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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彩虹屁？”时雾那张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夏小桃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是啊，你就想办法可劲夸他。他要是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也不要气馁，没准儿是在心里偷着乐呢。”韩洛娜还怕她不信，又补充道，“他十几岁那会儿对我也是一张臭脸，后来我就是用这招搞定他的！”

  闻言，夏小桃不禁又回忆了一番那天在门店里的情形，时雾不还是用一张臭脸对韩洛娜的吗？搞定前后，有什么区别吗？

  “你在听没有啊，小桃子？小雾脾气虽然不行，但长相方面可夸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嘛，不违心，也不难夸，你说是吧？”

  “这倒是……”忽略了“小桃子”这个昵称，夏小桃只是下意识地表示赞同，又发觉韩洛娜这句着实算不得夸，立刻做错事般捂住嘴，还做贼心虚地扭头往门口处一瞥。

  门口当然没人，耳边则是传来了韩洛娜的咯咯笑声：“那就好办了嘛。教你的法子记下了就千万要记得用上啊。”

  “嗯……我会试试的。”夏小桃心道她也是一片好心，当即便只乖乖应下。

  “那我就先去敷面膜了，马到成功——挂了。”

  于是时雾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夏小桃背对自己放下电话听筒的一幕。夏小桃也听到身后的动静了，转过身就解释，偏快的语速暴露了她的局促：“时总，我看没人应，门是掩着的，就进来等了。后来电话响，我以为是公司的事儿就接起来……结果是韩小姐的。我和她说你暂时离开了，不在办公室。”

  像是意料之中，时雾也没问她韩洛娜打来做什么，只随意地一颔首，走近桌边，才注意到多出来的那杯咖啡，眉梢微挑。

  同样的，夏小桃也注意到了，时雾手里正拿着杯现磨咖啡。大约刚才离开这段时间是去了楼下茶水间，和自己前后脚刚好错过。

  视线在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间打转了两圈，夏小桃心中哀叹，这殷情没献成，还略多余……

  “我就是去茶水间之前，看灯亮着，就想不然顺手送一杯上来，没想到巧了……”她讪笑着，犹豫要不要伸手把桌上那杯原路再拿回去。

  “与其浪费时间做这种把咖啡端来端去的无用功，不如顺手把设计修改稿拿来，”时雾瞧她那手要伸不伸的样子，又皱了皱眉，“还对得起电梯上下一趟的耗损。”

  尽管时雾后边补的那半句话着实不太中听，可夏小桃一愣后会意，却是大喜过望。这是愿意打眼过目一下她的方案修改稿啊，如果能先过了时雾这关，还怕什么评估会？

  “我马上就去取！保证不让电梯白‘跑’一趟！”

  没再去管那杯咖啡，夏小桃碎步小跑就出了办公室，没多久就身前抱着个文件夹推开了门，还有些小喘地几步走近，把夹子打开递给已经坐到办公桌后的时雾。

  “虽然还不是最终的修改稿，”她也没等时雾招呼，自己直接往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了就说，唇边梨涡浅浅，眼里也闪着期待，“但雏形已经改出来了，就是布局和细节我还没来得及调整。”

  时雾才放下咖啡，伸手去接方案，见她这次倒是挺不客气的，心中好笑，想着这还真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回生二回熟”。只是他才垂眼扫了几页手中方案，原本稍勾起的嘴角就失去了弧度。

  “为什么这么改？”时雾抬眼问她。

  夏小桃见他脸色冷了，心里顿时也咯噔一声：“是修改稿的问题很大吗？”

  3

  “是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改？”时雾合上文件夹，放回桌上，只又强调了一遍他的问题。

  “因为……因为……”夏小桃张了张唇，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因为思路全是吴霏灌输给她的，自己并未全然认同消化，就依样画葫芦般做改动，这才会在真到了要阐述创作意图时，惊觉脑海里其实一片空白，写下的都是别人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的夏小桃也很是懊恼。在她看来，吴霏提的思路应该是没问题的，大概是自己能力有限，或是哪里没领会到位，改出来的东西才会反而更糟。吴霏是一番好意，她可不能照实说，万一平白连累人家在老板面前掉了印象分，甚至被怀疑专业技能呢？

