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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的。”
“谢谢你救了那小姑娘。”
“没什么。”
“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
“您真是一位正直的好人。”
“就一般吧。”
进行了这么几句友好的交流，两人都客客气气，一时无话。
沉闷中，夏季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随着车窗外刮起阴风，天边有道电光在云层中隐隐一亮，紧接着，“夸衩”一个大雷在头顶上劈响。
章辰辉呐呐地打破沉默：“吓我一跳。”
尤琪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忍俊不禁：“章师傅，您是雷劈型聊天选手吧？不遭雷劈都不肯主动开口说话。”
“不好意思，我不擅长跟女孩子聊天。”章辰辉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跟姑娘沟通的小技巧就是，开口说话之前，先傻笑一下，第一时间向对方表明我的脑子不是很行，让对方先做好那个心理准备，这样，接下来相处的时候人家也就不会太计较气氛了。”
“哈哈哈哈，那哄女朋友这种活动，对你来说就是头脑风暴了吧？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噗哈哈哈哈哈……”
尤琪安强忍着笑，肩膀耸动，努力握稳了方向盘。
章辰辉倒不见怪，慢条斯理地回答：“没关系，你笑吧，确实挺可笑的。不过还好我女朋友不黏人，每周吃顿饭什么的，我还能应付得来。”
“啥？就每周吃顿饭？那她是你女朋友这件事儿她自己知道吗？”
“知道啊，她人很好，我这么穷，她也没嫌弃过我。”
“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章师傅，您别介意。我想请问一下，就是像您这么传统的男人，会不会觉得跳爵士舞的女人都是——”尤琪安顿得一顿，“【创建和谐家园】贱”三字实在说不出口，委婉地改了一下，“都不够端庄娴静？”
“不。”他认真摇头，“我觉得你跳得好，教得也好，关于小肌肉群的分析非常准确！”
“当然，裤子如果长点儿就好了。”
他又补弃了一句，但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管太多了，赶紧扭头看窗外雨景。
尤琪安自嘲地笑了笑，给这个好心人解释：“服装一般是与当天舞蹈搭配的，我以前跳芭蕾的时候，穿着紧身裤还总被人误以为光着腚呢。跳钢管舞穿得更少，虽然说起来，钢管舞也算是一项健身运动，但这项运动倘若被我妈看见，肯定前胸后背各掖一把菜刀扑上来剁了我，清理门户。”
“哈哈，你妈这么凶残吗，我爸也是——”
他突然闭了嘴。
尤琪安瞟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一声：“有故事！灯光师、音响师请就位，把话筒交给这位朋友！”
接下来，本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与强大的好奇心，她小心翼翼地打探出了这个男人心底隐藏的童年秘密。原来，自幼他父亲便嗜酒如命，常常醉后家暴，他长大后拼命锻炼拼命挣钱，就是想保护母亲，可母亲四年前却不幸患病去世，从那以后他就离开了家，再也没回去过。
现在，他一心要保护所有弱者，善待自己的女人。
尤琪安既满心唏嘘，又肃然起敬，下车时，主动问他：“我车里有伞，你住哪个小区？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麻烦你了，赶紧回去吧。”
章辰辉叨扰别人，已经过意不去，慌忙推门下车。
“等等！”尤琪安不由分说冲进雨里，从后备箱里拿了把长柄彩虹伞，给他挡上，“走吧，我不是自己在帮你，而是代表这个世界，回报你的善意。”
章辰辉摸摸后脑勺，傻笑一下，委婉地表达了“脑子不是很行，没听懂”。
