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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密室霎时陷入一片死寂，轮到夏小桃面临抉择了：是跳过剧情，直接交代提示，潦草收场闪人？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台词原样念一遍？

  就在她准备选择前者时，却见时雾微偏过脸抬了手正要去擦唇上口红——

  “表哥？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念头击中了夏小桃，她灵机一动，在伸手去拦住时雾动作的几秒钟内，新戏码已经在她的脑内剧场排演过一遍了。

  时雾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把视线从夏小桃握住自己的手上，落到她那刷得比墙还白的脸上，像是对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产生了些兴趣。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不知道小姨房里的那些胭脂水粉是做什么的，趁她不在拿来玩，把彼此脸上涂得乱七八糟——当时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只见夏小桃戏精上身，松开他的手，痴痴望着他笑，满是怀念。

  其实她在《奇遇森林》里扮演精灵时，也遇到过一些突【创建和谐家园】况，比如下一步该进小木屋了，玩家偏要先拉着她绕去屋后的挖宝箱，又比如按剧情设置她只能在祭祀典礼开始时，悄悄带一个人从其他路线离开，却被其他玩家眼疾手快逮住了等等。所以在如何临场应对，设法把跑偏的玩家拽回来这点上，夏小桃也是有几分经验的。

  “后来小姨发现了，责怪我拉着你胡闹，要把我关进院里的地窖！我哭着喊着不肯，你替我求情，可最后……我还是逃不过的啊。你走了以后，再也没人护着我了……”她虽然不熟《旧宅》的具体剧本，但还是大致知道故事与人物关系的，编上一段不会被回头推敲的台词并不难。

  “地窖里好冷好黑，我不要待在里面……表哥你快回来救救我，好不好？好不好……”

  时雾自然不可能去和她尬戏，一旁的韩洛娜则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这么让夏小桃顺利地把提示加进了现编的台词里重新圆了回来，再钻回座钟里一按机关，最后一个“好”字落下，一切复位。

  “这样都行？”韩洛娜摸着下巴打量一眼那座钟，又扭回头盯着时雾的嘴唇瞧，一脸狐疑，“刚才那段应该不是剧本安排的吧？总不能来一个亲一个吧？”

  闻言，时雾眼中笑意一闪，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口红，转身道：“走吧，去找地窖。”

  而另一边，从员工通道退场的夏小桃也顾不上和场控小哥解释，冲回休息室卸妆，换了身店员衣服，才又急匆匆折返回《旧宅》主题的出口处等待。

  临时改台词飙戏，是为了保证玩家游戏体验的顺畅度，但这并不能当做失误不存在，道歉还是不能省的。尤其是情侣来玩，自己的帅哥男朋友居然被NPC给占了便宜，换做夏小桃自己代入都觉得窝火。

  “不过她当时笑得那么开心，好像也不太计较……应该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吧？”夏小桃在出口处有些忐忑地踱着步，才来得及把道歉的话打一遍腹稿，就听到了韩洛娜带笑的话音。

  “今天玩得过瘾，还有‘意外收获’！”

  从她身后走出来的时雾并不开口，面色淡淡，似乎懒于接话，唇上的口红倒是已经在换装间都处理干净了。

  “不好意思，两位……”

  “嗯？你是——”韩洛娜还在回味自己口中的“意外收获”，冷不防被店员打扮的夏小桃拦住，愣了愣，眯起眼一认，才笑起来，“啊，你不是那个演精灵的小桃吗？”

  夏小桃也是一怔，然后才实诚地答道：“嗯，我叫夏小桃，是店里的NPC演员。平时都在《奇遇森林》演，刚才那场是第一次演女鬼，所以出了点意外……”

  “我不是有意要嗯——您男朋友的！”不比之前密室里黑漆漆一片，夏小桃看清了时雾眼底的墨色、眉峰的棱角、鼻梁的线条和……唇角的弧度。于是一个吻字临到嘴边自动转了消音模式，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她只好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来掩饰：“实在很抱歉！”

  “这样啊。你放心，我这人脾气很好的，不会揪着不放，乱找茬投诉的。但适当的赔偿还是要有的，毕竟也是花了钱来消费的。”

  夏小桃见韩洛娜还是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心里头也是一松，连连点头：“嗯，嗯，您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想办法做到！”

  “没问题。”韩洛娜像是十分满意她的处理态度，也冲她一笑，随即拍了拍身边时雾的胳膊，手一摊，“手机给我，我的没电了。”