  随口糊弄过去？可被时雾揪出“严重早恋”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夏小桃觉得自己没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扯谎的道行，还是老老实实闭嘴吧。

  见她一脸纠结地皱眉半晌，最终低头咬唇，一副坚决不打算开口的模样，时雾心中反倒有了数。了然间，他又莫名想起谢诚打趣自己那句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也舍得下毒手，鬼使神差地就着意将脸色一缓，正待开口，却被霍地站起身的夏小桃抢断了。

  “对不起，时总，又浪费你时间了！包括上次那件事，什么十年长跑，初恋男友，都是我怕被开除，胡诌的——至于方案，我这就去再改！”

  夏小桃埋着脑袋，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完，准备拿了桌上文件夹就溜，结果竟一下手滑没拿住，抽了个空！原来是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比自己先了一步，按在上边。

  “说不出就说不出，坐下吧。”

  见她用一种几乎是慢动作镜头般的方式顺着自己的手抬头往上看，时雾想发笑，又本能地压平嘴角，吐出几个字。

  “哦……”于是小桃低应着，把手一缩，又乖乖坐了回去，不解和不安都写在脸上，但后者的成分明显更多点儿。

  她坐下后也不说话，主要是不敢说什么，而时雾这人则是寡言惯了，大多数时候是不想说什么。一时间，办公室内一片默然，时雾倒不觉冷场，正巧咖啡还没喝多少，就打算起身走到窗边远眺放松一阵，既给了夏小桃整理思绪的时间，自己也能顺道想想该怎么点拨几句她。

  但他这一番用心，当事人却浑然不知，只兀自忐忑不明。不让她走，又不说话，如今又站起来，究竟是想怎么样嘛？夏小桃怨念。

  原本时雾起身时，是要去拿自己那杯咖啡的，可伸出的手忽地就是一顿，随即竟转而去够了更远处，夏小桃之前端上来的那杯。

  别看夏小桃一直垂着头，实则都在偷眼瞧他一举一动，见他居然选了把自己那杯，心中不由微喜，再悄悄转了椅子方向，细看走到落地窗前的时雾。或许是今夜拂进室内的月色格外柔软，他侧脸的轮廓也褪去了几分冷峻，引得人望着，就迷离般入了神。

  “小雾脾气虽然不行，但长相方面可夸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嘛，不违心，也不难夸，你说是吧……”

  没由来的，韩洛娜的话闯入脑海，夏小桃忙一甩头，进而又眨了眨眼，食指支着下颌，凝视落地窗的方向，抿着嘴，认真思考起了彩虹屁的可行性。

  窗前那片是灯光最暗，月光最明的交界处，时雾单腿微屈，随性地半倚沙发而立，一手插兜，一手端着咖啡，偶尔低头啜上几口，侧脸上的光影轮廓也随之产生极其细微的变动，错落之间，倒像是每一帧都精修过的质感大片。

  毕竟彩虹屁如果真的管用，那可不比扯谎好多了？毕竟人家确实是男神的身材和长相，话说出口也不亏心。韩洛娜应该也没那么闲，存心坑她，顶多就是不起作用，其余也没什么损失。

  “一直盯着我看莫非是能找到什么思路？”

  夏小桃才拿定主意，还没想好说辞，时雾却已先开了口，一侧首，挑着眉瞥她。

  “那倒不是……”来不及打腹稿了，夏小桃心念稍转就硬着头皮赶紧往上接话，“就是忽然想起我有个朋友是当摄影师的，对模特身材很挑剔，但要是时总去，她一定会很满意！”

  “你这是劝我转行？”时雾听得眼皮直跳，简直不知所谓。

  “不不！当然不是！我就是看你……看你……”夏小桃急急摆手，暗道自己这波彩虹屁是不是太含蓄了，不够直白露骨，可要专挑那些肉麻的来，又觉着有些许烫嘴。

  时雾索性站直了，转向她：“看我什么？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我——”夏小桃一连“我”了好几声，最终在时雾的注视下几乎自暴自弃地蹦出句，“我就是看你身材好！特别羡慕！”

