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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王上,太医已经来过,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
闻言,南宫弋的心才好像慢慢的放了下来,挥手撤退了宫人,坐在无忧的身边,拿起筷子往她的碗中夹了一块肉。
无忧却在此时放下了碗筷,没有任何神采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王上。”
南宫弋拿着筷子的手狠狠僵在半空中,深邃的眸子也为之一缩,“无忧?”
“无忧?”她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就笑了,“……谁是无忧啊?”
南宫弋看着她唇角扬起的薄凉笑意,整个人就好像是坠入了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迷梦,“你……想起了什么?”
“沈星晚。”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嗓子哽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我是,沈星晚。”
她是沈星晚,家破人亡的沈星晚,充了军妓的沈星晚,被羞辱践踏的沈星晚,被送入了敌军的沈星晚……彻头彻尾成了一颗棋子的沈星晚。
“从我两军交战中坠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我就以为自己死了。”她的声音飘渺的好像随时随地都会被风吹散在空中,“为什么救我?”
“沈星晚的使命都已经完成了……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让她活着?”
南宫弋看着她,眸深似海,“因为……我也以为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但是当他真的看到她濒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痛到连呼吸都不能,众军面前,大敌当前,明明是胜利在即,他却差点狼狈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那是他从军以来做的最丧失理智的事情,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孤军骑着马,便冲杀到了天盛国的队伍中间,只为了救下……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的女孩儿。
多年的刀光剑影,背负的血海深仇,他早该忘记什么是心软的滋味,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到忘情绝爱,但是偏偏……上天向他证明了,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那一刻,在她差点死在马蹄下的那一刻,他才真真正正的明白,如果这万里江山,没有了跟他共享的人,他该是多么的寂寞?
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有的只是恨。
而恨在他覆灭赫连一族以后,也会随着时间而消失,以后呢……
以后他该怎么办?
南宫弋前所未有的惶恐,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沈星晚不能死。
那一天,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都以为……他疯了。
不然,一向冷静自若的南宫将军,怎么会为了一个细作而单枪匹马的闯入敌军之中?!
那一场战役,最终毫无疑问是天盛国取得了胜利,原因有很多,但单单是蜀国失去了主帅这一点,就注定了他的惨败。
自此,南宫将军成了天盛国神话一般的人物,也如愿的得到了赫连王上的信任,直到……他拥兵自重,杀入皇宫,血洗了赫连一族。
“阿弋,你是我见过最狠心肠的人。”沈星晚说。
南宫弋看着她,“我以后会好好对你。”
帝王的承诺,对于女人来说,无异于是诱人且带着蛊惑的,这代表了无尽的权势,然而,沈星晚却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了。”
曾今那个会对着他巧笑倩兮,会在深闺一天天盼望着他凯旋而归的姑娘,终于有一天,在他的承诺面前,说,我不想要了。
因为连同你,我都不想要了,也……要不起。
南宫弋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不……星晚。”他说,“你还记得吗?我离开那年说过,我会回来娶你……”
然而,沈星晚给他的回应是——
响亮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也让门口的宫人胆寒不已,纷纷跪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怕他,怕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怒火,怕他一不小心便是身首异处,但是沈星晚,不怕他。
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就连这张脸……都不是她的了。
沈星晚已经死了,死在了两军对峙中,死在了那场黄沙中,更是死在了这场,皇权斗争中。
“解气了吗?”他问。
沈星晚却笑了,解气?
她该解什么气?
是家破人亡的气?还是被逼亲手弑母的气?还是被人【创建和谐家园】的气?Y.B独家整理亦或者是……成为棋子的气?
她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和愤恨了,但是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了。
从这一日起,椒房殿内的宫人在伺候的时候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沈星晚的心情不好,而南宫弋也再没有来过。
但即使是南宫弋不来,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沈星晚一分,因为——封后大典的日子已经定了。
就在一个月后的吉日,而王后是——沈星晚。
消息传开的那日,不少王公子弟的夫人前来祝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在未来王后面前露个脸。
只是,沈星晚谁都没有见,她闭门谢客,就守在椒房殿内,连门都不曾出去过一下。
南宫弋流水一般的打赏搬进来,她却连看都没有看上一下。
直到有一次,她听到两名宫女的聊天,说是,“听说,蜀国西郊外的桃花园里有一个最粗最大的桃树,传说谁要是能摘取其中最上面的桃枝送给心爱之人,就能一辈子相守……”
“所以,在蜀国,桃枝是用来定情的……”
“定情?”沈星晚木然的跟着重复了一句,惊扰到了两名聊天的宫女,两名宫女跪倒在地上,“参见娘娘。”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在蜀国……”她嗓音有些干涸的问道,“在蜀国,桃枝是用来定情的?”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回道:“回娘娘的话,是。”
沈星晚向后趔趄了一步,宫女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挥开,沈星晚脊背有些弯曲的慢慢的,走到了寝殿内。
“所以,西凉寒,你在骗我啊……”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但是偏偏让人觉得比哭还要难受,“你不是说,那桃枝是用来……保佑平安的吗?”
