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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来的第三次，和一个可以说很意外的人，一起。
“为什么来这里？”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黑白交际的瞬间，太阳由本身最耀眼的金色，谱写着血色的浪漫。
沙滩上的人并不多，厉怀钦拉着她的手，走到了一个只有一半的树干边上。
他靠在树干上，看着海天交际的美丽黄昏，沉默不语。
顾闻暖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跑开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根冰棍。
“给。”
她将其中一个给了他，然后在他身边撕开了另一个的包装纸。
“在海边，最适合吃老冰棍。咸咸的味道，像是海水，又像——”
“汗水？”厉怀钦发出啧啧的嫌弃声，“顾闻暖，你竟然喜欢吃汗水，多么令人无法接受的品味！”
顾闻暖直接给了他一脚。
“我是说像变幻不定的心情。被咸咸的味道冲一冲，会混合出不一样的感受。”
厉怀钦突然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她手里的冰棍。
“喂，这个是我吃过的。你干嘛不吃你自己的。”
“我觉得两个味道不一样，你这个好吃。”
他嘴里含着冰棍，说话还依旧可以理直气壮。
“胡说，一样的包装，怎么会有两个味道？”
“那你自己尝尝。”
他将手里咬过一口的冰棍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顾闻暖一口咬下，嘟囔着说，“没不一样呀！”
“有。”
厉怀钦坚持。
她则非常疑惑，“哪里不一样？”
“你刚吃的，有我的口水。”他故意凑近她，将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笑得很贼，“有没有一点甜甜的味道？”
“……”
顾闻暖被他突来的撩拨撩的满脸通红，大声吼道，“你能不能正经些！我明明是在安慰你，怎么一天到晚打岔。”
“太蹩脚。”
厉怀钦吐出三个字，自顾自的吃起了冰棍。
而顾闻暖被他这么一闹，刚才买冰棍时酝酿的安慰的话，全部给忘了。
她轻叹了口气，与他并肩坐在了沙滩上，靠着老树干，吃着冰棍。
可才咬了两口，手里就一空。
厉怀钦直接抢走了她的冰棍。
“你干什么？你手里的还没吃，为什么抢我的？”
“你又没心情不好，需要什么咸咸的味道调解。不准吃。”
他这话说的令人心酸，又霸道，顾闻暖努努嘴，只好顺着他。
他将西装丢在一边，卷起袖口，一手拿着一根冰棍，一口这边一口那边，吃的不亦乐乎。
有些，像个孩子。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冰棍。所以外婆总会一次性给我买两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吃的非常幸福。那时候，外婆总会在边上陪着我，给我擦擦嘴。”
在长久的沉默中，厉怀钦突然开口。
“外婆家是个书香门第，外婆从出生开始，就订下了一门娃娃亲。可后来，她遇到了外公。在外公的纠缠下，她舍弃了一切，为了这个说会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奉上了自己的所有。外婆和外公结婚后，生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可以说是儿女双全。可随着大舅的那一场大病，外公发现，大舅并非他和外婆的孩子。”
顾闻暖一怔，“怎么会？”
“确实就是。其实早在外婆和外公结婚前几天，外公因为生意上的事被人寻仇，外出躲避，可那些人却找到了外婆，之后——”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陷入长久的沉默。
手上的冰棍，开始慢慢融化，液体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下。
“外婆不想外公担心，所以什么都没说，婚后一年，他们生下了大舅。在大舅没有生病之前，外婆也真的以为，那个孩子是她和外公的。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也是从那时候起，外公就开始远离外婆。他在外面【创建和谐家园】，夜不归宿，一回来就对外婆打骂，可是他不敢离婚。因为那时候外婆虽然和娘家断了联系，可是她身为他们家最后一个孩子，所有的遗产都是留给她的。外公知道外婆很爱他，为了得到那笔钱，为了得到岳父家的一切权势，他选择了伪装。甚至给外婆下了药，丢给生意上的合作商，只为了拿下一笔生意……”
顾闻暖盯着地上的沙子，耳边是他随风吹来的过去。
语气那么的轻微，轻微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只是书本上看到的一个故事罢了。
事不关己，却又曾经那样深深地伤疼了他最爱的外婆。
所以他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自己的外公。
顾闻暖抿了抿嘴，拿走了他手中早已化掉的冰棍，然后从包里拿出湿巾纸，给他一点点的擦干净双手。
