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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吴总监吗？”夏小桃耳边响起吴霏说过的那句，自己和当年的她很像。
“怎么会觉得是她？”
时雾觉得莫名其妙，就反问了一句，得到夏小桃笑得没心没肺的回答：“没有没有，我就是瞎猜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雾的眉头扬得更高了。
夏小桃才不管这些，已经挪到了门边，只剩半个身子探进来嘻嘻一笑，觉得今晚的彩虹屁简直超值：“谢谢时总让我占用这么多时间！保证物超所值！”
话毕，她半歪的身子往后一正，便不见了踪影，走廊里她噔噔噔小跑的脚步渐远，最后几不可闻。
回过神来的时雾不禁摇头失笑，夏小桃最后那半句话的用词着实歧义满满，倒像是自己这一晚上的时间被她花钱夹了似的……
设计部的灯光沉寂后不久，写字楼顶层的光也暗了。
夜里十点，江海市南洄别墅区，时雾望了眼，一楼的灯还亮着，果然一推门就见韩洛娜正毫无形象地窝在沙发里，茶几上各种饮料和零食东倒西歪地散着，电视里正播着某档综艺节目，热闹得很。
但韩洛娜显然也没专心在看，纯粹就是放在那儿听个响儿，抱着手机，也不知在看什么，笑得十分渗人。等时雾关上门，朝这边走近了些，才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机坐起来，随手捞过抱枕靠在腰后，指着茶几抱怨，很是委屈：“你看吧，是不是都吃光了？愣是不接我电话，就是想让你早点回来，顺手帮我买些零食而已，害我嘴馋了一晚上！”
“超市有外送服务，我记得你回来第一天，我就帮你下载过APP了。”时雾单手松了松领带，边走向吧台边提醒她。
“弟弟买来孝顺我的，和我自己点外送的怎么一样？”韩洛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么高情商的人，怎么带出个这么不近人情的弟弟。
时雾早习惯了她这没事找事的性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只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对夏小桃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闻言，韩洛娜先是一愣，随即凭借其敏锐的八卦嗅觉，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连拖鞋都顾不上去趿，蹦下沙发赤着脚就凑过去，紧盯他神色，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我能说什么奇怪的话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初时韩洛娜不过是气他不接自己的电话，便恶趣味地想借夏小桃之手膈应一下时雾，才灵机一动，瞎编了个喜欢听彩虹屁的设定。左右以她对时雾的了解，至多当下暗断一句“八成有病”，过后是决计不会放在心上与夏小桃计较的，更别提回家后还特地有此一问了。
“难不成，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是不是你们两个又……哎！”
一脸促狭的韩洛娜两手拇指还没对上，还盛着水的玻璃杯就被时雾往身前塞过来，忙临时改换手势接住杯子，这才没撒了一身！
“喂！”韩洛娜抬眼就瞪他，顺手把杯子用力放到吧台面儿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如同【创建和谐家园】，“你这不讲武德啊！我就问你一句，至于吗？”
时雾冷眼斜睨她：“你背地里编排我，就光明正大了？”不消韩洛娜承认，他也能猜到七八分，在家里作怪还不够，还专门挑夏小桃那种天真的骗。
“那不就一句玩笑吗？我看她对你紧张得很，就缓解一下气氛。”韩洛娜自知理亏，又干笑着把那杯子给自家弟弟递回去。
“……她那是为自己能不能留在Fogging而紧张。”时雾听她这么说，接了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完后，心头那点被编排的不满也消了，只是放下杯子时，又仿佛随口又补了句，“夏小桃有点认死理，什么都容易当真，你以后少开玩笑。”
韩洛娜将话音拖得老长：“哦——”
见她又起了揶揄之意，时雾无语地摇头起身，快步就上了楼。
而吧台边的韩洛娜也不恼，又翻出手机，解锁，往台面上一摆——那屏幕上的视频恰好就定格在夏小桃跌向时雾的那一秒。
两手拇指轻轻一碰，韩洛娜终于还是一脸姨母笑地完成了刚刚被时雾打断的动作。
第四章 兢兢业业搞设计
