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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就是至少这一阶段通过了？！”

  相比起小桃的兴奋，时雾只是懒懒地撩起眼皮，下颌轻点了一下，算是把这颗定心丸给她吃下了。

  “你等我一下——”

  夏小桃丢下这句话，就拿回方案噔噔跑出了办公室。今晚她之所以没把咖啡一起端上来，可不是要过河拆桥，而是有特别的额外准备用来答谢时雾。

  下楼后，夏小桃先去了工位，把一早带来的便当盒取了带去一趟茶水间，里头是她昨晚提前在家做好的手工小蛋糕、用来摆盘点缀的樱桃和一小袋巧克力粉。等现磨咖啡的工夫，她已经在茶水间里找来了合适大小的托盘，将蛋糕和两颗樱桃摆好，咖啡一好，再用巧克力粉在上头弄出笑脸拉花，就搞定了！

  六分钟后，电梯门在顶层打开，夏小桃稳稳地端着托盘从里头走出来，心情愉悦地微仰着下巴。可下一瞬，电梯门在她身后合上，却收拢了眼前的全部光线！

  停电了？今晚刚下过一场雷雨，没有月光透进来，整层楼陷入一片漆黑，夏小桃站在原地适应了好几秒，才总算能看清走廊的大体轮廓。

  拉花是昨晚她看着网上视频现学现卖的，技艺不精，就怕咖啡在杯里摇晃幅度大了，会变型得不成样子。所以她也不敢折腾去摸手机来照明，索性一点点摸索着朝走廊一侧的墙壁挪去，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靠着边儿，低头看着脚下一步步慢慢走。

  可才没走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夏小桃就想稍稍加快脚步，早点进办公室把东西放下接电话。

  “咝——”

  就是这么一心急，一个不留神，脑袋就和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撞了一下，她当即倒抽一口凉气，控制住了要抽手去揉的条件反射，脸皱成一团抬眼瞧去。原来是纯黑色的装饰壁灯，这一停电可不就和隐形了似的！

  哎，也怪她平日上来都是目标明确，直奔总裁办公室，从没观察过这条走廊的摆设。

  有了这个教训，夏小桃就学乖了，往外挪了半步，只拿胳膊肘触着墙壁重新放慢步子走，沉下心，不再理会持续震动的手机。

  “嘟嘟嘟——”忙音不断传来，办公室里的时雾打不通夏小桃电话，以为她是被关在了电梯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光打在他脸上，把眉头皱出的“川”字照得清清楚楚。

  时雾很快找出了放在角落搁灰的电筒，打电话通知物业，边出了办公室往电梯间方向大跨步赶去。

  走廊虽长，可说到底就那么点儿宽。这一束亮光直接晃到了已经摸过半条走廊的夏小桃眼上。她被晃得闭上了眼，却也听到了时雾的话音，好像是在说什么“可能困在电梯”。

  “时总！我在这儿呢！”

  “……不用了，人没事。你们尽快处理，恢复供电就行了。”听到夏小桃带着笑音的喊话，时雾一顿，语调又恢复了无感情无起伏的状态，说完就挂断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没带？”时雾走到她跟前，在黑暗中黑着脸。

  夏小桃当然看不见，加上他平时说话语气也都不见得多和善，所以她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只把托盘举高了些，笑得不以为意：“带了，就是腾不出手。反正也没几步路，你不出来我也很快就到了。”

  腾不出手，难道还没嘴出声了吗？时雾愈发觉得自己当初严重走眼，怎么会觉得这女人应变能力强？分明是个一根筋。还是说他看起来就这么不近人情？她在走廊里喊一声，他难道会不出来帮她吗？

  如果此刻谢诚在场，就一定会阻止时雾继续自我怀疑——他本人就是“不近人情”最好的注脚。

  走在时雾身后的夏小桃全然不知自己老板在想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进了办公室，把托盘往办公桌上一放，这才松了劲似的一下坐到了桌对面的椅上。

