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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拿起一张卷起来的纸展开，笔触稚嫩，画了三个小人。
要不是上面小人的头顶有名字，晏昇也认不出是他们“一家三口”。
看样子是卫令姝抓着苏苏的小手写的，有些歪歪扭扭。
还有自己不要的钢笔，被她当成宝贝用绸布包着。
最后，是一个本子，记载着卫令姝的心情。
这么看下来，她认的字也不少了，至少不是他以为的目不识丁的文盲。
翻开来，第一页写的正是初次遇到他。
那不就是在老太太假死的灵堂上么？
如果早知道祖母会像中了蛊似的喜欢卫令姝，那他一早就把这个丑丫头撵出去了。
从未遇到他，对她才是最好的。
“我又见到了他，原来他是晏家的少爷。他高了很多，脸也变了不少，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表情冷冷的，完全没了当年在坟地上哭鼻子的胆小样儿。他没认出我，也是，那晚他都没看清我。但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他说的，愿意做我的朋友，不会害怕我。现在，他还喜欢吃我做的苜蓿团子吗？”
坟地哭鼻子，苜蓿团子，这几个字让晏昇埋藏在深处的记忆鲜明起来，原来……是她……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龄，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被几个玩伴撺掇去坟地玩玩。
“如果谁能在那里撑到最久，那我们就认他当大哥！”有人提议。
能当老大，对小男孩的团体来说十分诱人了。
大白天在坟头疯窜了一天不觉得有什么，等天色渐渐暗下来，几个小子渐渐发慌。
“要不，就算了吧？我们用别的方式选出大哥……”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晏昇不屑的挥手：“你们怕就走，我不怕，我敢待一晚！”
“你不会我们走了后偷偷溜走吧？”
“偷溜了我跟你姓！”
“好小子，你有种！”
几个男孩一溜烟跑了，先别说有没有胆量待坟地一晚，就是这一晚上没回去，家里还不得着急啊，回去免不了一顿打呢！
晏昇没想这么多，强撑着不走，为了当所谓的“大哥”，他也是拼了。
他倚着一个墓碑靠坐下，无聊得开始数星星。
夜风袭来，吹得他打了个冷战，失策了，忘了多带件衣服，吃的也没有了，又冷又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晏昇僵住了，猛地转身，就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窜过去。
是野猫啊……
“哼，我可是男子汉，才不怕鬼！”
“真的吗？”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27.章
28.章
“鬼啊！！！”晏昇哀嚎出来，腿哆嗦着险些吓尿了。
“我不是鬼，这里没有鬼的。”
晏昇看到一个比自己还矮小的人影，顿时挺直了腰板。
不怕，他肯定打得过！
而且她有影子，听祖母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那她是人没错了。
“你在这里干嘛？”晏昇好奇地问，逆着月光看不清她的脸，只隐约看到是个小女孩。
“我就住在这附近，第一次看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里。”
“哦，我跟朋友打了赌，在这里待一晚，我就是他们的大哥了！”
“我是来喂黄毛的，你有看到吗？一只黄色的猫。”
“有只猫刚才跑过去了，颜色没看清。你喂它什么啊？”
“我自己做的苜蓿团子……”
卫令姝刚说完，晏昇的肚子就咕咕咕的响了起来，在静谧的黑夜里，特别明显。
她迟疑着问道：“你要么？”
这小哥哥身上的衣衫料子这么好，会看得上野菜团子吗？
晏昇的馋虫早被苜蓿独特的清香给勾了出来，一点也没客气的捏起软趴趴的团子，不会吃坏肚子吧？
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就是风卷残云的吞咽。
他第一次知道穷人果腹的野菜这么美味，唇齿留香！
于是，卫令姝给黄毛带的口粮都到了他肚子里。
“你做的真好吃！”
“黄毛也这么觉得。”
“……”
“可黄毛还没吃呢，我再回去给它拿点吧。”
晏昇使劲点头：“快去快回，多拿点！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两个团子就够他塞牙缝的。