1
“哎……”
周日的傍晚，窗外霞光正好，推翻了几日修改从头再来的夏小桃抱着笔记本，仰面把自己摔到床上，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这回她总算深刻体悟到了“知难行易”这四个字的真谛。
道理她都懂，可要达到剧情逻辑与环节逻辑的完美协调统一，真是挺不容易的。改来改去，她总觉着流程设计不够流畅……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躺在床上呢？约的时间差不多了，快去换衣服——”正又想得出了神，房门却被猛地推门，探进半边身子的夏母见她还穿着睡裙“赖床”，连声催促道。
“啊！”
闻言，夏小桃愣了半秒，紧接着懊恼地低呼一声，鲤鱼打挺坐起来，丢了笔记本就奔向衣柜：“马上马上，我给忘了！”
“别急别急，也还有时间的。好好打扮一下，挑件好看的裙子。”夏母见她火急火燎的，还以为是迫不及待了，笑着叮嘱一句便退出去了。
被夏小桃忘记的是半月前就定好的饭局，夏父夏母做东，请的是世交云家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云择青。云夏两家在前几辈人那儿是常走动的，到了这一代因生意关系，云家一家三口早早就出了国。虽然云择青毕业后选择了回国发展，但云家夫妇却是心宽，长期定居国外的，偶尔才回来一趟看儿子。
趁着这次云家夫妇难得回国，两家就约好带孩子一起吃饭见个面，联络一下感情，多少有些给两家孩子相亲的意思。这事儿定下后不久，夏母还专程去做了个新发型，反观夏小桃，一门心思都扑在准备竞稿方案上，转眼就给忘了。不过，没兴趣相亲是一回事，基本的尊重和礼仪还是要有的，从小受到的教育可不允许夏小桃在见长辈的时候迟到。
考虑到场合相对正式，夏小桃也没多犹豫，迅速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湖蓝色过膝长裙，将平时扎起的头发放下来简单打理一番，搭了个同色系的发边夹，也不戴其余首饰，化上淡妆就穿着一年都穿不了几次的高跟鞋出门了。
为此，在车里的一路她都是在夏母的“这么大个姑娘了还不懂得打扮”、“早知道这样就该带你一起去做个发型”等等一系列念叨中度过的……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门口，夏小桃也没能松上一口气，云家的车和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两家人在门口就寒暄上了，她被夏母拉着问了云伯父、伯母的好，而后两家长辈就一块走在了前边，热络地交谈着，夏小桃“顺势”就被安排到了云择青的身边，跟在后头往里走。
穿过酒店大门时，夏小桃突然脚步一停，转回头，望着外边略显迷茫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云择青也跟着停下。
“嗯……”外头没什么特别的，夏小桃觉得一定是自己最近改方案改得神神道道的，才会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于是她很快收回视线，冲云择青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好。”云择青也不追问，狭长的双眼在镜片后微微弯起一个斯文的弧度，继续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和夏小桃并行向里。
从穿过大厅，到进电梯，再到从电梯出来，顺着走道往包厢走的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话说，不过气氛倒没有夏小桃想象中的那么尴尬。除却两家长辈的话音总在耳边，不至于太静外，主要还是得益于云择青周身上下散发出的一种平和气质。
走在他身边，会让人感到自己被一种充满包容与理解的静谧萦绕，很放松。
也许和他的职业有关吧。夏小桃的目光落在他的金丝边框眼镜上，这才想起之前母上大人好像特别满意地给自己介绍过云择青从事心理咨询，在国内有一家高级的私人咨询所。
夏小桃这一眼也没刻意掩饰，云择青自然察觉到了，偏过头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他身形挺拔，长相儒雅，还带着些许书卷气，这垂眼含笑的模样照理来说怎么也足够让不瞎的异性在心里直呼一声养眼了。
但夏小桃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却是：有点眼熟？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云择青闻言却露出了颇为意外的神情：“出国前，我最后一次见你，你也才三四岁，还不到这半点儿高。你应该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印象吧？”他说的时候，几人已经被服务员引进了包厢，就顺手对着椅背比了比高度。