“你这人,惯常说话……也没有个……正行。”眼泪倏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所以,西凉寒,那边柄匕首刺进心脉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所以,西凉寒,你疼吗?
西凉寒……你恨我吗?
你说,你是什么眼光,才会看上我这么一个不干净的坏女人?
“娘娘,您哭了……”宫人递上了手绢,沈星晚却没有去接。
傍晚的时候,沈星晚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她看着这封信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一整夜都没有睡。
在东方既白的那一刻,她独自一人去到了地牢。
地牢里关押着的,是被折磨的已经没有多少时日的蜀国军师,也是西凉寒的左膀右臂。
“你是……谁?”蜷缩在墙角的军师觉察到有人在靠近,便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沈星晚。”她一字一顿的吐出自己的名字。
已经没有多少气力的军师,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没死?你没死?!”起初一句是震惊,后一句却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他真的……死了吗?”沈星晚问。
军师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长长的跪倒在地上,口中呼喊着“苍天无眼”的话语。
沈星晚从他悲痛的情绪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捂着胸口的位置,面色苍白如纸。
她转身离开,在离开牢门的瞬间,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当年,殿下在营帐内找到了一张字条,殿下知道,那张字条是写给你的,而你……是天盛国派来迷惑他的细作!”
“但是他却选择了相信你,他选择了相信你!!”
“而你……却亲手杀了他!沈星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我的殿下啊!你一向英明神武,为什么偏偏在这个狠毒的女人身上犯了傻!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
即使沈星晚已经出了地牢,耳边却依旧回荡着他的话。
难怪,在她手中的匕首刺进去的时候,西凉寒的眼中除了震惊和错愕,更多的却是失望……
他在失望,他聪明一世却下了一场不会赢的赌。
沈星晚从地牢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倒在了地上,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可是西凉寒,我真的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要杀你。
沈星晚怎么会杀你呢?
你是这荒凉的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啊,你瞧她闷闷的没有活力,就上赶着跟她闹,陪她玩,让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但总是在她面前表现的像是个地痞。
这些,其实……她都是知道的。
那柄匕首,不是她的本意,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她从晃神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柄刀已经【创建和谐家园】了你的身体。
回到椒房殿的沈星晚,将昨天收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信,烧了。
信上有一行字格外的清晰,上面说,两军对战之时,推搡沈星晚,让她得以将匕首刺进西凉寒心窝的那人,是南宫弋特意安排的,怕的就是她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沈星晚不知道这信上说的是真是假,人都已经死了,此刻再去纠缠这些,似乎……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只是病了,却并不是傻,送来这封信的人,目的不就是想要让她和南宫弋反目成仇?可实际上……他们之间,即使不成仇,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不是吗?
“咳咳咳……”沈星晚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连忙用锦帕捂住嘴巴,再打开的时候,上面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在雪白的锦缎上,如同绽放的梅花。
……
在封后大典前的一天,南宫弋终于再一次的踏进了椒房殿,而且还是沈星晚亲自派人去请的。
当他听到前来禀报的宫人的话时,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诧异,以及欣喜……
南宫弋这人或许是曾经有过年少轻狂好放荡不羁这一时期的,只是当国仇家恨【创建和谐家园】裸的摆在面前,当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醒来的那天看到呜呜泱泱跪倒在他面前的前朝旧部,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如何的惨死,他又是从何等尊位被扯下的时候,他的心境就已经变了。
这万里河山,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这无上的地位,也该是他的。
他生来便该是天之骄子,而非任人驱使的奴仆,他凭借这手段和智谋在前朝旧部的帮助下,迅速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四年的时间便赢得的了战神的名号。
被欲望和权力占据的头脑,哪里还有时间和经历去忆起……少不更事时的承诺,自然也忘记了在深闺中默默等待他的少女。
他凯旋回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求娶公主。
从内部瓦解敌人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这是他从军多年得出的结论。
功成名就的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但是……却也再不会找到曾经的那份安然。
所以,他才会竭尽全力的,想要保住她的性命。
只是,伤害既然已经造成,单凭人力如何能恢复如初,终究,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走向完成它的落幕。
“王上,今天这些膳食,都是娘娘亲手做的,御厨想要帮忙,她都不肯……”宫女惯会说话,警示挑拣着好听的说。
而显然这话,也是说到了南宫弋的心尖上,他看向沈星晚的时候,眼中都是带着柔光的,“你身体不好,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御厨做,不要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