  时雾也坐回自己的办公椅，并不去动托盘里的东西，像是在等她开口介绍。

  于是夏小桃很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接过电筒，对准咖啡上那个可爱的笑脸拉花一照：“前几天都是普通咖啡，今天是我特制的！我看你总喜欢皱眉头，所以送你一张笑脸。”

  也许是黑暗淡化了人与人之间那些后天才被赋予的种种身份差异和因此产生的距离。此刻的夏小桃一手拿着电筒，一手半着托腮，很自然地用一双盈满笑意的眸子与时雾对望，电筒暖黄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晕开，连脸颊上的细绒都变得清晰可见。

  话音落地后，谁都没有再开口。

  时雾没有去管咖啡杯上的笑脸，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她，眸色不明。夏小桃发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打下一片令人迷炫的阴影。只是她还来不及细看，电筒的光突然闪动了两下，就彻底暗了，应该是原本装在里头的旧电池正好耗尽。

  室内更加昏暗，只剩下电脑屏幕那一点模糊的光源。

  很奇怪的，谁也都没有要用手机照明的意思。

  时雾微抿的薄唇在黯淡的光影中变得弧度柔和，这样的氛围莫名让夏小桃想起了密室里那个意外的吻，那时她与他对视，宛如沉入一片死寂的深海，而今夜的这片海，却似乎有什么暗潮在无声无息处涌动，并不平静。

  也许是屏幕亮光闪烁带来的错觉吧。她这么想着，视线却移不开。她甚至还萌生了离谱的疑惑，自己贪恋美色也就罢了，他为什么也一直盯着她看呢？

  “啪”的一声，四周骤亮，惊醒了黑暗，也惊醒了沉浸在无端旖旎中的夏小桃。

  她发现自己还傻傻地握着电筒，于是借着放电筒的动作垂眼，掩饰尴尬与窘迫。

  物业来电，时雾没什么表情地接起来，简短地应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对方嗓门很大，时雾又没避着她接，所以隐约能听到“短路跳闸”“应急灯故障”之类的字眼，总之是该检修了。

  “嗯……那这咖啡和蛋糕？”为了不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夏小桃沉吟着主动开口，指了指托盘里的两样东西补充，“蛋糕也是我自己做的。”

  “我对奶油过敏。”时雾淡淡瞥一眼蛋糕上那层厚厚的奶油。

  “……”得，这下更尴尬了。

  时雾见她垮着个小脸，挑眉拿起咖啡呷了一口，才问：“饿不饿？”

  “还行吧。”夏小桃蔫蔫地答了句，把盘子往自己面前一扒拉，拿起叉子就下嘴了，“不吃浪费了。”

  一个喝咖啡，一个吃蛋糕，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大约十分钟，时雾率先放下把空杯放回桌上，接着是夏小桃放下叉子，然后习惯性地拨了拨扫到睫毛的刘海。

  “刚才撞到的？”时雾皱眉，注意到她额上原本被刘海遮住的一块微微发红。

  “嗯？”夏小桃愣了一下，才回忆起来，不在意地摆摆手，“哦，就是刚刚没看清壁灯撞了一下。我头铁，没——啊！”

  只听她话音陡转，拔高成一声痛呼。万万没想到时雾会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伸手突袭，按在那块撞到的地上下劲儿一揉，疼得夏小桃嗷嗷叫。

  出于本能避痛，夏小桃身子往后一仰，猛地打开那只魔爪，双手护住脑门。

  被大力拍开手的时雾也不恼，见对面的人龇牙咧嘴，一脸怨念地瞪自己，还仿佛心情不错地将眉梢一抬，合上笔记本，起身一本正经道：“鉴定了一下，勉强算工伤，但还没严重到要赔偿医药费的程度，所以折中，送你回家。”

