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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握着笔,很慢很慢地在笔录纸上写上了“会见笔录”四个字,趁机稳定情绪,然后才抬起头,开口道:“我是衡正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郑荟,今天受你姐姐宋榕月的委托……”
“我不需要律师。”郑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宋桐生打断了。
郑荟搁下记录的笔,双手环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宋桐生。在她眼里,宋桐生有点不识抬举,他姐姐在外面急疯了,为他到处奔走,他却只有冷冷的一句“我不需要律师”。
宋桐生也看着郑荟,嘴巴开合了几次,才把话完整地说出来:“你把钱还给她吧,她过得不容易。”
他的语气着实是无奈,那句话在狭小的会见室里显得异常沉重,让人听着就觉得胸口都跟着发闷。
郑荟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你姐姐也会请其他律师。她很着急,迫切地想要知道你的情况。”
宋桐生抿着嘴,没有开口。
“如果你对我不满意,我可以回去和你姐姐解除委托协议,钱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不用了。”
做律师越久,心就越硬,感性在理性的逼迫下很少会发挥大作用。当初宋桐生的案子让她那颗初涉社会的心很是跟着揪了一会儿,但如果让现在的她去办那件案子,大概在内心真的没法掀起多少涟漪。
宋桐生波澜不惊地阐述了事情的经过:我姐二十岁的时候,突然急匆匆地嫁给了我们那边有名的地痞流氓陈维。我姐一直说陈维对她很好,在我面前,陈维也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最近,我去我姐家的时候,听到几个阿姨说陈维一直酗酒,喝醉了就殴打我姐。我回去问我姐,我姐却不承认。直到有一天,我亲耳听到陈维对我姐骂骂咧咧,扬言要勒死我姐,于是我把他打了一顿,并听到他承认了当年【创建和谐家园】我姐姐致使她怀孕的事情。我听完后,就找了一把水果刀,捅了他两刀,后来被我姐拦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郑荟是要对宋桐生的举动拍手鼓掌的。时隔多年,陈维对宋榕月的【创建和谐家园】,证据全无,而陈维对宋榕月日积月累的打骂责难,也因为宋榕月的隐忍,变得取证困难,当公权力对这些事情无能为力的时候,宋桐生选择诉诸暴力手段,就隐隐地有了一种侠义的味道。
宋桐生讲述的故事太冷冰冰了,就算包裹了他那颗维护亲姐的滚烫的心,也依旧让人觉得唏嘘不已。
可是郑荟是律师,她没法让过甚的同情心淹没理智,只能收拾情绪,将宋桐生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来。
“我不需要缓刑。就算把牢底坐穿,我也不会让我姐为我出一分钱对陈维做赔偿。”
这是宋桐生最后的坚持,无论郑荟怎么跟他说,他都死咬着不松口。
她无奈,只能将写好的“谈话笔录”递给宋桐生,宋桐生接过纸和笔,很快签上了他的名字。
这场会见似乎到了这里就该收场,正当郑荟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宋桐生叫住了。
“郑荟。”
郑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如果有可能,劝我姐和陈维离婚。”宋桐生的声音不再冷漠,甚至带着恳求,“还有,谢谢。”
郑荟觉得很奇怪,因为明明是五年前的案子,但是记忆清晰得如同发生在昨日。就像蒙尘的物件,看着模糊,但是轻轻一吹,尘埃散尽,原来的样貌终于能够重见天日,异常清晰。
她突然很想知道,宋桐生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记得清清楚楚。但是等到她急切地想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桐生已经拿着饭盒,走得无影无踪了。
她有点茫然地走出了办公室,往外张望着。
谈颖走过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你干吗呢?宋帅哥走远了,回神吧。”
郑荟没搭理谈颖,回办公室拿起手机,本来想在微信上询问宋桐生是否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况,但是想来想去都没想出来她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于是没话找话地发了“晚上还想吃油焖虾”过去。
宋桐生大概是没看见,所以没有及时回复,郑荟也没期待他的回复。她稍作休息后,就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她刚刚把一份诉讼材料准备好,景源就过来了,召集他们团队的人开一个小会议。
景源很简洁地总结了一下上阶段的工作完成情况,然后把下阶段的任务布置下去。
因为不是很正式的会议,郑荟听得也不认真,一边留意她师父说的,一边玩着手机。
宋桐生大概是看到了郑荟两个小时前发的微信,终于回了个“好”字。
郑荟仿佛看到了宋桐生面无表情地回复微信的模样,想想就觉得好笑,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把景源和其他同事笑得一头雾水。
景源问她:“很好笑吗?”
