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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没陪你去，你要是早点告诉我——”

  尤琪安摇摇头，打断他：“没事，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

  “那是因为什么？”

  “我今天，第一次去骨折康复中心，医生看了我复查的X光片，说骨折线已经模糊了，可以开始康复训练。我就问他，现在能不能开始跳舞。他让我不要跟他开玩笑，说我现在活动范围都受限，还想跳舞，真应该给头颅拍个片子看看是不是脑壳摔坏掉了……他说，骨折线没有累及关节面，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我以后连走路都走不利索。现在这样，正常走路跑跳都没问题，但是跳舞这种剧烈运动还是别想了，一定要避免再次损伤，如果二次骨折很容易就残废了。”

  尤琪安一边向他转述医生的话，一边盯着练习广场舞的老年舞蹈队。

  看着看着，广场上的老太太们集体做了个扭头岔腿向后看的动作，尤琪安突然受到【创建和谐家园】，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章辰辉正准备起来坐她身边，冷不防她一个猛子扎进自己怀里，痛哭失声，一时既心疼又不知所措，只好保持着僵硬的起跑姿势，轻轻拍着她的背，耳听她抽抽噎噎地诉说苦闷：“我以后恐怕连广场舞都跳不好了，医生跟我说要减少负重，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你说，我如果不能跳舞那跟一条人形咸鱼有什么区别？”

  “别怕，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章辰辉努力安慰：“我认识一个哥们，股骨干骨折，手术做完后七个月就能打篮球赛了。”

  “替我问候那个叫一切都的哥们。”

  “行，我替你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你先别想太多，养好伤再说，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效。”

  尤琪安擦了擦眼泪，还在小声呜咽：“而且，最近这一个多月我光吃不练，都快胖成海狗了，去年的春装也穿不上了。”

  “买新的，听说你们姑娘家一买衣服心情就好。”

  “这也不是我最难过的事。”

  尤琪安用手背把眼泪抹干净，掏出手机，让他看了一段视频：“你看。”

  章辰辉伸头细瞧，这是一段广场上的多人舞蹈，点赞好几十万，领舞小姐姐甩着头发，【创建和谐家园】四射，细看可以发现这是戴了假发的阿擦。

  “全民齐舞”的活动已经拉开帷幕，除了北京上海，第三座城市是长沙，这一段视频就是在长沙的中心广场拍摄的。由于尤琪安大腿骨折，不能再跳舞了，所以云烟海舞团的队长阿擦就非常自然地当选了这一站的Main Dancer，领舞者。

  “领舞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

  尤琪安吸了吸鼻子，眼睛哭得红红的，湿漉漉的睫毛显得更黑更密，双眼每眨一下都像黑色羽翼在空气中扇动，形成不可见的漩涡，卷着章辰辉的心脏往下拖拽。

  气氛是如此的哀婉、凄美。

  直到尤琪安幽怨地说出下一句话：

  “唉，别人都是折翼的天使，咱俩，折腿的天使。这，就是我最难过的事。”

  第六十章 你这是馋它的身子

  第二天，章辰辉早早下班回家，路过包子铺时买了三种馅儿的迷你小包子带回去，刚好一口一个，吃起来霸气十足，毁天灭地，尤琪安特别喜欢一边吃它一边配音：“First Blood！”“Double Kill！”“Tripple kill!！”……“Ace！”

  当然，她的连杀也有可能会被林安琪一口终结，Shut Down！

  怀里抱着装得满满的纸袋子，想象自家姑娘吃包子时欢乐的神情，章辰辉心情大好。

  然而，就在推开家门的一瞬间，他却愕然发现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正在抱头痛哭，抽泣声充满无助和绝望，在尤琪安脚边的地板上，扔了一把水果刀，四周还洒有几点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血腥凝重的恐怖气氛。

  章辰辉心都慌了，丢开袋子，几步跨过去阻止她寻短见：

  “宝宝，千万别想不开！”

  “老子真的太没用了，嘤嘤嘤……”

  “谁说的，你善良勇敢，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水果刀太他妈的难使了，嘤嘤嘤……”

  “幸亏难使，以后不准这样。”

  “莴笋皮削不动，削我皮倒挺利落的妈蛋，嘤嘤嘤……”

  “啥？”

  章辰辉一怔，看着情绪陷入低落正在自怨自艾的尤琪安，又转脸看向林安琪，轻声问：“怎么回事？”

