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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又软，又绵，含糊地藏在被子里，让人听不真切。靳寒汀的手一顿。他放在黎沐笙脸上的手指蜷缩。

  片刻后，他将被子掖到黎沐笙的下巴，好叫黎沐笙的整张脸都能露出来。

  他盯着黎沐笙微撅着的嘴巴，片晌后，俯下身去。

  黎沐笙在做梦。

  梦里，她变成了呆头呆脑的小羊驼。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它在草原上乱蹦乱跳。

  它跳到大树下面，想踢踢腿。突然，树后窜出来一条黑金色的蛇，大蛇甩着尾巴来揍它，将它狠狠地甩到一旁。

  它连忙咩咩地直求饶。在这个奇怪的梦里，黎沐笙虽然变成了羊驼，但她听得懂它咩咩叫的意思，它叫那条蛇哥哥，说哥哥别打我。

  那条蛇将它甩得生疼后，又爬过来，拿蛇头蹭她的羊角，可蹭了一会，又鄙夷地看它。

  就在这时候，一只鹰俯冲而下，将吓唬它的蛇击中。正当小羊驼想叫出“原崇”两字时，黎沐笙就醒了。

  她睁眼，蓦地发现眼前是黑压压的脸的阴影。她还未彻底醒神，顿时吓得将被子一把扯上来，蒙住脑袋，小而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那个刚要落到黎沐笙嘴唇上的吻，止住了。

  靳寒汀重新坐直身子。他见黎沐笙吓了一跳，将人的脸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轻笑着说：“怎么了。怎么这么胆小？”

  黎沐笙惊魂未定，摇摇头。

  “做噩梦了？”

  黎沐笙想到梦里发生的事，愣愣地盯着坐在她床边的靳寒汀的脸，犹豫地点了点头。

  “梦里的都是假的。怕什么。”

  靳寒汀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缓缓俯下了身。黎沐笙眼看着哥哥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她觉得哥哥好像不是要亲她的脸。

  就在靳寒汀的嘴唇即将吻到黎沐笙的嘴唇时，黎沐笙紧紧地抿着嘴，眼睛阖紧，偏头，将整张脸瑟缩地往侧面躲了躲。

  于是那个吻只落到了脸颊上。

  靳寒汀稍稍抬起头，睨着黎沐笙又变得抗拒的模样。

  他醒觉，霍地站起来。他有些想笑。他刚刚在什么？他想亲黎沐笙的嘴？他想和黎沐笙接吻？

  他冷眼看着黎沐笙紧阖着的眼睛，蹙起来的眉毛，说：“起床吧。陈姨已经做好饭了。”说罢，转身走出了黎沐笙的卧室。

  等靳寒汀离开后，卧室里没了脚步声。黎沐笙睁开眼，呼出一口气。

  黎沐笙下楼，坐到餐桌前。靳寒汀他们三个人已经在就餐了。

  黎沐笙觑见对面的宋卓奇，不免想到午睡前她在哥哥的电竞室门口听到的那些话。

  她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惧怕。所幸的是，靳寒汀三人的家境相仿，他们自小被教导的便是，在吃正餐时，食不言。

  因而在餐桌上，宋卓奇并没有捉弄黎沐笙。即便如此，黎沐笙仍然只默默地吃了几口饭就小声道：“哥哥，我吃饱了。”