厉怀钦低头看着她，她这个动作，像极了他的外婆。
他忽然轻呵一声笑，大手一抓，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大力一拉，就将人搂在了怀中。
他下巴磕在她的颈窝里，从后面用力的抱着她。
“暖暖，你知道吗？大舅发病那年才五岁。从那年之后，外婆在外公的打骂与【创建和谐家园】下，苟延残喘了几十年。可她每一次见到我，都是最温柔的外婆。她总是教育我，人心虽然黑暗，但至少曾经是红的，只要那一点红依旧存在，就可以感化。她抱着这样的心，在外公身边待了几十年，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顾闻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
她突然想起厉桑许和她说的故事，想起刚才在病房，唐老爷子说的那句话——所以她为了我而死，是她最应该做的事！也对得起唐家这么多年给她的恩情！她该知足了！
这句话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厉怀钦所有的怒气。
也成就了他与唐老爷子之间，再也无法修补的一道裂痕。
“我20岁那年，唐家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场大火，外公被困在火中，外婆却是第一个冲进去救他的人。我当时得知消息，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外婆和外公搀扶着朝大门跑来，可是横梁突然落下，外公为了自保，亲手将外婆推进了火海里。他逃了出来，外婆却被横梁压在了下面。”
厉怀钦紧紧地抱着顾闻暖，闭上了眼睛。
任由冰凉的液体，自眼角滑落，流入她的颈窝处。
他至今为止都记得，当时被横梁压在下面的外婆，用最后的力气，对他大喊。
“怀钦，救你外公。”
外婆直到最后，都深爱着外公，为了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可外公呢？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那么的恨外婆当初的背叛。
哪怕他早就知道了真相，也不肯原谅自己的过错。
对外婆的评价，只有不知廉耻四个字。
顾闻暖虽没有经历过他的过去，但他每说的一个字，都深深的击打在她的心上。
尤其是感觉到他抽动的身体，脖颈上的湿润后，她忽然有些讨厌自己。
为什么每次和他吵架都可以伶牙俐齿不服输，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些言语上的安慰呢？
她垂下眼，盯着那双紧拥自己的手，忽然抬起自己的手，用掌心包裹住。
他的手大，她的手小，可她却不懈努力的，用最笨拙的方式，想给他属于她的温暖。
“呐，大魔王。你要是真的很难受的话，除了哭，还可以咬我的。用力咬上一口，发泄自己的情绪。你放心，我不怕疼的。”
她稍稍挪动脖子往后仰，想让他有个角度，可以咬她。
她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咬自己。
因为身体疼了之后，才不会让心上的疼，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
厉怀钦抬起头，不客气的戳了戳她的脑门。
“嘿，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会哭呢？”
“那你流在我脖子上的是什么？”
厉怀钦摸了摸脸，露出大白牙，阴森森的说，“我的口水。”
“……”
有那么一瞬间，顾闻暖几乎要忍不住的爆粗口。
这个男人【创建和谐家园】起来，哪有表面的文质彬彬样？
简直就是个斯文败类！
她忍了忍，厉怀钦却已经给她擦干净了脖子，不过也没放开她，就那样的从后搂着她，将自己挂在他的身上。
他很重，但被这样抱着，却格外的温暖。
所以顾闻暖没有推开他。
两人就这样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次是顾闻暖打破了沉默。
“那你外公现在走了，你的愿望岂不是还是落空了？”
“怎么可能？”他轻笑，“暖暖，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对我的称呼。”
“大魔王？”
“既然身为大魔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猎物跑掉。不然那个时候，我又为什么会不再？”他抬起头，大大方方的说，“早在今晨，我就以他亲笔书信，像唐家的几位叔伯和旁系，发了信，在给外公举办葬礼的那天，要将外婆的骨灰一起合葬，让外婆的名字，堂堂正正的进入唐家族谱，供在祠堂之内。”
“……你这算不算是欺骗？”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是个奸商呀！
顾闻暖心中感叹，但随即又问。
“那你会不会接手唐家的产业？真的如你外公说的那样，将两家的生意合并一起？”
“不可能。”厉怀钦摇头，“厉家和唐家本身就不是一路子，而且唐家有人比我更适合继承。”
“你二舅吗？”
“不是。二舅早就因外公的性子，被他逐出家门，带着一家三口出国了。如今唐家直系里，就只有我妈妈与我们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