郑荟把手机往身后一塞,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好笑。”
简短的会议很快结束了,其他人都走出了办公室,只剩下景源和郑荟。
“你谈恋爱了?”
郑荟赶紧否认:“师父,我的时间都被你压榨成这样了,哪儿有时间谈恋爱?”
景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郑荟,然后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一脸疑惑的郑荟。
因为开了一个小会,耽搁了一点时间,郑荟为了把手头的工作做完,晚下班了半个小时。
她回到家的时候,宋桐生正斜靠在门口,大长腿自然伸张,虽然没有刻意凹造型,但是她莫名就觉得这样子拍下来估计是挺有范的。
宋桐生抬起头来,和郑荟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郑荟咧嘴假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弯腰换上了拖鞋,踢踢踏踏地跑进去,开了空调,又小跑着跑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矿泉水,扔给了宋桐生。
宋桐生稳稳地接住冰矿泉水,看着随手拿起发圈扎头发的郑荟,觉得脱下高跟鞋平白矮了许多的小女人,特别像那种一蹦一跳的小动物,看着挺可爱的。
虽然他知道,这位律师小姐在法庭上有多么彪悍,如果他把“可爱”这个词说出来,会招来她多大的白眼。
此刻的律师小姐,揭开饭盒盖子,看到的居然不是油焖虾,而是可乐鸡翅。
“我的油焖虾呢?”
宋桐生平静地回道:“没虾了。”
宋桐生总是有本事让郑荟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这次也一样,明明是宋桐生没有按照约定送油焖虾,但是在宋桐生理所当然地给出回答后,就显得特别像是郑荟在不可理喻地找碴儿。
挫败的郑荟用筷子戳着米饭,心里百转千回,想的都是怎么反击宋桐生。
她还没想出办法,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唐若”的名字。
郑荟接通了电话,因为忙着吃饭,便按了免提。
“郑荟荟,江湖救急。”
“我没钱。”
“我不是借钱。宇宙第一聪明、机智的郑荟荟,我问你,怎么消除吻痕?”
郑荟把筷子往桌上一搁,不满地道:“唐若,谁允许你虐狗的?”
重要的话要说三遍,于是,郑荟又重复来了两遍“唐若,谁允许你虐狗的”。
电话那头的人嘿嘿傻笑起来,然后说道:“银河系第一无敌美少女郑荟荟,你帮帮我,晟哥明天早上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但是那个吻痕很明显啊,求你给我想一个办法,看能不能消掉。”
郑荟重新拿起筷子,说道:“不能消除,但是可以遮掩,你用自己的粉底液给他刷上去。”
“郑荟荟,你真是太聪明了。”
郑荟啃了一口鸡翅,没搭理她。
“但是晟哥不在我这边啊,因为明天一大早要开会,他今天回自己那边住了,我要给他送过去吗?”
郑荟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别,你上次不是说你看中了那款粉底液吗,你让他买,这次他用完了,下次不就是你的了吗?”
