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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华不过是担心我，你别与他计较，既然你已经将养魂灯备好了，那便开始吧。”月衍理了理衣袖，在冰床前席地而坐，他的一头墨发无风而动，与素白色的衣衫交织成了一副画卷。

  “还需我再做些什么？”

  月衍定定的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让我仔细看看你吧。”

  容音依言缓步走到他跟前，与他相对而坐。

  她的眉眼他整整看了五百年，那双明亮的眸子比繁星还要灿烂几分，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月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掖在耳后，冰凉的手指轻扶过她凝脂般白皙的肌肤。

  他缓慢的勾起一抹笑意，声音有几分低沉，“可以了，以后……别再恨我了。”

  见月衍这副模样，容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她救古尧心切，一时也顾不得再想那么多。

  月衍让她手在冰床前面，秘法一经催动便无可逆转，决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盘腿而坐，双手摊开放在膝上，灵气在掌中慢慢聚集，片刻的工夫便氤氲出了一片耀眼的金黄色光辉。他眉头紧锁，脸色渐渐苍白，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就连衣衫都被浸透了。

  他的魂魄一点一点的从身体剥离，这削骨般的疼痛饶是他也险些难以忍受，当最后一缕魂思脱离了身体之后，他便催动全身的灵力指引着魂魄在四海之内搜寻着古尧的魂魄。他牵引着那一丝微弱的魂息进入魔界，附在古尧的肉身之上。

  容音看着古尧的胸口有了细微的起伏，心中的狂喜险些让她掉下泪来。

  一瞬间，古尧睁开了眼睛，月衍的魂思也在此时归位落入体内。

  他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仰着倒了下来。

  容音一惊，连忙将月衍扶住，“衍，你怎么样？”

  古尧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片刻之后才将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他隐约记得自己的魂魄在一片苍白之中游离，是月衍牵引着他重新归于肉身。他知道，是月衍救了他。

  他与容音一道扶住月衍，稍稍灌输了几分灵力进入他的体内，可他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血色。

  足足过了半刻钟，月衍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渍，强笑着摇了摇头，“无碍，只是有些损耗精神，休养一段时日便会好的。”

  容音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难掩激动地神情，紧紧握住了古尧的手。两人相对而望，似乎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未见，却已是沧海桑田。

  看着他们两人眼中的热切，月衍自嘲的笑了笑，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身来，“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不会再恨我了吧？”

  容音对他深施一礼，吸了吸鼻子笑道：“是我欠你的，日后赴汤蹈火必报大恩。”

  第40章 无底洞

  月衍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又猛咳了几声，“那倒不必了，他的魂魄现在还很脆弱，仔细温养几日便好。我先回天界，别的日后再谈吧。”说罢，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只是容音不曾看到，他藏在袖口中的手指已隐隐变得透明。

  容音扶着古尧一道走出了魔界，两人一路无言，心里虽有说不完的话，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魔界诸人见古尧起死回生，不禁激动的热泪盈眶，连忙附身参拜。

  容音将他扶到了寝殿之中，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一时竟怕自己是在梦里，她不敢放开古尧的手，只怕她一个不小心，这场梦又会醒了。

  她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好像不曾发生丝毫变化，她轻咬着下唇小声嗫嚅着，“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不愿亏欠天族，可我离不开你。这算是我欠月衍的，你不必为此有任何负担。”

  古尧沉眸一笑，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尽说些傻话，你是我的魔妃，你我本就是一体。让他救你的时候已经算欠下一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容音抿唇笑了笑，见他不曾责怪也放下了心来，“你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只是有些疲惫，调息几日便会好的。”

  容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而月衍跌跌撞撞的赶回天界之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白玉石阶上，他强撑着一口气爬起身来走入殿中，一只手已经变得完全透明。

  令华见他进来连忙站了起来，一瞧他的脸色便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急声说道：“快把我放开！”他晃动着身上细细的锁链哗啦作响，满眼焦急的望着月衍。

  月衍伸手一指，锁链掉落在了地上，令华几步走到月衍跟前扶他在椅子上坐下，低沉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暗色，“你到底还是救了古尧，是不是！”

  他勾起一个虚浮的笑意，“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你真的是蠢笨至极！你不知你救他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天族与魔族世代为敌，你竟如此救你的仇人！若他再率众攻入天界，你要天族族人如何与他为敌？我们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将容音唤醒，为的不就是取古尧的性命吗？”

