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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桃的哭腔更浓了：“你就别开玩笑了！”
“那个时雾不就是仗着自己损失个初吻吗？你就卖惨，比他损失更大，咬死因为他这一吻害得你十年长跑的男朋友和你分手了，让他没立场开除你！”纪然然自认为出了个不错的馊主意，死马当作活马医，“爱情没了，事业不能再丢了！否则就、就天台见——”
“骗人不好吧，我也不会撒……”小桃听得眉头紧锁。
她话音未落，就被纪然然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我的好桃子，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家都是找软柿子捏，到你这儿就成软桃子了！”
“那万一被拆穿了怎么办？”夏小桃还想再“可是”几句，却听到那头有人在催纪然然过去。
果然，就听纪然然像是把手机拉开些距离应了一声，之后又对小桃加快语速道：“最多就是对方不吃这套，保持原样开除你呗。反正这主意我给你出了，是要失恋还是要失业，你自己决定——模特到了，催我开拍呢。”
“对了，知道你不擅长编谎，如果决定要试试，给我发消息，我帮你编一段。”末了，纪然然又特别周到地补充了句。
“好，那你先去忙吧……”
挂断了电话，夏小桃也不哭了，开始认真纠结要不要照纪然然说的去做。
纪然然从高中起就开始自己玩摄影，去参赛，念大学后拉起了一个独立摄影工作室在外边接商业摄影的活儿，和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人打交道。还没毕业就已经做出了好几个成功案例，社会经验比她丰富不止一点儿，说不定真的有用……
不然，试试？
这念头一旦起了就压不住。小桃给纪然然发了条微信，纪然然倒像是早就边干活边打好了腹稿，十分钟后就发来了一条声情并茂的语音。
夏小桃硬着头皮听完，尽管觉得这词儿十分尴尬，但还是转了文字【创建和谐家园】到手机备忘录，开始毫无灵魂地背诵全文。
来洗手间的同事都听到她在隔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但也都同情她的遭遇，想着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并不去打扰她。反正隔间充裕，也不差那一个间。
就这样，直到午饭时间，夏小桃确定自己把稿子背得像和尚念经似的那么滚瓜烂熟后，才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推门出来。她决定直接去总部附近找家馆子，午休一结束就杀去公司为梦想奋力一搏！
2
Fogging的总部坐落在江海西区的一片高级写字楼群中，从最初那个租在单元房里的几人小型创业公司，到如今即将上市拥有独立办公楼的领头企业，只过去了短短五年。这五年里，时雾和他的Fogging见证并也参与了密室逃脱从走出小众圈子到进入大众视野，再到大规模发展，最终融入整个主流文娱产业的每一步。也是在这每一步中，Fogging都把握住了风口，这才造就出今日引领行业的顶尖密室品牌。
这其中固然得益于时雾的眼光独到，善于决断，但他为人冷淡寡言，Fogging之所以能左右逢源，还有一人功不可没——那就是目前任职Fogging总裁特助的谢诚。
中午十二点整，谢诚拎着外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准时推开了顶楼总裁办公室的门。
“老妈子给你送午饭来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把袋子往时雾手边一放。
“那个夏小桃——”时雾从不是会准时吃饭的人，视线也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不过他一开口，谢诚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放心吧，已经通知到位了，人下午就来。”谢诚探头瞥了眼屏幕，直接上手把笔记本抱走，翘了二郎腿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主题设计方案能入了我们时大总裁的眼，还催我要人要得这么急。”
谢诚和时雾两人的性子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他热络健谈，擅长应酬交际，Fogging创立之初，时雾只出资金和脑子，剩下的嘴皮子和跑腿活儿都归谢诚。但这两人又并非单纯的上下司关系，时雾出国之前，谢诚就是他的邻居加玩伴。因此用谢诚的话说，自己就是做着助理的事，操着老妈子的心。
可这一看，倒是把这位八面玲珑的谢特助给看傻眼了，直接把文档拉回第一页确认了一遍上面的署名，赫然写着：夏小桃（小桃子）。
自己没眼花，那是就是时雾的脑子出问题了！他急忙一脸关切地回头望向时雾：“你最近……没受什么【创建和谐家园】吧？”
“你这是想让我给你找点【创建和谐家园】？”时雾眉一扬。
“不是——这份竞稿方案也太稚嫩了吧，一看就是新手！”谢诚抱起笔记本又跑回去，往桌面上一放，指着文档问，“你确定你看中的是《双生》这个主题？没弄错？”
他随意一指，倒正好指在标题下方那一行简短的主题简介上：
“每个人都是双生两面，不逃出来，怎么认识另一个自己？”
时雾眼底莫名闪过了一道光，面上却只淡淡地答了他两个字：“没有。”
“时大总裁，你和我还要卖关子，玩高冷呢？你到底看上这方案什么了？”谢诚实在好奇，便想逗他说出原因，“你不会认识这个夏小桃的吧？看上的不是方案而是人？色令智——”
话音戛然而止，倒不是谢诚不敢这么调侃老板，而是不管现在他说什么，时雾恐怕都听不进去，也不会回应——
总部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总裁办公桌上有个特制的相框是绝不能碰的。那里头没有照片，只放了把看起来颇有些年代的老旧钥匙。