  一看就没在打什么好主意。时雾皱眉，犹豫了下，没有立刻给她。

  “快点儿！”韩洛娜也不客气，直接上手从他口袋里把手机抢过来，对夏小桃一晃，“我们先加个微信，回去以后我再考虑要怎么赔偿，考虑好了联系你。”

  “……哦。”于是夏小桃眨眨眼，也乖乖照做了。

  韩洛娜看微信加上，就把丢还给时雾，还威胁了他一句“不许删”后，才又转脸对小桃笑眯眯地解释：“你也别觉得我麻烦，小雾他这人不爱说话，有什么心事呢也爱藏着端着，所以什么都得我出面。我这个当女朋友的都没得到他的初吻，就被你给夺走了，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你说对不对啊？”

  这一番话可把夏小桃给听懵了，半晌只应出一个“啊”字。

  时雾在旁瞧见小桃那副阅读理解失败的模样，像只被人拎住耳朵的小兔子，好笑地摇摇头，打断了韩洛娜的玩笑。

  “行了，姐，别耽误了。我公司下午还有事，你自己回家还是我送你？”

  “哇，你整天对我直呼其名的，这一年可没几次能叫我姐啊——”

  “我在车里等你，五分钟不来，你就自己回去吧。”时雾也不理反应夸张的韩洛娜，直接打断她。

  转身要走前，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一顿，对还处在困惑中的夏小桃略一颔首，眼梢凌厉的弧度柔和了些：“应变能力不错。”

  “……喂，你多等五分钟啊，我要去补个妆！”

  说罢，他也不管韩洛娜的喊话，大步离开了。

  “所以你们……”直到时雾消失在视线，夏小桃回过神问还站在面前的韩洛娜，“是姐弟？”

  韩洛娜于是立刻换上更加和蔼可亲的笑意，伸手一搭她肩头，特别慷慨：“我这个弟弟一门心思只想着工作，没心思谈恋爱，所以我才想逗逗他。不就一个初吻吗？不会真让你赔偿什么的，放心吧！”

  原来不是男女朋友啊，可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小桃听了个大半，“哦”一声，略一琢磨才想起给她指路，“对了，您要去洗手间是吗？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左拐就是了。”

  谁知韩洛娜却坏笑着冲她一眨眼：“不，我要去监控室。”

  “这样不太好吧？虽然如果玩家有需求，是可以录走一些片段做纪念的，但得经过本人同意才行……”

  监控室里，夏小桃在韩洛娜的强烈要求下，调出全程录像，找到了她意外吻住时雾那一段接近三十秒的视频。原本进来前，韩洛娜只是要求看一遍，谁知看完一遍后，她就激动地掏出了之前号称没电的手机要录下来！

  “没有本人允许，我们要确保录像不外传，保护玩家的隐私……”于是就发生了韩洛娜上手扒拉，但小桃就是挡着屏幕不让录的这一幕。

  “但我是本人的家属啊。”韩洛娜拍着胸脯，义正言辞，“我是他姐姐，能有什么坏心思？”

  夏小桃咬唇，觉得理是这个理，可这位姐姐坏笑起来的样子毫无说服力，就又一脸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这小姑娘刚才临场改戏不是挺能变通的吗？这会儿怎么一根筋呢！”韩洛娜叉腰，无奈地瞥她，心道此路不通，还得换个法子。

  于是她凤眼一眯，来了主意：“那只要本人同意就可以录了，是吧？”

  “是啊。”夏小桃点头，提议道，“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你弟。”

  “本人就在这里，问他做什么？”韩洛娜勾唇，酒红色的亮片美甲往屏幕上一指，“你看，我不在这画面里吗？我就是要录走我被吓到尖叫的这一段——”

  “……”

  见夏小桃神色动摇，一双杏眼写满纠结，韩洛娜就趁热打铁继续忽悠：“组了队，行动就是分不开的。那些多人本的玩家要录片段，肯定都会把别人的部分同时录走，你们难不成还把每个人的画面都单独切出来，或者别人的部分都打马赛克？那录像画面不完整，还有什么意思？你说对不对？”

  小桃直觉不对，但又反驳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你要还不放心——你不是加了我弟微信吗？我录回去以后，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过几天找他求证一下我有没有乱传。”

  夏小桃听到这儿，似乎没那么愁了：“这倒是……”