唐若在那边哈哈大笑:“你果然是我心目中的全能女神,郑·什么都·会。”
郑荟毫不犹豫地回道:“过奖,唐·什么都·弱。”
挂掉了电话,郑荟才想起她家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而且此人此刻还正在看着她。
宋桐生的瞳孔极黑,仿佛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得很好,再加上平常一副冰山脸,居然时不时能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你看什么看?”郑荟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挖眼睛的动作。
“你们感情真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思维跳脱,郑荟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说她和唐若的关系好呢。
唐若是她的发小,两人的父母都认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开始就手拉手一起上学,一直到了大学,她去了邻市读书,两个人才分开求学。两人的关系,不用宋桐生说,自然是相当好。
不过郑荟也没想到宋桐生突然就关心起了她俩的关系,觉得挺奇怪的,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唐若?”
宋桐生仰起头喝完瓶里得最后一口水,喉结滚动,看着挺性感的。
他喝完水后,便拧紧了瓶盖,朝着远在角落的垃圾桶,轻轻一投。
虽然郑荟心中不断诅咒着他投不进,但瓶子还是哐当一声稳稳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宋桐生完完全全忽略了郑荟的问题,而郑荟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兴致勃勃地又提出了另外的问题:“你会打篮球吧,看样子估计打得还不错。”
宋桐生抿了抿嘴巴,反问道:“郑律师,你小时候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吧?”
她的问题真多。
宋桐生认识唐若吗?认识。宋桐生会打篮球吗?会。
可是宋桐生却不是很想回答。
因为郑荟的职业习惯,她似乎很喜欢刨根问底,他回答了两个问题后,她可能会有无数个问题砸过来。他不是觉得她烦,只是很多事情在他心里压了很多年,便再也不想说出来。
所以他干脆还是从头至尾保持一副不耐烦的姿态。
宋桐生是这么想的,但是郑荟不知道,骄傲的郑律师觉得被宋桐生鄙视得够呛,可是郑律师又被宋桐生家的外卖养刁了嘴巴,实在没法和宋桐生彻底说拜拜。
于是她只能饭照吃,但是把人当空气一样对待。
久而久之,连谈颖都看出了问题,偷偷地问郑荟:“你们俩吵架了?”
郑荟撇嘴道:“吵什么架啊?他那种人,一副看着说话都嫌累的样子,吵得起来吗?”
谈颖奇怪地道:“那怎么回事?”
郑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斗嘴被KO了吧,这也太丢人了,好歹市律协组织的那些辩论演讲比赛,她也是拿了好几次冠军的。
没办法,郑荟只能抱着材料,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赶紧远离全所最八卦的谈美人。
这种你送饭,我吃饭,我吃完,你走人,中间毫无交流的情况维持了一个多礼拜,直到事务所来了一个闹事的混混才结束。
在律师的职业生涯中,总会碰到个把来闹事的人,大多是不满意结果或【创建和谐家园】翻脸的当事人,像此刻这种对方当事人跑来闹的,倒是很少见。
离婚案件的被告,一个形容猥琐满口脏话的地痞流氓,把郑荟堵在了办公室里,非得让郑荟去撤诉。
“这位先生,是你妻子要离婚,她委托了我,我只是帮她达到离婚目的的工具,要不要离婚,决定权掌握在她的手里。”郑荟很理智地说出这些话,并不紧张,甚至还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肯定是你们让她和我离婚的,你们这种律师最狡猾了。她都已经嫁给我了,离婚?离过婚的女人,是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这种男尊女卑的腐朽思想怎么还能把人荼毒成这样?能不能先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上几遍再来和她说话?她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番,但是依旧很平静地提问:“那你为什么不肯离婚?”
“我们离了婚,谁来伺候我吃穿,谁来赚钱?”
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无赖模样,让几个围观的律师和实习律师叹为观止,谈颖几乎要上前破口大骂。
郑荟制止了谈颖,继续好脾气地问话:“这位先生,婚姻的基础是爱情,不是一方对另一方无条件地忍让和付出。”
这个地痞流氓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爱情?这是你们这种小年轻玩的,我们那时候,就是找一个女人,能打能骂能操就行。”
“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能长久的。”
流氓开始大声叫骂:“你烦不烦,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我们没感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就不和她离婚,你赶紧给我撤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