  “嗯。”靳寒汀没看她。

  黎沐笙轻手轻脚地放下碗筷，又回了自己的卧室。

  送走宋卓奇和马天儒两人后，靳寒汀没再去找黎沐笙，径直回了主卧。

  接下来的三天，靳寒汀除了有时候会在电脑上和下属视频对接几个不要紧的问题，剩下的时间便自己在电竞室里打单机游戏。

  他一连不转轴地工作这么久，本就打算放松地休息两天。

  可靳寒汀的眼睛望着超大屏幕里的游戏小人，心思却不在游戏里，甚至，不在这间电竞室里。

  这是他回家的第四天。从宋卓奇和马天儒离开的那天起，他和黎沐笙只会在饭桌上见面。

  黎沐笙有学习日，但规矩并不像学堂里那样刻板。只要一个星期上够四天，上课时间为早上或是下午，都是可商量的。

  他在电竞室里呆了三天，黎沐笙没有来找过他一次。上午，黎沐笙闷在房间里，下午，黎沐笙上课，晚上，黎沐笙回房写作业。

  可就在一个月前，黎沐笙明明看不懂他玩的游戏，都还要抱着本漫画书，愣是蹭在他旁边，无言温顺地黏了他一整个下午。

  屏幕里的游戏界面色彩炫丽变幻，靳寒汀捏着游戏把柄，操纵游戏里的人物出拳。明暗跌宕的光映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沉默又清晰。

  第22章

  前段时间，宋卓奇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宋父派他去公司里辅助他舅舅。宋卓奇和靳寒汀不一样，他才毕业，是个懒散纨绔的性子。

  他耐着性子干了一个月，当牛做马还讨不到好。他这个舅舅又不是亲的，整天管这管那。他憋了一肚子气，这几天索性撂摊子不干了。

  这天，他就又来找靳寒汀了。

  “老子真是没受过这种气。”宋卓奇怒不可遏地跟着靳寒汀走进电竞室，愤懑道，“我压根就没跟他见过几面，也不是亲舅，还整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训我，偏偏我爸信任他，知道了也只会骂我。”

  靳寒汀说：“再怎么样，玩两天，你还是得回去。”

  “是啊。”宋卓奇叹了口气，“唉，不说了，玩游戏吧。妈的，我要把气撒在游戏对手身上。”

  两人不间断地玩了两个小时。电竞室没有卫生间，靳寒汀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靳寒汀走后，宋卓奇也站起来，打算活动活动僵了两个小时的筋骨。他和靳寒汀不知相熟多少年，向来没什么顾及，径直去了黎沐笙的房间。

  他直接打开门，入眼便是垂着脑袋，在桌子面前像模像样地不知在画些什么的黎沐笙。

  听到开门的声音，黎沐笙本以为进来的人是哥哥。

  她扭头去看，发现是宋卓奇，登时白了脸，啪的一声把绘画本合上，慌手慌脚地将它塞回抽屉里，攥出手机。

  黎沐笙从没跟宋卓奇单独相处过。眼看着宋卓奇一步一步走近她，黎沐笙僵直着身子转回来，仓皇地按开手机，无意识就拨了电话给原崇。

  电话接通了，她却不敢当着宋卓奇的面和原崇通话。慌乱中，她匆忙将手机亮着的页面朝里，塞进了睡衣的大大的前兜里。

  “欸？这不是阿笙吗？”宋卓奇走过来，说。

  “是、是。”黎沐笙埋下脑袋，细声细气地说，“你好，宋哥哥。”

  宋卓奇嗤笑：“你的家教老师没教过你，说话要看着人的眼睛吗？”

  黎沐笙迟缓地抬起头来，望向宋卓奇满是嘲谑的眼睛，小声道：“你好。”

  宋卓奇居高临下地打量黎沐笙的脸，啧啧地自言自语道：“长得啊，是挺可爱的，怎么偏偏脑子有问题，真是浪费了这张脸。”

  黎沐笙抿着嘴，鼻翼翕动，眼眶边缘沁出浅红来。她知道宋卓奇在嘲笑她，可她不知如何反驳。

  “不是吧，要哭了啊。”宋卓奇说，“你听得懂我说你什么？”他“嘶”了一声，问：“那寒汀就没当你面说过你？怎么你这么怕我，却这么喜欢寒汀？”

  宋卓奇走近她一步，微俯下身，细细去看她仍然红肿而泛着浅青的半张脸，摇摇头，说：“寒汀下手还挺狠的。你哥哥对你又不好，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雏鸟情节？”

  黎沐笙不说话，眼里已然氤氲出泪意。

  宋卓奇抬手轻捏住她没受伤的那边脸颊的软肉，不耐烦地说：“你是傻子，不是哑巴。不会说话？”

  黎沐笙见宋卓奇抬手，还以为他要打自己，当即缩着脖子躲了一下。

  虽然宋卓奇只是捏住了她的脸，也没用多大的力，可她还是感到十分畏惧。她不敢再沉默，连忙噙着哭腔答道：“我、我不知道。”