“对，对，小云小时候还帮忙带过你几天呢。”夏母听了，也想起这档子事来，咯咯直笑，“你三四岁时候可胖了，还非嚷嚷着要小云抱，害得人家好几天都抬不起胳膊——”
“妈！哪有那么夸张！”⒴⒝獨家夏小桃顿时羞愤了，她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确实团子了点儿。
“阿姨说笑的，我那会儿也十岁了，力气可没那么小。”云择青嘴角一挑，替夏小桃拉开椅子，“再说了，胖娃娃才会女大十八变啊。”
这算是在撩？又可能只是单纯想帮她化解尴尬吧。夏小桃也怕自作多情，只是笑着道谢，然后坐下，样子却明显是比之前局促了。
之后双方长辈又彼此客气了一番才落座，而作为相亲局主角的两个人肯定是要挨在一起坐的，接下来才是双方父母各坐一侧。
“其实当初哪里是择青帮忙带小桃啊，是你们帮忙看顾择青才是。”
“这话就见外了，你们那会儿决定出国也很仓促，在外边还没安定下来，带着孩子肯定不方便。况且我是很喜欢小云这孩子的，从小就懂事！”
“那是你没看到他调皮的时候，我也是头疼坏了。”
“男孩子嘛，太安静也不行，小云现在不挺好的吗？做心理咨询师得和人打交道的，性子吃得开些才好……”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夏母就已经沉浸式地扮演了起来，总能找到角度夸上两句。夏小桃在旁听得有些瞠目结舌，不由好笑地想着自己之所以能成为门店优秀NPC，说不定大半是来自于基因遗传。
“对了，小云平时工作忙不忙啊？你那个心理咨询所，在哪儿啊？”
“咨询一般都是提前预约好的，只要安排好，我这工作时间其实还挺自由。”
“您要是有兴趣去参观，改天我可以开车接您和伯父过去看看——”
“好啊，回头找个方便的周末吧……”
起先夏小桃还担心饭局上要各种尬聊，没想到夏母一人承包了全场话题，不是和云家夫妇聊点儿无关痛痒的生意近况，就是关心云择青的工作与生活，因此夏父和夏小桃基本上是可以“退出聊天群”的状态。小桃自然也乐得轻松，没多久就彻底放飞自我，一边拿埋头吃饭做掩护，一边瞥起存进手机里的方案继续琢磨的环节设计上的问题。
一心二用之下，难免就忘了动筷子，好在夏母聊得再起劲也没忘记给自己女儿夹夹菜，时不时的就有吃的送进碗里，夏小桃也不挑，是碗里的就吃，眼睛都不离手机屏幕的。
就这么吃了几十几分钟，那双筷子居然夹了一只虾仁进小桃碗里，她眼角余光瞥见了，无奈地在心里翻了白眼，这是得聊得多么忘乎所以啊。于是夏小桃想都没想把虾仁原路夹回左手边碗里。
“妈，我吃虾仁过敏，别乱夹给我了，浪——”
话音戛然而止，她有些傻住地望着云择青，这才想起，今天坐在自己左边的不是她妈——
她真不是在骂脏话，从小到大都没骂过，尽管此时此刻她很想学着骂一句。
原本小桃是控制了音量的，如果饭桌上的说笑声没有偏偏在那一刻短暂地停顿了几秒，只会有云择青听见。可现在，剩下的四个长辈也都听到了，都拿一副想笑又还可以勉强忍住的神情瞧过来。
“咳咳……这孩子真是的。”夏父率先清了清嗓子出声，对云家夫妇笑道，“平时在家里她妈妈都坐在她左边，看她不专心吃饭了，就给她夹菜，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不是吗？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就爱看手机。”云伯父和云伯母连连点头，一脸理解。
夏母却是很在意这一点，急忙解释：“她也不是玩手机，就是最近整天琢磨什么方案修改，都快走火入魔了。她刚开始工作，还不懂得调节压力，平衡生活。”说罢，她还瞪了小桃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不好意思，我……我去下洗手间！”闹了这么个笑话，夏小桃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索性找借口溜出包厢，觉得社会性死亡的尴尬也不过如此了。
快步走出半条过道，夏小桃才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觉得没那么烫了，才重边掏出手机边继续往走廊尽头走。她打算顺着走道转一圈，正好可以把刚才的优化灵感记录下来再回去，备忘。
走路看手机是当代许多年轻人怎么也戒不掉的危险动作，夏小桃也是其中之一，还是没吃过亏的那种，自觉艺高人胆大。更何况这是在高档酒店里，不用担心什么路边井盖，来来往往的人也肯定没有莽撞的——
只见她捧着手机，双手拇指在二十六键输入飞快，然后愣生生不带拐弯的在拐角处直接撞上一个本来只是要从她面前径直穿过的男人。
