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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叔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桃。”
顾帧一边请她进门，一边跟她说话：“你爸过世之后，好像有几年没见了。”
“嗯。”王嘉桃点头，“是两年了。”
顾帧顺理成章地问：“最近过得还好吗？”
王嘉桃正要回答，顾帧却自顾自地停了下来，双手一合，清脆地拍了一记。
他倏地笑了，“不该这么问，应该问……最近跟陆沂南怎么样了？”
说完，他还挑了挑眉，一副等待八卦的模样。
王嘉桃害羞地低着脑袋，“快了，他刚求过婚。”
“恭喜恭喜。”顾帧了然地笑笑，“那场直播我也看了，在微博看完的。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倒挺浪漫的。”
王嘉桃还是头回听人用“冷冷清清”来形容陆沂南，光是想着昨夜他霸道地压在她耳边说话的模样，她就觉得，这四个字压根跟他沾不上边。
正当她出神之时，顾帧注意到她手上的钻戒，笑了：“钻够大，看来他平时心眼挺小的。”
王嘉桃笑笑：“等结婚叫您来。”
“我就算了。”顾帧连忙挥手，开玩笑道：“我怕他惦记着两年前的事，结婚当场把我揍一顿可就难看了。”
如今想起过去的事，王嘉桃有点不好意思：“顾叔叔，当时拿您当挡箭牌，真是抱歉了。”
“没事。”顾帧豁达地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我虽然不知道当初你是为了什么要离开他，但你这孩子从小就心细，舍不得拖累别人，我大概是懂你的心思的。只不过……”
他语气微顿，王嘉桃下意识抬眼望向他，却见他微笑着，眼角却在岁月无声中，已有了漫长的纹路。
顾帧说：“既然两年后还能再在一起，这就是缘分。作为你爸的朋友，也算见证过你长大，没什么好嘱咐的，就希望你好好珍惜，幸福就好。”
“嗯，我会的。”
“小桃，其实你从小运气都挺好的。”
“是吧。”王嘉桃回他一笑，“大概是我爸把一生的好运都提前给了我吧。”
“你爸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很高兴。”顾帧打开门，把王嘉桃带进办公室，“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南城都红透半边天了。大家都叫你南城之光，居然能收服陆影帝，连我女朋友都很喜欢你。”
王嘉桃很快抓住重点，惊喜道：“顾叔叔有女朋友啦！”
“嗯，刚在一起没多久。”
她掩住嘴偷笑：“陆沂南听见一定很高兴。”
顾帧错愕：“啊？”
“当年我利用您骗他的事还惦记着呢。”
“哎哟哟”，顾帧拍了拍脑袋，“小桃这是你的错，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是啊。”王嘉桃笑着说：“所以您可别拒绝，我结婚您一定得来，还得带女朋友。”
顾帧没了法子，只好答应说：“好好好，一定来。”
一次性纸杯里头的水，越加越满。
饮水机“咕噜噜”的抽水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越发清晰。
顾帧把满杯的水递给她，“还没到清明呢，今年怎么回来这么早？”
“特地来做新闻专题的。”王嘉桃接过水杯。
刚从室外进来，手冻得有点僵，热水杯端在手里，才慢悠悠地恢复灵活。
她抬头，问顾帧：“对了，我上次跟您说的资料都有吗？”
“有。”顾帧掏出个U盘，亮了亮：“你想要的，关于你父亲和他工友关于尘肺病职业病申诉的相关案例和影像资料，我全都存在里头了。”
顾帧摊开手，U盘落在他掌心。
王嘉桃飞快从椅子里站起来，拿过U盘，十分激动：“太好了。”
“你是打算整理资料，在KCK的新闻里播出？”
“是。”王嘉桃说，“主任安排了黄金档的新闻栏目给我，这是我第一次做新闻专题报道，甚至可能都没有下次。不过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一次机会，我想把它留给尘肺病人，尤其……尤其是像我爸一样的人。”
她朝顾帧挥了挥U盘，甜甜地笑着。
可顾帧看过去时，却见她眼眶红红，像是蓄了泪似的。
他顿了顿，忽然开口，“小桃，顾叔叔能求你件事儿吗？”
“可别说求，您尽管说就是了。”
顾帧犹豫了几秒，说：“KCK新闻是国内影响力的，能借由它让尘肺病人得到关注，实在是很让我高兴的一件事。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好，我答应。”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顾帧取来电脑，将刚才递给王嘉桃的U盘，【创建和谐家园】插孔。
电脑反应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很多张瘦弱枯槁的面孔就呈现在了电脑屏幕上，其中还包括王嘉桃的父亲。
顾帧说：“这U盘里头，记录着你父亲以及他其他工友的视频资料。可他们其中有些人因为出矿场后，还曾从事过其他工作，根本无法定性为是由矿场所导致的职业病。近几年，在关于这个矿场的调查中，我惊人的发现，这矿场的尘肺病人几率竟然高出其他矿场好几倍。后来，经过跟几名工友的聊天，才发觉里头是有猫腻的。”
王嘉桃蹙眉，“是有人为因素存在？”
“没错。”顾帧点头，“问题出在当年的生产主任沈越身上。”