他租住的房子距离小区大门不远，而且就在一楼，很快就到了。两人站在楼梯口礼貌地相互告辞，章辰辉感激涕零，把自己上半辈子储备的所有客气话一口气说了个全套，好像尤琪安不仅是送他回家，还顺手送了他一百万似的。
尤琪安觉得好笑又感动，自己举手之劳，换来这么大反应，看来他极少受人照顾和恩惠。
她转身走进雨里，还没走几步，章辰辉匆匆追出来：“姑娘！”
“怎么啦？”
尤琪安在路灯下的细雨中回眸一笑。
章辰辉视线直勾勾地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那个，你养过猫吗？”
“没，我养过狗，怎么了？”
“就我屋里，前几天刚收留的流浪猫突然下了一窝仔，有只小猫不对劲。”章辰辉焦灼地伸手比划着，越说越急，愈发词不达意，“它好像被一层东西裹住了，出不来，也不会动，怎么办？”
“可能是胎膜，你别紧张，我看一下。”
尤琪安飞快地转身走回去，收伞进屋，趋近观察，沙发边的垫子上果然卧着一只母猫，刚下了四只拳头般大的幼仔，其中有一只小猫被胎膜包住了，就像被困在一颗柔软的胶囊里，而神情冷漠的猫妈妈并没有帮忙舔开，只顾警惕地瞪着陌生人。
“你家有东西消毒吗？”
尤琪安一抬头，就迎上章辰辉那双懵逼且无辜的眼睛，摇头笑笑：“算了！”
她迅速用肥皂洗净了双手，指挥章辰辉控制住抓狂的母猫，果断撕开胎膜，清理干净口鼻，将手指搭在一动不动的小猫胸口上，一通按压，竟然让她救了回来。
小猫趴在垫子上，挣扎几下，颤巍巍地抬起头。
章辰辉赶紧把情绪暴躁的母猫放回小猫们身边，一脸崇拜地望着眼前的姑娘，眼里快冒出星星来。
“这应该是第一胎，母猫的经验不足，我家狗子以前第一次做妈妈也是糊里糊涂。”尤琪安抹了把汗，扭头发现他胳膊上被挠出几道血印子，立刻严正提醒：“快用肥皂水把伤口洗干净，24小时内必须【创建和谐家园】，这条胳膊跟着你也是吃尽了苦头。”
“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章辰辉诚心诚意地表扬，尤琪安却啼笑皆非，人生头一回被男人发了好人卡。
离开之前，尤琪安特意给他讲了讲母猫的产后护理，推荐鲜鲫鱼汤和宠物奶粉，顺便闲聊几句：“我家狗叫小五，是我十五岁那年领养的，跟它一起生活了八年，前年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从此我就再也不养宠物了，受不了那种生离死别。”
“咦，那我没算错啊！”
“什么？”
“你十五岁开始养狗，养了八年，前年你二十三，所以你今年二十五，是甲戌年生人，我没猜错啊，那你为什么说自己十四岁呢？”
“告辞！！”
第七章 保媒拉纤
九月中旬，卜青禾的婚房装修好了，邀请姐妹参观。
卜青禾的男朋友，名叫张鹏，不过她的小伙伴们私下里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作“蓝莲花”，因为——“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自由的向往”。
张鹏比卜青禾小一岁，生性放荡不羁，喜欢旅游，因此装修的重任都落在他父母肩上。
“卜主任，你家这个电视墙，我说实话你不要打我啊……”
尤琪安小心翼翼地摸着凹凸不平的金黄色墙面，沉吟片刻，神色十分古怪：“这墙面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拌匀的花生酱；再看一眼又像是上厕所忘记带纸，都抹墙上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同感，反正我头脑中始终萦绕着一种冲上去把它砸了的欲望。”
姐妹们笑得前仰后合，拍案叫绝。
卜青禾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对大家的反应嗤之以鼻：“我告诉你们，对客厅大惊小怪，那是因为你们还没进卧室！”
“这房子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尤琪安蹿到走廊另一头，推开了主卧的门，立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米宽的雕花大婚床，几乎占了房间一半面积，床上铺的是红艳艳的五星红旗四件套，梳妆台摆着不知哪个庙里开过光的八卦形状仿古铜镜，大幅中式婚纱照挂在对面墙上，照片正下方，红木条案也是古香古色，两端龙凤烛台各插着一支红色长蜡烛，虽然还没点燃，但是整间卧室那个庄严肃穆催人泪下的气氛已经被烘出来了。
