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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那位年长的妇人端起杯盏,喝得优雅。
叶贤芝想着晚江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管过去如何,我都希望从现在开始,他往后的人生一定幸福。”
身旁透明几净的窗扇向外打开,伸手可遇袅袅秋风。伤离的季节,入眼景致现在仍有生意,但过不久呢?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而她的半辈子,大概也是如此罢了。苏闻的人生安乐与否,作为生养他的人,都还未知;叶贤芝唯独知晓装载她自己卑微幸福的锦囊里,是早就空无一物了。
瓷杯中落入一滴晶莹,小小的杯口里波纹摇荡。那渗入的小液体,似乎为这微甘的白茶添加了一丝苦意。
晚江离开“不水船”,坐了一趟公交车一趟地铁,出站口后才发现自己到了CBD。钢筋水泥,高楼林立,建筑物密度太高,但她还是能一眼望到乐森集团的大楼。这条大道一直走下去,遇上第二个十字路口,再右拐,就可以到达。
她却和高以樊约在了这两条街外的公交车站。
眼前专用道上一辆辆车停了又走,乘客上上下下。到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和这秋日下午四点的太阳做伴。
好像一直在静思,其实她什么都没有想,依然能感知周围。于是身旁隔了两米的位置,这会儿坐下一个人来,晚江也是晓得的。眼角瞥到一双白球鞋,她一点点儿移动视线,深色仔裤、丹宁衬衫、板寸头,被注目的人,神情狡猾得像只小狐狸。
“喂,这位少年,你跟踪我?”
陆戎靠在那里,脸上一点儿也不心虚:“那位中年大叔面相有点儿凶哎,我怕师姐吃亏啊。”
晚江故意揶揄:“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陆戎撇嘴,低头去摸额角渐渐淡去的疤痕。晚江嘴角悄悄爬上温柔的笑印,陆戎啊,真是个融入人心窝的温暖名字。
她抱着包站起来,准备挪过去和他聊聊天,陆戎却含笑指了指另一头。晚江转过去,看见几十米外貌似高以樊的人正往这里走来。跟走秀似的,如果把这地面换成T台或者红毯,就更神似了。晚江想和陆戎吐槽几句,一回首,那原本该有人的位置现下竟空荡荡,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
晚江拍拍脸颊,难道是幻觉?可那小子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呢,怎么就凭空消失了?来时无影去时无踪,她惊讶地四下顾盼。满眼匆忙往来的商务精英、高级白领,油光可鉴的皮鞋和落地铿锵的高跟,飞速移动的陌生人群里,只是没有陆戎。
“找什么?”
高以樊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又看了一眼那位置,缓缓摇头。
她没在电话里说前来何故,高以樊见她一时无意交谈,便远远陪她坐着,一同变成这座城市繁忙核心里两尊静默的人像。
“你认识一位姓赵的先生吗?”良久之后,晚江问,“是个【创建和谐家园】。”
高以樊微微一怔,而晚江似乎就在等他暴露出这个小细节。他低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选择打太极:“可以抽支烟吗?”
晚江点头,见他从黑色真皮烟盒里拾出一支烟,叼在唇上,半晌不点火。细长烟身随着他唇部说话的动作小幅度抖动,即使含糊,晚江还是听清他说的是“你知道了”。
“你不打算让我知道?”
他只顾低头点烟。
晚江对他的躲闪很是郁闷,无比想把手里的包朝他丢过去。“好歹也算朋友,明明帮过我很多忙,可愣是捂在心里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想做当代雷锋吗,做了好事不留名?”
“我不写日记。”
晚江终于把包丢了过去。
高以樊没躲,“砰”一下飞到他肩膀上,烟头积起的烟灰被震落。他把大腿上细碎的粉末拂去,脸上全是苦苦隐忍的笑意,腮边都憋红了。
“喂!好好说话!”
高以樊将包拾起来拍了拍:“之前找她吃顿饭,都怕给彼此惹麻烦的人,我若光明正大地来,难保她不慌得跟傻瓜一样。”
“……”
你才傻瓜呢,你全家都傻瓜!
“这不公平,你不说,我却欠下了大堆人情。万一哪天你找我一次性还清,我还要不要活啊?”
高以樊把烟雾呼出来,笑话她:“噢,你打算怎么还?充一万块话费,还是请我吃一辈子虾饺?”