  令华又急又气，一边将灵力输入他的体内，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

  月衍将他的灵力融入体内，脸色稍稍和缓了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摆了摆手，“够了，你也知如今我的身子是何等境况，再充沛的灵力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令华不甘的将手收了回来，撤去灵力，忿忿的瞪了他一眼，“白费了！我费心为你筹谋的一切都白费了！”

  “不算白费，令华，若不是你，我也不知肯为别人献出生命的感情是什么样子。”

  “你还说这些做什么？日后若天族与魔族再起纷争，你要如何面对天族族人？”

  月衍垂眸，纤长的睫毛覆盖住他的眼睑，浓密的墨色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此事我已想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借我救了古尧这一契机，化解两族仇怨。”

  第41章 恩怨两清

  令华轻嗤了一声，侧过脸去不再看月衍，“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杀我族人的血海深仇！”

  “总要一试，我身为天帝都可释怀，他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办完了这件事，我也可安心了。”月衍双眼微合，沉沉的吐了一口气。

  他吩咐令华几句，让他将天族诸人召集过来，随后便回寝殿自行调息。

  令华望着他消瘦的背影，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他吹散了似的，心中虽有百般不愿，可事已至此也唯有照他的吩咐去做。

  月衍所言不差，如今他的身体便像一个无底洞一般，灵力不断消散，便是什么灵丹妙药也补不回来，纵然是天帝之尊，也难与天意抗衡。

  他强打精神漫步走去了栖霞宫，细细算来，这与容音朝夕相对的五百年才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本来她不过是古尧亲自递到自己手上的一把利刃，可谁能料想这刀子最终却扎进了自己身上。

  待到令华将族人召集而来之后，他换上了一件白底金线钩织的长衫，将手藏在了袖口之中，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月衍环视着他的族人，轻咳了几声扬声说道：“我天族与魔族征战多年，这数百年来各有损伤，于敌于我皆无益处。自今日之气，我族与魔族的恩怨一笔勾销，日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位族人便愤慨的打断了他的话，“天帝！我父亲可是死在了古尧的手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

  “是啊！当初这魔头闯入天界，全家只我一人独活，拿什么一笔勾销？”

  “听闻那魔头死而复生，不如趁他如今魂魄未稳，斩草除根！”

  “我天族如今已一统六界，为六界之主，还怕他做什么？”

  众人纷纷附和着，各个眼中充血，恨不得即刻冲往魔界将古尧杀之而后快！

  “住口！”月衍怒喝一声，目光愈发的凌厉，“你们哪一个有本事斩杀古尧，大可杀去魔界！我已身染重病，为保你abeita们安宁愿与古尧握手言和，你们若不领情，便只当我今日不曾将你们召来！”

  众人闻言即刻安静了下来，他们见月衍的脸色的确越来越苍白，心知他所言定是不假，很是担心他的安危，一个个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言。

  见震慑住了众人，月衍也放缓了声调，“古尧死去的那段时间我等攻入魔界，对魔族族人也并未手下留情，如此算来便可算是两清了。我未有子嗣，天族皇室也只余下我这一条血脉，在我过世之后，令华便是你们新的天帝。”

  令华诧异的望向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月衍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见众人都无异议，月衍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一晃身回到了寝殿之中。

  他跌坐在床榻上虚弱的抬起手来，一只手连同小臂已变得透明。他仰头靠着软枕，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也曾心怀雄心壮志，也曾意气风发的成为六界之主，可这些竟抵不过容音的一颦一笑。只可惜他并非她的良人，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42章 仙逝

  将族人打发走，令华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寝殿。他扶起月衍给他喂食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药力渗入心脉，让他的脸色和缓了几分。

  “你明知我无意这些虚名，为何还要将这么重的担子放在我肩上？”令华皱着眉问道。

  “若族中无主必会大乱，我于族人有愧，若不将他们安置妥当，死后更是无颜面对父亲。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大抵撑不过今夜，日后你为天帝打理天界诸事，我也是放心的。我先后救了容音与古尧的性命，若我要他止息干戈，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至此，我便没什么遗憾了。”月衍气若游丝的说道，强打精神说道。

