界,阳光和色彩透过上了锁的门窗照进来。在茫茫人海之中,他终于遇见了一个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的人。
—— 他的幸运,大抵不过如此。
手机里还躺着她发来的微信消息:今天早上十点,我会在创艺一楼的会议室回答记者提问,记者会的主题我都取好了,就叫“保护我方易聊!”嘿嘿嘿。
仿佛透过文字就可以看到她假装不紧张的傻笑。她在那么那么努力地奔走,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为了他的清白而奔走。
并且,她真的做到了。她没有跟媒体打交道的经验和手段,全靠实话实说完成了这次记者提问。当她最后吐露出自己的心声时,似乎在场的人都被震慑了,室内寂静了良久,没有声音。
他们之间隔了十米多的距离,易聊静静地和她对望,像是越过了时光的长河,女孩的眼睛还一如七年前那样清澈无瑕。
苏雨眠啊……苏雨眠呵……他此生心甘情愿败给这个人。
记者会全部结束,苏雨眠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些记者回去会怎么写报道。她还拉着易聊向周茜兮好好道了谢,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就不会有今天这场记者会。
周茜兮刚要邀请他们二人一起吃饭,易聊就忽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B 大美院 304 书法自习室见。
易聊的眉心狠狠拧在一起,望着短信沉默了良久。
苏雨眠和周茜兮面面相觑,问:“怎么了?”
“有点事,我要先离开一下。”易聊匆忙就要走,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望着有些失望的周茜兮,似乎在心里踌躇纠结了一会儿,才说,“元旦那天,我和雨眠回家里吃饭,可以吗,妈?”
周茜兮从震惊到欣喜,止不住地拼命点头:“好好好,没问题!”
易聊又看向苏雨眠,微微昂起下巴,带着温柔的笑意:“忙完我就回来。”
直到离开这两个女人的视线,易聊的脸色才阴沉了下来,手指下意识地捏紧手机。
304 号自习室……那是他们读大学时经常去的一间自习教室,是走廊尽头单独隔出的一间教室。那里夏热冬冷,没有其他自习室舒适,现在的学生已经不爱光顾那里了。
易聊赶到那里时,金彦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他面前摆着一套铺好的笔墨纸砚,似乎打算写字,宣纸上却一片洁白。
“我们宿舍的四个兄弟以前总来这儿,因为这儿没人,清静,随我们折腾。”金彦出神地开口,“我喜欢坐在这儿,你坐在最后一排,胖子在窗户边,炮哥挨着门口。”说话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年的光景,金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现在,胖子和炮哥回了老家,各有各的事业,我们的联络也越来越少。只有我们两个还留在 B 市……在这个吃人的城市里。”
易聊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借下纸和笔。”
这间书法自习室的桌面是改造过的,不铺毛毡,墨汁也不会透过纸浸透下去。易聊坐到他旁边,一边给笔尖蘸墨,一边说:“你终于肯出现了。”
“是啊。”金彦自嘲地笑道,“当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了。”
易聊的手腕悬在纸上,垂着眸,迟迟未落笔。半晌后,他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天压在他心口的那个疑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因为嫉妒呗。”金彦晃着脚,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事,但眼底却有怎么都压不住的憔悴与后悔。“我嫉妒你,进入大学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人运气这么好?好像做什么都能成功,我还在为房贷奔波的时候,你已经舒舒服服地躺进自己的小复式里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他侧过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易聊,吐出的每一个字眼仿佛都带着血,“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
易聊却没有感到丝毫压迫,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刚才那些话,你想听听我会怎么说吗?”他始终带着温和的表情,娓娓道来,“我也嫉妒你,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累了就趴着,困了就躺着,不用永远笔直地站或坐。当我一个人独自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的时候,这个城市里却有一盏灯在等你回家。”他轻薄的嘴角微微提起,也是一个自嘲的笑容,但比金彦的少了几分愤怒,多了几分习以为常的凉薄,“你的嫉妒从大学开始,而我,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四年。”
金彦神情恍惚,易聊从没跟他说过这些。读大学的时候,他以为他们是很要好的兄弟,却没想到,易聊其实从未把心底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以前易聊总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看着他们哥仨睡懒觉、翘课。原来,是因为羡慕。并非是羡慕翘课本身,而是羡慕他们能在阳光下肆意成长。
而易聊不能,因为只要他做错一点点,就会被不相关的人无限放大,并被攻击。
“既然我们互相嫉妒。”易聊说,“那又何必做这么极端的事呢?你明明知道,大家写字都不容易。”
“写字!”金彦的瞳孔骤然一缩,呼吸急促,道,“不,不,你刚才说的话只是想给我【创建和谐家园】,我们两个还是不一样……在书法上,你轻而易举地成功了,因为你爷爷!”
“轻而易举?”易聊淡淡地反问,黝黑的眸子里遮住光,“你真的觉得……轻而易举?”