  “这就对了！”韩洛娜见她终于被说动，往旁边让开了屏幕，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并为自己灵光一现想出的一举两得之法颇为满意。这个小桃子，很合她眼缘。如今她给两人提供了之后再联系的可能，也算是为弟弟的幸福煞费苦心了。

  就这样，韩洛娜录走了“吻戏”片段，心满意足地出了监控室。而夏小桃则莫名盯着屏幕像是出神般，又看了好几遍自动回放，才脸颊发烫地想起去按暂停键，还边摸着嘴唇边嘀咕了句：“谁还不是初吻了……”

  第二章 失恋还是失业

  1

  夏小桃工作的门店规模说小不小，有大小四五个主题，但说大也不大，上至店长下至普通店员的关系都很融洽。因此“贴脸杀”风波自然没有逃过同事们雪亮的眼睛，连续被八卦了两天，一个劲儿问什么感受。胃病发作被顶班的小邹甚至表示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那对不是情侣，说什么也得再忍十分钟，然后晕倒在男神的怀里。

  奈何当事人夏小桃给出的回答令人颇为扫兴，只说当时情况诡异，就是两片嘴唇那么一碰，也没怎么脸红心跳。她观察着大家的八卦之魂完全没被满足的样子，就更没敢说自己其实是加了那个男人微信的，以至于后来前台小姐姐还不甘心，特别为小桃查了查对方联系方式，结果发现是他人代订，为此还特别为她无法再续前缘感到遗憾……

  然而，正在夏小桃以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的第三天，她一来上班，就发现气氛不对劲，所有人都用一种“永别了，小可怜”的目光盯着她，欲言又止。

  “邹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夏小桃心里发毛，一路走进员工休息室，见邹月正在镜子前唉声叹气地化着妆，就问。

  邹月转过脸来，女鬼的妆已经基本画好，光打在她脸上一片惨白，眼角流着血泪，加上语气幽幽，听得人心都凉了半截：“哎，都怪邹姐那该死的胃病，是姐害了你啊……”

  “害了我？我怎么了？”夏小桃指指自己，拿不准她是不是突然戏精上身，没打招呼就和开始她飙戏。

  “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还是你自己去店长办公室吧。她说等你来了，就让你去找她。”邹月却只是起身抱过小桃，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回头要还想去别家密室当NPC，就跟姐说，姐帮你介绍！”

  她在Fogging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别家？这是要开除她？夏小桃有些发懵，唯一能和邹月联系起来的差错，还是三天前的那个“贴脸杀”。

  “是那天《旧宅》的玩家来店里投诉我？”她从邹月怀里退出来，皱眉不解，“可明明都解决好了啊……”

  闻言，邹月又是重重一叹：“如果只是投诉就好了，店长那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那个被你夺走了初吻的男神叫什么？”

  “我就听他姐姐叫他‘小雾’。”

  “他姓时，叫时雾。”邹月点点头。

  “时雾？时……”夏小桃乍听之下也没反应过来，念了几遍却发现越念越熟，而后震惊地拔高了音调，“时雾？！Fogging的那个创始人时雾？！”

  “对，就是咱们的大BOSS，所以你可能是得罪他了……”看着小桃逐渐绝望的目光，邹月不忍再往下说了。

  虽然门店和公司总部的员工平时八竿子打不着，也就店长要定期去开开会，做做述职，但Fogging的每一家直营店，都流传着这位时总极难相处的传说，甚至有员工亲切地称之为“扎心总裁”，也就难怪大家都觉得小桃这回完了……

  “就、就只是亲了一下，就要开除啊？”夏小桃真希望是自己梦还没醒。

  “总裁心，海底针吧。尤其是他那种没谈过恋爱只知道工作的单身——”邹月一脸愤愤，也觉得不可理喻，就运用巧妙的断句狠狠损了时雾一句，“狗总裁！”

  和骂狗皇帝差不多，挺解气，但不顶用。

  夏小桃心里又是又惊又气又急，可看得出邹月是真有些自责，这事也并不能怪她，所以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嗯，我知道了，邹姐你先忙你的吧，一会儿就该进场了。我先去店长那里，也许是还有的商量，才找我去的呢。”

  “也对！不过小桃子你到哪儿都是最可爱的密室NPC，失去你是Fogging的损失！”邹月拍拍她肩膀，还是一路把她送到了店长办公室门口，才被催着离开了。

  目送邹月离开后，小桃深吸一口气后敲了门：“艾米姐，我是小桃，您找我。”