卫令姝回去后剩下的苜蓿团子都包了过来，还带着一条打着补丁的小被子。
晏昇裹着被子吃饱肚子，满足极了，许下承诺：“我明天带你去西餐厅吃牛排！”
“西餐厅？是那种很多蓝眼睛金头发的人会去的餐厅吗？”
“就是洋鬼子开的，你想吃啥都可以，鹅肝和鱼子酱随便你点！”
卫令姝没听过这些菜，有些向往，但还是摇摇头：“不了，我不去。”
“我请客，我还可以买块牛排给那只黄毛吃。”晏昇冷哼：“你不去就是不给大哥面子！”
“我、我很丑，怕吓到你……跟我出去，我会给你丢脸的。”卫令姝捂着脸颊。
“多丑啊？我看看！”他去拉她的手：“我都敢在坟地待一晚了，怎么会怕你？”
“别、别……真的很丑，都没有人愿意跟我玩的，我长这么大，一个朋友都没有。”
“你这么好，我跟你玩，我当你的朋友！”
“真的吗？无论我多丑，你都不介意？”
“当然！交朋友不看长相……”
两个人倚在一起，就这么东拉西扯的谈笑了一整晚。
天色渐渐发白的时候，晏昇已经沉沉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晏府，面临祖母的竹笋炒肉。
后来他又去了坟地，放眼望去都是墓碑，附近哪里有房子可住啊？
可以肯定那个小女孩不是鬼，可惜他忘了问名字，真是失策。
自从那晚之后，家里就将他看得很紧，晚上再也出不了门。
后来晏府的厨娘也做了苜蓿团子，他再也吃不出那晚的美味。
回忆就此结束，没想到他们的缘分那么早就开始了。
28.章
29.章
“我还欠你一顿西餐，你个土包子一定没吃过。”晏昇嗤笑，眸色黯然：“卫令姝，你为什么不说？我会对你好一点的，真的。”
接着往下看，就看到了卫令姝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原因。
“他看到我的脸，和很多人一样，露出的是嫌弃。当年我在天亮之前离开是对的吧，我还能在他心里保留一点点的好印象。除了父亲，我不敢奢望任何人以平常的眼光看我。”
“这次你错了，我只是将你当做平常人一般略过。Y.B独家整理难道我要盯着你的胎记看，才不是嫌弃吗？那不是更冒犯？”
晏昇记得自己对卫令姝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可惜了，五官挺清秀的姑娘。
至于小姑娘做着入殓的工作，职业不分贵贱，他倒是佩服她的勇气。
这些认知在两人的关系变了后，都变质了。
丑、晦气，他这么看待卫令姝并且一次次用这些话伤害她。
“我想多跟他说说我在工作中遇到过的事，但他不感兴趣，好可惜。这些多有意思啊，包括外人闻之色变的义庄，那里停放的大多是客死的外乡人，或者乞丐流浪汉。每个人都是平凡的，但都有自己的故事，虽然他们已经不会开口，但我总能看出一些端倪，忍不住想着这个人在人世间的数年，走过怎样轨迹，留下过怎样的痕迹。再让他们整整齐齐的入土，结束最后的旅程。”
“我相信转世投胎的说法，也相信义庄那个老态龙钟的入殓师父说的，这辈子入殓你的人，下辈子还会有因缘。那我得和很多人有缘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他，只是希望到时候，我能真正拥有一张姝丽的容颜。”
晏昇想起她偶尔跟自己念叨的一些故事，那是他没接触过的领域，不是不好奇的。
他只是不想跟她多待、多说，亦不想多看她。
每当那个时候，她总会绽放出独特的光芒，让他的心止不住发颤。
“我怀孕了，看不出他开心不开心，应该不会不开心吧？总之，我是很开心的，我的孩子，会有个幸福的、完整的家。希望我生产顺利，不会像我的母亲那般。我想陪着孩子长大，对了，我问过大夫，胎记是不会遗传的，真好，孩子千万要像他啊！他那么好看……”
到了后面，卫令姝笔下苏苏渐渐占据了更多篇幅，字里行间都母爱满溢，直到苏苏夭折，这个本子也就没了更新。
苏苏……
晏昇已经真的记不清那孩子的长相，听祖母念叨过很像他。
直到看到本子里夹着的照片。
母女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晏昇才算是第一次记住了苏苏的脸，跟自己是挺像的。
他忽的对着空气说道：“都说人的魂魄是会回来的，你在吗？你在就出来，我不怕。”
空气无一丝波动，寂静得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坟地的那晚。
那晚他其实是有些怕的，她出现后，他就不怕了；今晚他本来是不怕的，她再也不会出现后，他就怕了。
“卫令姝，你甘心就这么死了？要不你化作厉鬼来找我报仇吧，我真的不怕。”
晏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