说完，顾帧从U盘中选取一张图片，打开。
这是一份排风扇采购合约的影印件。这份文件应该有些年头了，纸已泛黄。
他将文件划到最下方，销售方那栏盖章签名一应俱全，写着南城一鸣设备有限公司。而采购方那栏，只有单薄的一个签名，沈越。
王嘉桃揉了揉太阳穴，因为这“一鸣设备”她实在耳熟，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这时，顾帧开口解释道：“当年，上头是拨了大笔款给矿场做排风设备改造的。沈越知道这事后，中饱私囊，利用他妻子的名义设了这家一鸣设备，私下进行交易。而实际上，钱滑到一鸣设备账户后，一切都没了动静。那时矿场正在改革，沈越趁乱离职，排风设备改造更是从未动工过。而这笔钱，也平白进了他口袋，让他有了未来创业的第一桶金。”
王嘉桃恍然：“一鸣设备，难道是南城十强企业一鸣集团的前身？”
“是。”顾帧眼神认真：“沈越就是现在一鸣集团的董事长。”
“居然有这样的事？！”她怒不可遏。
顾帧继续说：“当年，凭着这一纸合约，以及沈越当年的说辞，所有人都以为排风设备改造已完成，也没人再提这一茬。也就是在那两年，很多人出现了肺部不适，甚至演化为后来的尘肺病。要不是有当年患病工友提过一嘴，我也不会去深究，发现这么多问题。”
桌底下的拳头不断收紧，抬起头，王嘉桃咬着牙问顾帧：“所以您的想法是，希望我在KCK新闻中报道此事？”
“确实如此。”顾帧说，“一鸣集团在南城横行多年，他们法务狡猾得很，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斗不过。我希望【创建和谐家园】社会所有人的目光，给这些病患、这些被害人一个公平的答案。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能坐实沈越的罪名，至少那些没钱做肺移植、也没能得到赔偿的人，还能有那么丁点盼下去的希望。”
说起这些，顾帧眼里仿若有光。
王嘉桃恍惚想起儿时，第一回见顾帧时的景象。
当时，父亲发病，她茫然无措地守在父亲身旁，除了哭，其他无能为力。
那时候是顾帧推开了院里陈旧的木门，一手持着氧气面罩，另一手提着氧气袋，飞快地来到父亲跟前，为他送来救命的氧气。拯救父亲的同时，他也拯救了王嘉桃的未来。
顾帧为尘肺病群体服务多年，王嘉桃见过无数次他自掏腰包为患者治病的情况。若要说这世上真有无私之人，她打心眼里，顾帧绝对是首当其冲的人物。
因此，当他将这些说予她听时，她没有不为这个群体发声的理由。
王嘉桃哽咽了一声，点点头：“我懂您的意思。”
思绪飞速运转一分钟后，王嘉桃忽然抬头问顾帧，“您知道沈越最近的行踪吗？”
顾帧想了想说：“最近他在和他妻子闹离婚，家族内部矛盾闹得满城风雨。我昨天看新闻说，他似乎准备后天启程去美国度假。怎么，你是想……”
王嘉桃接过他的话，目光坚定：“我想去采访他，探探口风。”
“那就只有后天那次机会了。”
“怎么说？”
顾帧回答道：“他的家庭【创建和谐家园】导致一鸣集团股价持续下跌。他此次前去美国，一来是避风头，二来也是寻求新的商机。听说，将会在美国停留三个月，要是失去这次机会，可能就赶不上KCK新闻的播出了。”
毫不犹豫地，她回应说：“那好，我后天蹲点机场。”
“我陪你一起。”
“好。”
飞快收拾完东西，她提起包，跟顾帧道别：“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家准备点后天的提问资料。”
顾帧欣慰地朝她笑：“有你这样好的女儿，你父亲一定很欣慰。”
王嘉桃回以一笑，“我爸为我辛苦那么久，这次换我为他、为那些叔叔阿姨们讨回公道了。”
“加油。”
“一定。”
顾帧送她出办公室，目送她走上那斑驳生锈的铁质楼梯。
彼时，外头夕阳正好。
光线洒在楼梯上，隐隐地泛着橙光色的光。
王嘉桃循着台阶走下去，每一步笃定坚毅，倒像是踏着光在前行。
有那么几秒，顾帧甚至以为，连她都是在发着光的。
当脚步踏足地面时，王嘉桃没转身离开，反倒是回过头去，将双手撑喇叭状，围在唇前。生怕顾帧听不见，她还特意放大了分贝。
“顾叔叔，你知道吗？我们新闻学老师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顾帧问。
她缓缓笑了，上扬的眼梢中，似有水光闪烁。
她说——
“真相不该是墓碑上的祭奠，它应该是活人的希望。”
55、第五十五颗桃 ...
经过多方打听, 很快, 顾帧和王嘉桃就锁定了沈越所乘坐的航班号。
掐着起飞时间，王嘉桃和顾帧提前两小时到达机场。
然而，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 面对他们的确是一堵人墙。
作为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沈越的家族【创建和谐家园】早成了南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如今他一去美国数月，这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了下文，可叫老百姓着急。南城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趁沈越出行美国之前，蹲点机场，准备从他口中再捞点料出来。而他的航班信息, 一早就已被人扒得一清二楚, 要不然王嘉桃和顾帧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