  杯里的咖啡晃了晃，是时雾拿杯的手有点不稳：“你确定，你没有搞错羡慕对象的性别？”他开始担忧自己怕不是看人看走眼了。这种脑回路写出来的剧本能看吗？

  “那身高也包括在身材里，又不分性别！我就想再长高几公分不行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恼羞成怒，总之出师不利的夏小桃也是急了，冲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居然敢用反问句吼自家老板？！当下她双手一捂脸，几乎只剩下一双清亮的眼露在外边，睁得圆溜溜的，小心观察时雾——

  倒也不见明显怒意，这人就只是一言不发地朝自己这边一步步走近。

  眼见弄巧成拙，可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夏小桃这才豁了出去，开始不停地往五官上找补，也不挑词儿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边说边抖鸡皮疙瘩！

  “其实我最羡慕的还是你的眼睛，特别幽黑深邃，一看就是不太——啊不对，非常聪明的样子！”

  “时总你鼻梁也相当优越！”

  “你不知道，其实那天你一进门店，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

  “还有，还有——”

  此刻时雾已经走到她跟前了，不置可否倒还罢了，目光沉沉的，实在是看不出半点儿偷着乐的可能，八成是没夸到心坎上。小桃就无奈了，从前只觉得彩虹屁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想不到实际操作起来居然这么难，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一听都会，一拍就废”？

  站着时候尚且要练颈椎，如今坐着，夏小桃更是得费劲地把身子都往后仰仰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却不料站定的时雾只低头瞧了她一眼，就弯了背脊，俯下身来与她平视，整个阴影近乎将她全然罩住。

  “还有什么？”他单手越过夏小桃肩头，把咖啡杯往她身后的桌上一放，顺势撑住桌沿，挑眉问。

  这算“桌咚”吗？夏小桃一边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胡思乱想，一边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时雾正张合的唇上。

  再次的近在咫尺，幽黑密室中的那一刹触感骤然涌入心头，竟是异常清晰，令夏小桃呼吸一滞。

  尽管她极不愿提及，毕竟这么多事端都起于那个意外的贴脸杀之吻，但似乎也就剩这唇还没夸过了。她想起之前刷娱乐新闻，碰巧就刷见过采访男星最满意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还真有不少回答嘴唇的——会不会，时雾也是？

  一种胜败在此一举的斗志油然而生，夏小桃脑子一热，福至心灵：“还有你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喜欢你的嘴唇！”

  “……”

  见时雾眼底难得闪过错愕，夏小桃又特别严谨地做了补充：“呃，万一是男朋友的话，应该也会喜欢！”

  “……呵。”听完这后半句，时雾确定她这绝非什么言语暗示，更无弦外之音，纯粹就是把马屁拍得清奇了些。想到这儿，他竟又莫名有几分不爽，遂起了逗弄之心，微眯起眼，挑唇，似笑非笑地又往前欺近三分，低声道：“夏小桃，有句话你应该明白，再花哨的奉承之辞都比不上实际行动更有说服力。既然这么想留在设计部——”

  他说得很慢，温热气息就喷洒在夏小桃的耳畔，惹得她本就极大极亮的杏眼瞪得无限接近一个圆。

  要她拿出实际行动？他的意思难道是……这情形任凭谁都会当即想歪，夏小桃咽了咽唾沫，而后猛地闭眼不停暗念“事业诚可贵，节操价更高”，以此坚定心智——

  对，她要勇敢地对职场潜规则说“不”！

  夏小桃刚把心一横，正要推开时雾，睁眼却见有什么东西疾速靠近，心下一惊，额上一凉，却是愣住了。

  “那就认真动动脑子，拿出实际行动来完善方案，别成天胡思乱想，整些乱七八糟的，让我怀疑自己的看人眼光。”

  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时雾嫌弃的话音却是远了许多，夏小桃把脑门上的东西扒拉下来，略显茫然地低头盯着手里的文件夹，里头还夹着她的修改稿呢。