  令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见他满脸疲倦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远处几片云霞浮过，更衬得天空湛蓝如洗。或许当真是天意难为，他千防万防，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堂堂天帝之尊也抵不过七情六欲。

  月衍躺在床榻上，颤抖着手摘下腰间的一枚通体雪白玉佩状的仙器，将自己最后的几句话存在了玉佩之中，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枕边。

  他清晰的感觉到灵力正从体内蒸发，一整条胳膊已经变得透明，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仿佛越来越轻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虚无。

  就像躺在了一个巨大的鱼缸里，只是周遭没有鱼也没有水。

  随后，他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一颗内丹从他口中吐了出来缓缓升起，忽然之间一声轻响，内丹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了细小的金色粉末。他眼中月辉般的光泽黯淡了下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自此之后，六界之中的一切纷扰都不再与他有关了。

  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一颗闪着金光的星星骤然滑落，天族族人见状皆是一惊，星星陨落便代表着天帝已经仙逝。众人大恸，一时哭声四起。

  令华急匆匆的赶到了寝殿，却来不及见月衍最后一面，他的手臂已恢复如常人模样，只是他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

  令华只觉得两股战战，险些被门槛绊倒，他拖着腿挪到了床榻边，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喃喃自语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衍……月衍！”

  天族族人自发身着素白色麻衣，于殿外守着，各个泪流满面，不胜悲痛。

  令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下来心绪，他擦去泪水，缓步走到了众人面前，沉声道：“明日发丧，送天帝最后一程！”

  六界首领皆接到了月衍的死讯，他素日待人谦和，虽率天族统领六界，但却从不以势压人，故而各个悲痛万分。

  当容音与古尧听闻此事之后，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三询问之下才是此事不假，可却探听不到月衍的死因。

  毕竟月衍于他们有大恩，两人商议了一番，也决定明日去往天界吊唁。容音只以为是世事无常，心中很是惋惜难过。

  古尧的身子根基甚强，休养了一番便与召回来的魂魄完美契合在了一处，早已没有大碍。次日一早，他便携容音一道去了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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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踏足天界，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纯洁而压抑的白色，天族族人各个面容悲戚，远处响起的哀乐声与悲泣声交织在了一起。

  有几名天族之人敏锐的嗅到了魔族的气息，一见古尧便各个严阵以待，纷纷亮出了手中的兵刃暗暗聚集灵力。

  “你这魔头是要趁我们天帝仙逝之机来此闹事吗？”一人拧眉厉声喝道。

  古尧不屑的轻嗤一声，正要抬手将这几人放倒，却被容音连忙拦了下来，她低声道：“看在月衍救了你我的份上，此刻不便与他们再起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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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族之人却不信他有这等好心，反而愈发加紧了防备。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令华翩然而至，他面无表情的扫视着两个人，眼底暗藏着悲痛与怨恨交织的复杂情绪。

  “随我来吧。”他长叹了一口气，带着他们往殿中而去。

  一朵朵不知名的白色花朵盛放于云海之中，散发着微不可闻的浅淡香气，殿外两旁站满了前来吊唁的族人，他们一瞧见古尧脸上便显露出了浓浓的敌意。

  令华将他们带到了殿中，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棺中放着月衍的尸身，一袭白衣将他衬托的飘飘欲仙，他的面容安详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两根明亮的烛火摆放在灵前，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古尧和容音遵循天族的习俗，接过一条白色的缎带放在灵前以示哀思。

  “衍，他真的……听闻他因疾病仙逝，可你们天族不是有可使人起死回生的无上秘术吗？为何不施法将他的魂魄召回？”容音紧咬着下唇，哽咽着问道。

  令华冷笑一声，目光锋利而冰冷，“你以为这秘术是人人都可以用的吗？你以为改天换命、让人起死回生违背天意不需付出代价吗？你以为你的命、古尧的命是如何回来的？”

  他紧紧握成了拳头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若不是不愿月衍的心思白费，他恨不得即刻取了这两人的性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了几分才又道：“起死回生之术唯有天族皇室可用，用一次便于修为有损，可仔细调养一段时日也就无妨了。但若用两次……便需用命来换！将你的魂魄召回来那是第一次，救古尧的性命便是第二次！”

  “如今天族皇室只有衍一人独活，还有谁能再换回他的命？”他讥讽的看着古尧，眼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