  “……”夏小桃无语，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几分冷幽默。

  第五章 桃子可不是柿子（上）

  1

  “好了，好了，停这里就行了。我家就在里面，走进去就到了。”

  晚上九点，弄口外，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了路边。

  副驾驶座的车窗落下来，夏小桃伸手指了指弄子尽头，时雾侧头顺着方向望去，眸光跳了一下，竟是江海市的独栋老宅。

  不知想起了什么，时雾深思似有些恍惚地微眯起眼，甚至都没注意到夏小桃什么时候就自己下了车，直到驾驶室的车窗被拍了两下。

  “那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夏小桃绕到驾驶室的一侧，冲他挥手，“你路上小心。”

  时雾没有第一时间按下车窗去听她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天生含笑的唇一张一合，以及唇边笑出的梨涡。

  夏小桃被他盯得有些莫名，觉得他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什么旁的事。

  总之，应该没她的事儿了。

  “夏小桃——”

  可她才转身走出两步，又听到身后时雾叫她的名字。于是夏小桃第一反应是低头检查自己的包，确定没有东西落在车里，才抬眼问：“怎么了？”

  “你家这附近有没有……”时雾开口，嗓音压得比平时更低，瞳色也变得更深了。

  弄口外的马路还是一片喧嚣，正巧一辆不知载着什么货的大卡车正哐锵着呼啸而过，夏小桃离得远了，一时居然觉得没有听见，急忙走回两步，挨近了双手扒在车窗沿儿上，问：“你刚才说什么？”

  时雾皱眉，有意再重复一遍，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小桃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年轻人加班可不要太拼哦。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的——”

  小桃转眼，路灯下一对散步回来的老头儿老太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就相互搀扶着往里走。

  “谢谢刘奶奶，我以后都争取早点回家！”

  这对夫妻是小桃家的邻居，二老是江海本地人，子女都在外地打拼，一年见不了几次，便反倒是把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夏小桃当做了自己的孙辈来关切，每日进进出出遇见了，就都会叮嘱几句。虽然因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的缘故，他们每次说的几乎都是那几句话，小桃还是会不厌其烦地连连应是。

  “哎！你这么大一辆车看不到喽，人家小桃有男朋友送回来的！”老头儿拍了老伴儿搀着自己的手背一下，接着又自来熟地对车里的时雾竖了个大拇指，乐呵呵地夸了起来，“小伙子好眼光，小桃那真是好孩子，简简单单的，从小又懂事又开朗，附近这些邻居没一个不当自家闺女孙女儿的——”

  车厢里的光线比车外暗，看不清时雾的表情，夏小桃只知道自个儿想找个地洞钻了：“爷爷您误会了！他就是我公司老板！”

  “啊？小桃你什么时候都工作了啊。”老头儿一怔。

  “还说我的眼神，你这老糊涂！”老太太嗔怒地瞪他一眼，“不好意思啊，小桃，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儿回家啊——”

  “嗯，好……你们慢点儿。”

  直到老太太拽着还有些儿不服气的老头子走远了，夏小桃却转回身，谨慎地瞄着时雾，问：“你没生气吧？”

  “我很容易生气吗？”时雾反问。

  整天不是皱眉头就是沉着一张脸，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生气啊。夏小桃当然不敢公然吐槽，于是被噎住了。

  没料到她会以沉默作答，热风吹进车窗，时雾盯着她发顶上那个柔软的璇儿，心头却莫名生出些烦躁来，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三分：“没什么事的话，就快点回去。”

  “哦，那我先——”

  话还没说完，越野就从她面前疾驰而去了。

  “还说没生气……”夏小桃撇撇嘴，小声嘟囔着转身，走进了弄子。

  夏小桃家在城北，南洄别墅区则位于墨澜江以南，等时雾开着车穿城而过，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夜里十点了。

  正是韩洛娜保养皮肤的时间。

  “回来啦？”客厅沙发上，韩洛娜把两腿翘在茶几上，姿态悠闲地敷着面膜，上扬的尾音燃烧着八卦之魂，“今天是一个人忙到这么晚，还是有人陪呀？”