而此刻，时雾正抿唇盯着那钥匙，默然出神。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这八月下午两点的日头太毒，夏小桃只是穿过一条街来到Fogging总部大楼前，额间就已经沁出了汗来。她低头，又看了眼备忘录中的那段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才长出一口气进了楼。
楼内冷气充足，舒服得让人精神一振。夏小桃环视一圈，陆陆续续有人经过她身边刷门禁，进电梯，上楼。她看清了其中一人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边写了一串职位名：Fogging设计部，独立设计师。
她多希望有一天，自己身前也能挂上这块工牌。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了些，那个栗色齐耳短发的女设计师注意到了，便在电梯前停住了脚步，扭头朝夏小桃的方向望来，礼貌地一颔首。
这是个典型的职场精英女性，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时尚的白领套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淡紫色眼影却又给她平添了一丝妩媚。
夏小桃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对方还这么好脾气地朝自己点头执意，急忙垂眼，歉意地低下脑袋。
见她局促的模样，女设计师只是温柔地抿唇一笑，收回了视线。正巧这时电梯门打开，谢诚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吴霏？你中午出去了啊。”
“嗯，去见个朋友。”吴霏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与他擦肩而过进了电梯。
随后电梯门合上，谢诚撇嘴嘟囔了句“果然只对阿时上心”，就将一份快递交到了前台：“帮我把这个寄出去。”
“你好，我是万悦广场门店的员工夏小桃，被通知来总部……”
这边谢诚交代完转身就要往回走，听到身后话音就又折回前台问：“你就是夏小桃？”
“……嗯，我是。”夏小桃突然被打断，犹豫地答了句，却在发现他的工牌上写着总裁特助后双眼一亮，“您就是谢助理吗？店长说就是您通知让我来总部的，我、我想见见时总——您能带我去吗？”
谢诚瞧着这也就是个刚出大学的小姑娘，特别礼貌，一口一个“您”的，觉得有趣，笑着冲她一招手：“走，带你上去。”
“谢谢！”
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夏小桃立刻就在心中给谢诚贴了个“为人随和”的标签，小碎步跟上去，和他一起进了电梯。
有谢诚在的地方绝对不会冷场，电梯里没有别人，他按了顶层的键后，就很自然地开始与她搭话：“我看你大学学的是历史，怎么会来Fogging？很喜欢密室？”
“嗯，我很喜欢……”夏小桃却显得心不在焉，只是仰着脸，盯着电子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忍不住紧张起来。
“放心，时总是没什么耐心，脸也臭，说话还噎人，但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糟糕。”谢诚见她这样，只道是时雾“扎心总裁”的名号太响，就半开玩笑道，“不会吃了你的！”
但他会炒了我啊。夏小桃一瘪嘴。
“你……没事吧？来之前发生什么了吗？”谢诚见她反应古古怪怪，又打量她了片刻，发现她的眼睛确实又大又亮，但细看之下，似乎眼圈发红，眼皮还有些肿。
“……”
夏小桃觉得谢诚明知故问有点恶劣，可偏偏他表情又十分真诚不像捉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好在这时“叮”一声，顶层到了。
“方向错了，那边是会议室——”谢诚好笑地看她埋着脑袋走出去，想也没想就往左拐，就抬手指了指右边，“跟我来。”
夏小桃大窘，急忙应一声，调头亦步亦趋地跟到他身后，穿过走廊，停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前。
“时总，夏小桃到了。”谢诚敲门。
“进来。”
里头传来时雾清冷的话音，夏小桃辨不出其中带有任何情绪，莫非这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她还在胡思乱想，谢诚已经推开门进去了，见她还杵在原地，就回头催她：“发什么呆？快进来啊。”
被谢诚拽进来的夏小桃习惯性回身去关了门，才转回来慢吞吞走到办公桌前。
时雾正低头翻阅一份文件，头也没抬：“坐。”
而夏小桃此刻心里正盘算着是要先发制人，还是先听听对方怎么说，他这一个字就很自然地被忽略了。
“你要一直站着等吗？我不喜欢总是浪费时间重复自己的——”时雾见半晌没回应，皱眉抬眼看去，目光落在她面上后话音突然一顿，才开口却是对谢诚说的，“给她倒杯水。”
“哦……好。”
谢诚有自己的办公间，就在隔壁，但他觉得一个人闲着无聊，所以经常跑到时雾这间的沙发上办公。两人各干各的，偶尔交流几句也方便。这会儿时雾没头没尾的一句，他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纳闷时雾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还懂得请人喝杯水。
“你还是坐下等吧，他手里报告没那么快能看完。”谢诚接了水递给夏小桃，见她特别像是杵在班主任桌边罚站的学生，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就笑呵呵地低声提议，“要是觉得坐在他对面紧张，跟我到沙发那边？”
“不、不用了……”谁知小桃瞥了瞥他，又瞧了眼已经重新低头工作的时雾，最终居然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是他的亲和力下降了？被拒绝的谢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地坐回自己的地盘。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夏小桃本以为自己会等得很焦虑，可事实上却是她捧着那杯热水，隔着氤氲的雾气望着时雾发起了呆。