姐妹们齐刷刷倒抽凉气，面面相觑，仿佛看到婚纱照左边挂着一副“万古长青”，右边挂着一副“永垂不朽”。
张鹏父母的审美着实诡异，好好一间婚房，布置得跟灵堂似的。
尤琪安扶着额头，踉踉跄跄退了出来。
“这啥家庭啊？”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呐！”
“装修主题我看出来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卜主任，这些家具和家电，为什么都穿着品如的衣服？”
……
姑娘们议论纷纷，信步走动，四处打量，发现所有家电家具都套了个半透明的蕾丝纱罩，冰箱空调电视机八仙桌太师椅无一不被妆点得花枝招展、情趣盎然，橱柜表面贴了层青花瓷外壳，红木宫灯缀着水晶坠子，就连电饭煲下沿都围了一圈粉色荷叶边，套着十层重工奢华镶钻梦幻白纱罩的洗衣机顶上还放着一大瓶鲜艳欲滴的渐变色玫瑰，将它打扮得分外妖娆。
卜青禾面无表情：“我觉得那台洗衣机才是他家要娶的新媳妇，而我是洗衣机。”
尤琪安听出她心中不快，咳嗽一声，制止小伙伴们继续吐槽：“对不起，卜主任百忙之中拔冗接见，我们本应该抓紧机会争先恐后地吹一通彩虹屁。让我先来！从这套房子的身价出发，它虽然丑，但掩盖不了土豪的气息嘛！”
“对啊，我觉得至少有300平！”
“您家的保姆和保安会因为不能接受异地恋而分手吧？”
“苟富贵勿相忘，别忘了我们曾许下的誓言！”
“你未婚夫还有兄弟吗？”
“姐妹也行，我可以！只要有钱，我是说只要有爱，性别并不是问题！”
“你们是光看见狼吃肉，没看见狼挨揍啊！”卜青禾悻悻地冲这位小姐妹翻了个白眼，连坐姿都懒得变换一下，“张鹏那个狗东西什么尿性，你们还不了解吗？成天跟个小孩儿似的，脑门一拍就一个鬼点子，根本没个靠谱的时候！知道我心有多累吗？前一阵子我妈高血压，明明吃降压药就行了，他非得给我妈瞎出馊主意，建议她老人家吃什么无糖纯黑巧克力，说国外研究表明，它能有效降压。我一想也行吧，万一这玩意管用呢，省得再喝中药了，毕竟我妈天天跟我抱怨说中药苦得反胃，我也心疼。”
“那然后呢？”
“然后他买了100%可可含量的黑巧克力，我就抽空给我妈送去了，结果我人生中第一次请人吃巧克力还被打了一顿，找谁说理去？”
“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打得亏吗？”
“不亏啊！我尝了一口，真是逆天苦！苦得提神醒脑！苦得怀疑人生！苦得六亲不认！苦得我差点儿失去了亲人！谁请我吃这玩意我也得揍他一顿！明明因为怕苦才吃巧克力，结果中药跟它一比都算香甜可口了！”
尤琪安同情地坐到她身边：“你上次跟我说了这事，我以为你会分手，结果你要结婚。”
卜青禾十分惆怅：“唉，基层干部要注意影响。”
曾经的卜青禾是个脾气火爆的姑娘，就像她的外形一样，短发、冷酷、爽利。刚和张鹏恋爱不久的时候，有一回她过生日，两人甜甜蜜蜜地单独庆祝，刚刚吹完蜡烛，被男朋友一把将头按进了蛋糕里，气得死活要分手，谁劝都不好使。
当时，张鹏还找到尤琪安哭诉：“虽然我的行为幼稚了点，但不至于分手吧！”
尤琪安淡淡地问：“蜡烛拔了吗？”
——卜青禾脸上戳着几根蜡烛，被送进医院，花容月貌差点儿毁在自己亲男友手里。
姑娘们开开心心地在新房里聚了个餐，饭后陆续散去。卜青禾留下了尤琪安，严肃地邀请：“静静，我想请你做伴娘，陪我一起共赴新征程的起点。”
“婚期定了？”
“10月18号，他们家想定在国庆节，但社区有活动我请不了假。”
“行啊，我可以！”
“大概需要三天时间，婚宴地点不在市区，张鹏非要在大槐山那个风景区举办婚礼，所以你提前一天就得跟我一起去。”
尤琪安拿出手机备忘录看了看：“17号有个商演，没事儿，推掉就行了。”
就这几秒功夫，她一眼看见了快递已送达的消息，赶紧向卜青禾告辞：“我先走了，网上买的猫罐头到了，我得给章师傅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