  “不是更傻了吧？上次发烧是不是把脑子烧得更笨了？你哥本来就嫌你笨，现在岂不是更烦你了。”

  听懂宋卓奇的后半句话后，黎沐笙怔了一刹。

  “我说阿笙，你倒是跟我说说，明明……”

  “怎么了？”

  方才宋卓奇进屋后并没有关门，靳寒汀听见声音，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黎沐笙的脸颊肉还被捏着。她睨见靳寒汀，小而急促地喊了声“哥哥”。宋卓奇不紧不慢地将手收回来，不以为然道：“没怎么啊。”

  “你找她干什么。”靳寒汀瞥两眼黎沐笙的脸，淡淡道。

  “我无聊，过来逗逗她。”

  “逗她要上手吗？”

  成年以后，他们几位好友之间鲜少有这样的气氛。

  宋卓奇一霎时没说出话来。他观察靳寒汀的脸色，倒没有因靳寒汀半是斥责的语气而有些发恼，只惊诧道：“不是吧靳哥，我就捏了一下脸而已啊。”

  黎沐笙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扭过身子，慢慢垂下了头。靳寒汀看不见黎沐笙的脸。

  他只能看到黎沐笙埋下去的脑袋、露出来的后脖颈，以及僵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宋卓奇见靳寒汀不说话，且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说道：“再说了，我看你也没多在意她啊。黎沐笙在家里发烧，你有时间都不管她。这不，你瞧，脸上你打的巴掌印现在还在呢。相对于你，我这算什么啊。”说完后，他转而蹲下身子，偏头去看黎沐笙，调笑道：“我说阿笙，你倒是跟我说说，明明你哥对你一点儿都不好，也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这么喜欢你哥哥？”

  闻言，黎沐笙攥紧了睡衣外兜的缀边。她不看宋卓奇，只盯着膝盖处，眼眶再也载不住凝聚起来的泪珠。两大滴泪珠没有淌到脸上，兀自掉了出来。

  宋卓奇并不认为他说的这些话有何不妥。在一众好友面前，靳寒汀对黎沐笙敷衍的态度向来是有目共睹的。大家对此并无避讳。

  他不知道私下里靳寒汀和黎沐笙如何相处，见靳寒汀原来会打黎沐笙，便以为黎沐笙受尽了冷落和欺负，还蠢笨至极又死心塌地地依赖靳寒汀。

  在他眼里，黎沐笙实在是笨，或许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但这不妨碍他恶意地戏弄黎沐笙。

  靳寒汀蓦地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宋卓奇起身。他发现靳寒汀神色不善，琢磨几秒后觉得有些古怪，不可思议道：“你这，你不是说最讨厌黎沐笙这种脑子蠢笨的人么，现在还真养出感情来了？”

  黎沐笙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她直愣愣地看向靳寒汀。

  卧室亮堂，一时无人说话。靳寒汀站在离两人十步远的距离的地方，眼里有宋卓奇表情古怪的脸，也有黎沐笙呆怔的脸。沉默了片刻后，他凝着宋卓奇的眼睛，说：“没有。”

  “我不会喜欢傻子。”

  第23章

  “怎么有这兴致约我出来吃饭。”

  许初易和原崇平时鲜少约饭。两人的工作都很忙，有什么紧要事多是直接电话联系。

  若真想约着一起见个面，还得专门提前挑个两人都得空的时间。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原崇突然叫人出来，许初易恰好今天没有手术安排，才应了约。

  原崇说：“心情好。”

  “什么？”许初易蓦地笑出来，他瞧见原崇无甚表情的脸上，说，“你这张脸，配你说的话， 实在有够违和。”

  “对着你，有什么好笑的。”原崇道。

  许初易摇头：“我说原总，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膈应我是吧？”

  原崇忽然开口：“黎沐笙给我打电话了。”

  许初易反应过来：“她主动给你打的？”

  “嗯。”

  “因为什么？”

  原崇想到黎沐笙跟他说的话，轻咳一声，说：“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