  “小桃啊，快进来吧——”

  别看店长艾米才三十出头，但经验却十分丰富。她是国内最早一批密室玩家，也是Fogging密室最早的一批店长。公司的店长制度是每三年换一次岗，不管是哪家门店到了她手上，都曾有过相当出色的业绩。

  “你坐吧。”艾米看小桃的神色就知道她大约已经听说了情况，亲自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夏小桃道了声谢，接过水却没有喝，只眼巴巴地等着艾米开口。

  “我想你可能也知道了，总部那边的谢助理昨晚突然联系我，交代了两件事。第一是通知让你今天下午去公司总部面谈，第二是让我抓紧时间重新再招一个NPC来顶你的空。”艾米双手撑在桌上，也皱着眉，言简意赅地把总部的意思转达给了她，“其实前两天我也看了那段监控录像，认出了那个人是时总，估计是下店暗中考察，所以我想着没出什么大事，说破了反而节外生枝，没想到……”

  “可是——”夏小桃还是想不通，时雾那天非但没有追究的意思，还反过来夸了她，怎么会隔了三天突然就要开除她？

  她握着水杯的手下意识用力，想要据理力争：“我知道确实是我的工作失误，但也只是不小心……没有造成任何安全事故，有严重到要开除我的地步吗？哪怕扣光我试用期的薪水，或者再延长试用期也行啊！我真的很想留在Fogging！”

  如果因为占了老板便宜这种理由被开除，等于就是被永久加入黑名单了吧？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进设计部了！

  “这些法子我都提了，还一再和谢助理强调你工作认真努力，表现积极，是咱们店里最受欢迎的NPC，希望能留你在店里继续工作。但还是……”艾米摇头叹气，也是无可奈何，十分惋惜，“谢助理的语气听起来没商量，只说理解我舍不得放人，但这是时总的意思，如果暂时招不到合适的NPC可以帮我从其他门店调。我很抱歉，帮不了你。”

  “您能帮我说这么多话，我已经很感谢您了。”小桃其实脑子里乱得厉害，但还是看似冷静地努力牵起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向艾米道谢。

  “嗯，上午我让人顶了你的班，你就什么也别做了，休息休息，下午好去总部。”艾米隔着桌子把手伸过来，拍拍她的手背。

  但她这么一提，小桃却突然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地问：“谢助理有说为什么要让我去面谈吗？”既然都要开除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去总部面谈呢？难道时雾还小肚鸡肠到非要亲自说一句“You are fired”不成？

  “这个倒是没提。不过你还在试用期，我想可能是人事或者法务那边，需要走些流程吧。”艾米略一沉吟，并没有多说。

  毕竟这次解聘行为认真说起来，恐怕并不是那么正当合理。但在艾米看来，夏小桃单纯努力，做事认真，却并不怎么精明，甚至可以说是个小迷糊。让她这样一个刚从校园走进社会的孩子，去为了一份NPC的工作和整个公司走法律途径对抗，太过耗时耗力，不切实际，也根本得不偿失。

  她和邹月想的一样，离开Fogging，夏小桃去哪里都会是很受老板欢迎的NPC。

  “……我明白了。谢谢艾米姐。”

  失魂落魄地出了店长办公室，夏小桃越想越觉得心塞，就为了个都没尝出啥滋味的吻而断送了还没开始的职业生涯，也太荒唐了！

  店里的生意又到了高峰时段，同事们都忙得热火朝天，有正好迎面遇上小桃的，也只能匆匆安抚一句，就又去忙了。这么一衬，无所事事的夏小桃更是悲从中来，提前感受到了被开除的恶意，心里那股委屈劲儿怎么都压不住，又不敢在休息室里哭出来影响大家，就躲在去了洗手间给闺密纪然然打电话。

  纪然然赶在准备外拍，一听电话那头的小桃哭唧唧的，就把器材暂时丢给助理调试，钻进车里问她怎么了。于是夏小桃就边啪嗒啪嗒掉眼泪，边把事情讲了一遍，倒也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听得纪然然也很是义愤填膺地把时雾谴责了一番。

  “然然，你主意多，快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让我失业吧！”小桃说完，又团起一张被眼泪浸湿的纸巾扔了。

  “嗯……那不然，就失恋？”

  夏小桃的哭腔更浓了：“你就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