果然无法和这个神经错乱的男人好好说话啊……
晚江想【创建和谐家园】,但她飞快想到一个困扰很久的疑惑:“那个【创建和谐家园】视频里的女人,是谁啊?”
“是于姗。”
“什么?”晚江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难怪觉得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竟然是苏禾庭院年中酒会上身穿紫红色晚礼服的于姗!“你让那样一个性感妩媚的女人去【创建和谐家园】Nelson那种渣男,太委屈她了吧?”
“不然呢,你让我亲自出马吗?”晚江果断被他这句话噎得直咳嗽,他继续说,“我是偶然提议,没想到她就两肋插刀出场迎敌了,美其名曰‘人生挑战’。”
不过话说回来,让那英国佬吃到乐森公关部经理的豆腐,到底还是让他赚了。
一想到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美人牺牲色相帮助萍水相逢的自己,晚江就好想蹲到墙角像个傻瓜似的哭一场。
“如果是苏闻,你会想着报答他吗?”
她愣,随后摇头:“不了。”
确实想过,但最后还是作罢。旧爱之间的债太难算,一不留神就会越算越乱。如果无法牵手已是最大的抱歉,那彼此之间,还哪来那样多可以说的没关系和谢谢你。
“那,陆戎呢?”
陆戎?
他一个孩子,怎么会卷入这样的纷争。即便假设成立,她能还的也只有百般爱护。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恐怕自己是给不起的。
高以樊见她仍是摇头,盯着烟头上忽闪的星火:“可你好像不愿意欠我。”
好正经的问题,晚江打哈哈说:“不晓得了吧,这可是我们穷人的计中计。明知道你不用我还,非得装模作样施个礼。反正你什么都有,朋友一场,才不会为难我呢。”
高以樊没说话,晚江却是明白,她其实是不敢问他如此照顾自己的原因。
她尽量坦荡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
“老赵已经替你谢过了。”
最后她搭上离开的公交车,站在刷卡处被高以樊叫住。司机大叔以为是一对情侣分别,很好心地没有立即启动车子。晚江俯下身,而高以樊静默两秒,却只是皱着眉头和她挥了挥手。
夕阳在楼体之间影影绰绰,正好有一道打在他西装的翻领上,将人点拨得更富神采。而男人心底,却有一声叹息。
我不是什么都有啊。
返回来时路,高以樊心有所念,便只顾行走,甚至没发现陆戎从边上一家24小时自助银行服务厅里出来。
他其实没跑远,就在里面。
大约是察觉到前方被人挡路,高以樊才抬起头。陆戎双手放在裤兜里,衬衫只是套在T恤外面,未扣一粒扣子,于是轻薄衣料被风吹得扬起来。这幅画面,竟然充斥着一股青春与洒脱。他在那里友好微笑着。
这个男孩子,曾经形单影只地站在夏末夜晚里,目送他带着晚江离去。高以樊有想过,倘若身份互换,当晚无能为力的人是他,恐怕心底一定不甘休。可这陆戎,如今这般心意洒脱地站在秋天的微风里,蜕变成自己绝对不可及的那种人。
“想和我聊聊?”
陆戎摸脑袋:“听师姐说您姓高。”
“对。”
“高先生,我觉得师姐和您在一起的时候,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
“是吗,哪里不一样?”高以樊脸露出期待,陆戎却伺机话锋一转:“我才不告诉您呢,否则高先生会很得意的。”
高以樊如愿一哂,陆晚江的学生,果然和她一样不让人省心。
“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得到首肯,陆戎继而道,“这样问可能不大礼貌,但我挺想知道像高先生这样的人,在感情上为什么不速战速决呢。”
高以樊往一旁走了两步,陆戎也跟上去,两个男人并肩站在马路边,眼前是繁忙的人海车流。高以樊没有隐瞒,他说:“从前栽过跟头,渐渐明白有些感情,欲速则不达。对你师姐这样的女人,慢慢来会比较快。”
情场里,男人的柔情蜜意或许能很快攻下一颗女人心。可万一适得其反,便得不偿失。步步为营纵然长远而辛苦,但用心等待,就没那样多值不值得。
这答案,陆戎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不过内心深处也认为自有它的道理在。
高以樊像试探着问:“你呢?”