  对此，时雾连一个眼神没给她，就径直上了楼。

  “咝，这情绪状态不对啊。前几天回来可不是这样的……难道和小桃子吵架了？”韩洛娜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瞬间坐直，嘀咕着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小桃子那么萌软，又一门心思要留在Fogging设计部，怎么可能去招惹他？”

  “大家好，欢迎观看《晚间新闻》，今天是……”

  正纳闷，电视机里忽然传来晚间新闻主持人播报时间的声音，韩洛娜听完猛地回神，暗骂自己回国休假这段时间过得太逍遥了，居然忘了日子！

  也顾不上面膜才敷到一半，她从沙发起身，关了电视，去洗手间迅速处理完就跟着上了楼。

  二楼书房的门半掩着，里头没有灯光，但韩洛娜知道，时雾就在里面。

  此刻的天空比几小时前要明净许多，书房里侧的那面白墙毫无装饰，只孤零零地挂着一大张江海市的详细地图，在依旧昏淡的月色中，显出仿佛褪色般的老旧。

  时雾就站在那面墙前，眸光晦暗不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青筋浮现。突然的，他身子向前狠狠一倾，双手用力撑到那幅地图上，素来笔挺的背脊像是被什么压垮一般，又似是承受着难以形容的痛处，整个弓了起来。他紧紧闭起眼，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五官锋利的侧脸笼上一层寒霜，比平日的淡漠更多了几分偏执的冷冽。

  韩洛娜在门外静静看着，暗暗叹了口气，略一迟疑后，才推门走进去。

  她把步子放得很轻，可这么静的房间里，必然是能听见的，但时雾并没有动，也没有回头。记得他刚到她家的那一年，他闹过一次“失踪”，两个大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已经打算报警时，是韩洛娜在衣柜里发现了他。

  十三岁的时雾比一般孩子都高，要想缩进衣柜里，就必须把整个脊背都弓起来，死死抱住膝盖。那时候他神情阴郁执拗，抬眸那一眼里刺出来的暗光，惊得她有那么一瞬开口却忘了出声把爸妈喊来。

  嗤，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丢人，一个高中生居然被一个刚升初中的小屁孩的一个眼神吓到了。只是短短几步的距离，韩洛娜却回忆起了很多往事，包括她后来化身“弟控”，一直缠着他，烦着他，直到慢慢的，那种令人心惊的暗光越来越少在时雾眼底出现……

  可是韩洛娜明白，成人和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懂得隐藏。时雾只是把内心的泥沼藏了起来，却从未真正从中挣脱出来。那里森冷阴暗，不见天日，埋着太多时间也没能瓦解掉的愧罪。

  脚步声在时雾身后停住，韩洛娜还想和小时候一样去拍拍他的脑袋，揉乱他的头发，他恼了她这姐姐，便暂时不会再去想其他的事儿。可时雾却再也不是矮她一头的小屁孩了，韩洛娜慨叹着时间之快，转而拍了拍他的肩头：“过去十四年了，还要找下去吗？”

  话音落地后，又是良久的沉寂。

  就在韩洛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时雾却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可笑？明知道找不到，却还是在做这些根本没意义的事情。”

  说到底，他只是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回到江海，看似是在面对，实则却是在不断地逃避。因为只要一直找，就一直不需要去面对那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回国这五年里，他逃进了一个安全的死胡同。

  他看着胡同外的那些人来来往往，如何过着平静的生活，就觉得自己仿佛也没有差别。可今晚不知怎么了，时雾盯着夏小桃那双纯粹明亮的眸子，听着老头儿用来形容她的字眼，竟对自己心生厌弃。

  当林间的精灵意外途径幽暗的沼泽时，会愿意把一束简简单单的光撒下吗？那些泥沼之下所藏匿的，有资格被照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