金彦下意识要退后一步,但后面是桌子,他退无可退 —— 易聊的质问他没法回答,他甚至不敢再去环顾这间熟悉的教室。
304 书法自习室,曾被他们寝室的人笑称为易聊的第二个窝。大一刚入学,他们就发现了,易聊是个喜欢拼命的“怪人”,只要没有其他事,他总会在自习室里待到宿舍关门的那一分钟才回来。回到寝室里继续伏案习字,大部分时候,他们三个都睡着了,他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光。在大家二十岁正贪玩的年纪,他却自律得像个怪物。
“我从记事起就在写字了。不是因为我有多想成功,而是因为除了写字,我实在没有其他乐趣。”易聊的左手在宣纸上摩挲,声音平淡,“我之前跟你说过,迄今为止,我只有两件事能长久坚持下来,一件就是写字,另一件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就是喜欢那个女孩儿。”
不待金彦说话,易聊就压着嗓子道:“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在练字,你们玩的时候,我也在练字,你凭什么觉得我轻而易举?”
凭什么?金彦被问愣了。
自习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易聊终于搁下笔,起身准备离开。
走出教室前,他扔下一句话,声音低沉:“去自首吧,总比被查到了要好。”
金彦失神地坐着,不远处的纸面上,笔墨渐干,只有一行字 ——
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
金彦像是瞬间触了电,所有的伪装终于土崩瓦解。他把脸埋进手掌,轻轻地啜泣起来。
B 大还是那个 B 大,他却不再是原来的他。
***
随着纵火犯突然自首,书法展火灾案件草率地落下帷幕,几乎是戛然而止。公众还在兴头上,派出所就宣布结案了。
这让前一秒还叫嚣着不相信易聊的人分分钟打脸。“保护我方易聊”的记者会在大家看来,反倒变成了杀伤力巨大的【创建和谐家园】分享会。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苏雨眠先前的那首词,由于笔触细腻、独有的情感视角,在众多征集作品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导演确定为主题曲歌词。
时光飞逝,元旦一转眼就到了。易聊履行自己的允诺,在元旦这天带苏雨眠回家吃饭。除了已经和苏雨眠见过面的易桢瑜和周茜兮,连易鸣杰都推了工作赶回来了。
比较意外的是,尽管这一家四口走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的装潢却特别简洁,室内面积也不是很大。从外面看来,就是小区里最普通的一户人家。果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易家根本不像报道里写得那样铺张浪费。
易鸣杰和易聊二人在客厅里说话,周茜兮今天亲自下厨,易桢瑜就拿出好几大本相册拉着苏雨眠一块儿看照片。
易老爷子指着第一页上的小肉球说:“喏,这就是易聊小时候啦。”
“咦?”苏雨眠凑近瞧了瞧,“看不出来,他以前还挺胖的。”
“何止胖成团,还特别丑!看他脸上这个肉,眼睛都快被挤没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远处,易聊的表情滞了滞,最终还是忍了,没说话。
易桢瑜继续翻相册。两个月大的易聊穿着开裆裤拍的照片在苏雨眠面前一览无余,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易聊的“小弟弟”,禁不住笑了出来。
易聊的表情彻底裂了,迅速奔过来,一把夺走相册,耳根后面有淡淡的红晕:“爷爷!别看这本了!还有你,苏雨眠,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呀。”
……
第一次被自己的媳妇儿看到“小弟弟”,她居然说可爱?!易聊的心态崩了。
易桢瑜顺手抄起另一本相册:“那就这一本吧。哦,这里有易聊上幼儿园时的照片。”
“哧……”随着易老爷子的手一指,苏雨眠再度笑了出来。照片里一堆小朋友拍合影,只有易聊脸蛋上画着两酡惊人的红晕,嘴巴抹得红红的,额间还有一颗小红点。这样的造型,大家小时候应该都拍过。原来就算是易聊,也不能幸免于难。关键是,照片里的小易聊还特配合地双手托腮,摆出花朵的模样。
往后翻照片,还有易聊穿小裙子扎小辫儿的造型。
“原来你也曾是个女装大佬。”苏雨眠啧啧道,“别说,还挺萌的。”
“……不行,这本也不能看!”易聊黑着脸夺走相册,绝望地对易老爷子说,“就没有一点儿正常的照片吗?”
“这些哪里不正常吗?!”易老爷子生气地用拐杖敲他的小腿肚,“熊孩子,这也不给看那也不给看!你说看什么!”
“聊聊,”易鸣杰也来掺和一把,从相册最下面抽出一本,“这是你长大后的相册集,这里应该没有黑历史了吧?”
易聊的眼睛一亮:“就这本吧。”
摊开相册,迎面第一张照片中易聊手里拿着毛笔,脸上抹得到处都是墨汁,呆滞地对着镜头比“耶”。
易聊的心情复杂,就没有帅一点的吗?以前真是照相一时爽,回看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