陆戎爽朗地笑开:“我啊,慢慢会想通的。对待师姐,您可以欲速则不达;那我,也能无欲则刚。”本就从未拥有过,这样放手起来也比较从容。执念是心魔,纵有难耐,他愿意孑然而抗,用时间去破。
“你很不错。”
“哈,您就别给我发好人卡了。”陆戎摆出一副勉励高以樊的姿态,“高先生要继续加油啊,毕竟和您比起来,我至少已经是告白过的角色了。”
Chapter 10
别离的预感
提示音响,晚江打开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头像。
“不回来晚饭,Over。”
她随便回了个鄙视的表情过去,关掉窗口继续浏览今天的新闻。说起来,不管是在传统媒体或是新媒体上,好像都很少看见高以樊的身影。最多只接受过财经杂志的专访,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次数,次次不附本人图像。初任乐森总经理时,高以樊大刀阔斧叫停数个鸡肋项目,眼光独到地牵手其他财团合作投资新型国际度假区。新官上任的火势猛劲,三个月后身价就翻了数倍,强势上榜。某家杂志做完他的采访后,编辑面对通篇只有文字的稿件犯愁。为了增强和美化版面活力,达到图文并茂的阅读效果,万般无奈下,只好采用乐森Logo、乐森大楼全景、乐森广场效果图等一系列无关紧要的图像,为专访内容进行填充排版。
尽管那期的专题叫作——《揭秘——商业新贵的庐山真面目》。
晚江还记得当初听杜宝安说到这个段子时,自己非常不仗义地喷了她满脸饼干屑。就这题目对那文本,掐了后六个字也丝毫不影响阅读。
百无聊赖浏览起娱乐资讯,某导商业大片上映在即、某一线女星被指第三者、谁与谁恋情告急、歌坛天后喜得千金……晚江被某天王世界巡回演唱会将在N市上演的消息夺去眼球。说起来首站还是B市,那段时间她忙得分身乏术,眼睁睁错过亲临偶像演唱会现场的大好良机。N市,那个叫作家乡的地方,现在和偶像名字搁在一起,看着就赏心悦目。
“晚江,我先撤了,拜拜!”
“嗯,拜拜!”
晚江懒腰一展,又到一天下班时。
电梯徐徐而下,她还没考虑好晚饭怎么解决,就收到一条短信。孤零零一行字: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
几秒后又进来一条:你和我。
在电梯到达一层之前,晚江发过去一个“好”。
苏闻的车十分钟后停在了大楼外,车里飘着她不习惯的浅淡香氛。后视镜上有一串挂饰,是绛红缎子做底、金丝勾出的刺绣。一面是精细巧妙的图纹,一面绣着繁体的“宁”字,垂着柔顺的流苏吊穗。晚江只是觉得挺好看的,倒没有其他多余想法。
“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开玩笑似的:“火锅。”
没想到苏闻真的捎她来到了那家重庆火锅店。
店名招牌都翻了新,原先较为狭窄的店铺吞并掉左右的铺子,格局更加大气宽敞。晚江还依稀记得老板的模样,高高瘦瘦像条竿儿,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还留着鲁迅式的胡须。苏阅出事那一晚,他曾推开包厢门,对她说,客人,我们要打烊了。
她当时从膝盖间一点点儿抬起头来,满目空洞地看着一桌子碗碟:“苏闻……我还没有等到他……”
晚江后来没留意,其实当晚店门为她延迟过一小时才关。
而此刻,她与苏闻一同踏入店内,柜台里老板放下手上的单据:“两位?”
他问完,竟又说:“我认得你。”
晚江意外,比出个大拇指:“火眼金睛。”
他们坐在临窗座位,磨砂质感的窗纹,将外头的街景、行人、车流都变朦胧。苏闻调出手机里的几张照片,递给晚江。她盯着照片上肉嘟嘟的婴儿,耳边传来注解:“你之前说想看的。”
她恍然大悟:“噢!大猩猩儿子!”
她反复看了几遍,末了将手机还回去,像是感慨:“挺好的,挺好的。”
昔日最挫败最失意的,摇身站在了幸福顶端的阵营。而曾经相许终身的人们,却早就在热闹喧哗的分岔口轻易走散。晚江低下头去吃刚捞出的粉条,苏闻问:“待会儿想去哪里?”
她没有想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