没想到，莽撞的竟是她自己。
“抱歉，抱歉！”夏小桃忙不迭道歉，抬眼看清与转过身的男人，一愣，“时总？”
“嗯。”时雾淡淡地应着，也没下文，更没有打算就此离开的意思。
老板不发话，夏小桃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干笑着一起杵在那儿：“好巧啊。时总也来吃饭？”
“陪人应酬。”时雾严谨地答完，像是回忆起什么，顿了顿才问，“你来相亲？”
他是被洛娜拉来作陪请客户边谈生意边吃饭的，车才开到酒店外，余光就瞥见门口有个很像夏小桃的背影，那一群长辈外加俩年轻人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来相亲的。当时还道哪有这么巧，多半是看走了眼，没料到自己中途找个理由出来透气，居然就遇上了。
“嗯……算是吧。”夏小桃内心煎熬，不明白他为什么居然有心情在这里八卦她的私生活，平时分明是“我是大佬，时间宝贵”的人设啊。
走道两旁琉璃灯盏的莹亮光屑映照在两人身上，时雾低头打量她，不同于往日扎着丸子头时的俏皮可爱，今晚这袭湖蓝色的长裙衬得她双眸更加清澈恬静。结合之前精灵NPC的扮相，他发现衣服款式不论，夏小桃很合适这类贴近自然的色系，唯独锁骨处空空荡荡，少了点儿什么。
他不自觉拧了下眉，夏小桃心头却是警铃大作，想到了之前门店同事根据传言，半开玩笑地整理过一本《论如何在扎心总裁手下生存》，其中有一条就是：如果时总皱眉，那一定是你的汇报方向错了！
夏小桃旋即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搞了半天，人家老板是勉强耐着性子，等她主动表决心呢！是她弄错方向了，重来——
“时总你放心！我绝对还在沉迷工作，没有相亲的心思！”夏小桃一手高高举起手机，一手指着屏幕上的备忘录给时雾看。
她卖力仰着脖子的模样惹得时雾嘴角动了动，随即伸手覆在她高举起的那只手腕上，缓缓往下按：“我很欣赏有脑子又上进的员工，但可从没要求过员工废寝忘食。”
夏小桃盯着手机的高度一点点降低，一脸茫然。时雾无奈，只得说得更直白些：“吃饭就好好吃。别让人以为Fogging剥削员工。”
“没有，没有！Fogging的员工待遇很好！”夏小桃求生欲爆棚地连忙摇头。
“……自己走路小心，先回去了。”
就这样，夏小桃目送时雾的背影走远，心中开始为他抱不平，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难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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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补了妆的夏小桃重新回到包厢，果然暂时放下了琢磨的方案的事儿，开始专心吃饭。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到，但对于云择青这样的心理咨询专家来说，小桃的情绪状态转变却是非常明显的。
只是出去了一趟，就从之前略显焦虑，变成现在的全然放松，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她遇到了什么人？
云择青觉得自己八成是职业病又犯了，见夏小桃若有所感地扭头望过来，就主动挑开话头与她聊了两句国内国外生活的不同，又或是就着菜色做做点评，落在两家长辈眼里，倒也有些两人很是合契的意味。但他们却忘了，云择青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不断和各种各样的陌生人进行有效沟通，从而进行心理疏导。夏小桃自认内心阳光、积极向上，两人对谈起来当然不会有任何障碍，和投缘不投缘的，连五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不过，她越是瞧云择青，就越觉着眼熟——绝对不是那种小时候见过一面的模糊印象，而是确确实实，就在最近，就在哪儿见过。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于是小桃就瞧啊想啊，直到饭局结束，直到两家长辈不知怎地就都挤到了夏家开来的那辆车里，迅速扬长而去，只留夏小桃和云择青两人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云择青推了推眼镜，就要去替她拉开车门。
“我坐后头就行了——”夏小桃却是几乎动作同步地自己钻进了后座，就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