他面部轮廓深邃，微抿着唇，眼里的光比一般人都更沉更暗，看起来冷峻疏离，难以接近。不过真正让夏小桃出神的，是此刻时雾身上那种极具感染力的专注，让她的心也跟着莫名平静了下来……
“夏小桃。”
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小桃猛地一激灵，才发现时雾已经合上文件，正看向她：“我看了你上周提交的那份主题设计方案《双生》。”
夏小桃双眼睁大，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心中无数个问号和感叹号飞快闪过：看了？什么时候看的？居然这么快就看过了！也不知道他觉得怎么样？可是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上！
时雾也没打算等她开口，语调淡淡地继续说：“从故事背景到逻辑环节设计都经不起推敲。这样粗糙的主题作品，是不可能落地的。”
“哗啦”一声，夏小桃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其实夏小桃设想过很多次如何在人前阐述自己的主题设计理念与得失，沟通改进办法，但时雾这毫不委婉的直白评价还是成功让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是，我确实没有什么经验……第一次写……写得不太好……”
“不是不太好，是相当糟。”时雾纠正她。
最后一角还勉强粘在一处的玻璃心也被彻底扎碎了，夏小桃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问一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当然了，夏小桃哪里敢这么玩梗挑衅时雾，心碎了不要紧，关键是饭碗不能碎。
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又变，仿佛在做什么思想斗争，最后又像是不得不向恶势力妥协般低下了头，时雾不由眉梢轻挑，问：“立意是你自己想的？”
为免自取其辱，这次夏小桃这次也不太敢轻易接话了，就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但一个立意就算再好，也不能支撑起整个作品。”时雾直视她，屈指在桌上轻叩了一下，“现在你觉得，这个作品还有让公司投入成本来运作的价值吗？”
“……也许在时总看来很糟，但我不会放弃。”这一问，夏小桃倒是突然把腰板挺直了，抬眼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好。你明天不用去门店了——”
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要开除啊？！夏小桃急了，手中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下从位置上腾地弹起来。
“等等！时总，我有话要说！”
3
从Fogging创立至今，敢用这种气势打断时雾说话的可没几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埋头忙自己工作的谢诚也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朝夏小桃投去一个“敬你是条女汉子”的目光，等看好戏。
对此，时雾则是不动声色地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总，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NPC。因为我工作的失误，害您失去了初吻，我在这里再次正式向您道歉！”夏小桃回忆着纪然然紧跟在台词后的殷殷叮嘱，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开始卖惨，“但是您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
“什么？！”这回轮到谢诚从沙发上一下蹦起来了。但他可不是在顺着夏小桃的话问，而是单纯在表达内心的震惊！时雾什么时候失去的初吻，他这个老妈子怎么不知道？
然而就怕忘词的夏小桃哪里管得了他是什么语气，就顺势往下背：“我失去的是和我长跑了十年的男朋友，是我的初恋啊！他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就要和我分——”
“十年？早恋挺严重啊。”绕是时雾也忍不住眼角一抽。
仿佛是冷不丁被盲生抓出了华点，加上身后谢诚“噗”一声闷笑，夏小桃居然也忍不住停下做了算题：她今天二十二，十年长跑的初恋……十二岁，好像是比早恋还早了那么一点点。
小桃在心中暗骂纪然然编也不编得严谨些，也怪自己做贼心虚，光顾着背词儿，这么明显的逻辑问题都没发现！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生硬地跳过这个点不处理，咬牙继续：“时总，如果您是因为平白无故就失去初吻而感到懊恼不快，才想要开除我，那您应该更能明白我为此失去了男友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时雾简直怀疑，那天在密室里临场改词都能入戏的夏小桃，和现在这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眼前的夏小桃眼神四处乱飞，完全不敢和他接触，心虚到就差把“我在背稿子”五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这几天，我真的非常痛苦，非常难过，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工作了——”
夏小桃话音落下后是漫长的冷场，办公桌后的时雾闭眼按着眉心，她再扭头观察沙发边的谢诚，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