  所以，时雾方才忽然靠近，只是为了探身从她身后的桌上拿这东西，再毫不留情把它拍到她脑门上？

  耳根处旖旎的热度瞬间散去，夏小桃暗骂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分羞愧地又把文件夹挡回脑门上，默默站起身，接着一点点往旁边挪啊挪，不切实际地幻想能就这么在时雾的眼皮子底下挪出屋去，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误会过。

  “又想就这么溜了？”

  “就是已经占用太多时间了……怕打扰时总工作。”夏小桃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让她像个空气人一样消失吧。

  时雾抱臂，转身倚了桌沿，好整以暇地看她：“所以我更喜欢自己被占用的这些时间能产生价值。”

  “是……我会回去再好好想想的。”

  “怎么想？再被别人的想法牵着鼻子走那样去想？”时雾轻嗤一声，反问。

  他是猜到了什么吗？夏小桃诧异地放下文件夹，露出脸来，检讨自己：“是我自己一知半解……”

  “你确实一知半解。”时雾打断她，“一个密室主题的贯彻需要四个层面，设计、工程、运营和营销。设计先行，工程落地，运营在于稳，营销则负责触达，四者不仅缺一不可，甚至还需要相互协调磨合。”

  他低而不沉的嗓音充满磁性，尽管与吴霏的温软轻细全然不同，此刻却说着几乎相同的话。两种声线交叠重合，夏小桃正恍惚间，却听得时雾突然发问。

  “夏小桃，这四个层面，哪一个最重要？”

  这是不同的，吴霏当日没有问她，只是将这一席话说完，便开始教她怎样从考虑剩下三者，尤其是营销效果方面出发，修改方案了。因此夏小桃怔了几秒，才试探着答道：“应该是……设计吧？”

  “作为密室设计师，你要用一个连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来回答我？”时雾眉心一拧。

  夏小桃闻言，心头猛地一凛：“设计！”

  这次她直视时雾，短短两字，掷地有声，换来后者一个满意的浅笑。

  “很好。如果自己不能坚信设计的重要性，那么如何才能设计值得让其他各方都全力配合，不迁就的作品？”时雾正色说着，站直了身子走近她一步，眸光深浓，像是要让她把每一个字都刻入脑海，化为信念，“记住，在我眼里，在Fogging的理念里，一个主题的上限，永远取决于设计，而非其他。”

  分明还是那双似沉了一条暗河的眼，却在这一秒让夏小桃没由来心口咚咚，像是已溺毙在湍流中，启唇却无声。

  见她微张着唇，只怔然与自己对视，时雾以为是自己方才释放出的压迫感太强，便稍整了容色，才又问：“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的方案吗？你的方案可以说是所有竞稿里最稚嫩，最不成熟的。”

  “不知道……”又被强调一次，夏小桃觉得有点伤自尊，不太开心地一瘪嘴。

  时雾注意到了她的小表情，就放心地继续往下说了：“走得越远越容易偏离初衷。Fogging设计部里都是经验丰富的设计师，也正因如此，他们或多或少都为了某些原因，走得太远了些。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在Fogging设立全员竞稿制度。”

  “走得……太远了？⒴⒝独傢”夏小桃歪着脑袋琢磨。

  见她的眼神由迷茫渐渐转为清明，时雾眼底竟也闪过星点笑意：“现在你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改了吗？”

  这是今夜时雾第三次问她为什么改，前两次夏小桃都是入坠云里雾里，直至这一次，才如同拨云见日！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夏小桃恍然，生怕抓不住这一刻的豁然开朗，正想抱着文件夹冲出门去，脚步又忽地顿住，咬咬唇内心斗争了一下，才问道，“时总，我可以不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时雾有些诧异地挑眉。

  “你为什么会选中我的方案啊？应该有很多比我更优秀的吧？”

  听完这个问题，时雾眼中的光微微跳了一下，才沉声道：“因为你的方案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很像。”

  “……是吴总监吗？”夏小桃耳边响起吴霏说过的那句，自己和当年的她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