  小姑娘也吓得不轻，但胜在听话乖巧，立刻抽抽噎噎地补充说明：“都怪我，阿姨今天想亲手给我们做一顿饭，然后我就提醒她，炒莴笋要先削皮，然后阿姨削莴笋的时候就把手指弄破了，然后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要是让我来做就好了。”

  “什么？她在做饭？”

  章辰辉大惊失色，抓起尤琪安的手检查，表情十分担心：“你果然还是想不开啊！”

  “今天阿姨请假，我又不好意思让安琪做饭，本想发挥一下余热。”

  尤琪安是被自己蠢哭的，踏入烹饪界的第一天，刚削了半拉莴笋就宣告因伤退役，不禁流下了出师未捷的泪水。

  “结果挥洒了热血？”章辰辉拔高了声音，一向宽厚温和的他难得如此严厉，连笑容都没了，目光犀利，“做一顿饭就割自己一刀，要是做俩月饭不得挨一百八十多刀？你当是片鸭呢？凌迟都没有这么惨的，你还是收了神通吧！”

  尤琪安一脸心虚，夹着沮丧：“舞也跳不了，饭也不会做，我还能干嘛？”

  “你现在已经是个伤病员了，好好休息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要折腾点儿动静出来，好证明自己还不是咸鱼！”尤琪安在章辰辉的掺扶下努力站起来，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我听说，有的爱豆特别敬业，双腿粉碎性骨折仍然坚持练舞，发烧62度还上台表演，喉咙肿大30倍都继续练声，每天要练习40多个小时呢！”

  章辰辉忍耐地皱着眉头，听完才问：“你说这人，在中国是不是拥有300亿粉丝？”

  “不知道，反正肯定挺多的。”

  尤琪安明显心不在焉，接过拐杖，挪动到一边坐下，神情失落，连林安琪把包子举到她面前都没有发觉。

  章辰辉认为她是闷在家里无聊了，经同事建议，买了一本《答案之书》让她没事翻着玩。

  一开始，尤琪安确实觉得新鲜有趣，简介里说，只要对这本书说一个你很纠结的问题，10秒后随便翻开一页，就能看到问题的答案，整得挺玄乎。

  “我美吗？”

  随手翻开一页，“是的！”

  “他爱我吗？”

  再翻开一页，“当然！”

  然而，当尤琪安熟悉了操作流程，在心中郑重默念10秒“我还能继续跳舞吗”，雀跃地翻开答案之书时，却意外出现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答复：

  “对意外要有心理准备。”

  她当然不肯相信这就是答案，又连翻了两次：

  “你不是真心在意。”

  “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了。”

  尤琪安怒不可遏，对着书大吼大叫：“听清楚了，我说的不是做饭，是跳舞！跳舞！”

  骂了它一顿，再翻开，“它会让你付出更多。”

  “【创建和谐家园】，连一本书都嘲弄我！老子给你钱，你还打老子脸！？”

  尤琪安凶相毕露，一把抓住封面，将这本书从桌子上揪起来，狠狠地跟它打了一架。

  五分钟后，她气喘吁吁，书哗哗作响，不分胜负，是个平局。

  章辰辉回家后，眼尖地发现了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答案之书》，而尤琪安又脸色不善，不敢去招惹，便悄悄找林安琪问清楚原因，心有余悸，叹了口气：“唉，幸亏我只带了本书回来，要是给她带个人回来，这会儿恐怕就得上冰箱里找尸体了。”

  遂打消了给她分享励志文章的念头。

  本来，有同事建议，给女朋友推荐个占卜【创建和谐家园】的公众号，解解闷。

  但是这姑娘现在只听好话不听忠告，而且脾气暴躁，不太适合算命，一言不合怕是难以给【创建和谐家园】留下活口。

  尤琪安每天都早早睡下，似乎休息得很好。

  可是有一天，章辰辉偶然将充电器丢在她的房间里，半夜十点多蹑手蹑脚进去取，才发现她在偷偷回看“全民齐舞”的直播，黑暗中，她的眼睛熠熠生辉，与白天的颓丧状况判若两人。

  这位直男，即使再迟钝，也总算发现尤琪安越来越异常的原因了。

  她让自己忙忙碌碌，做饭、看书、跑去找他说好无聊，其实全都是在掩饰和对抗自己的焦虑与恐惧。以前总是元气满满、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姑娘，因为处于骨折恢复期，不能蛮练，所以身体越来越僵硬，她害怕今后不能继续跳舞，在实现自我价值的路上遇到了巨大障碍，所以才会变得那么脆弱娇气，易怒易伤感，经常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就流下眼泪。

  趁着周末有假，章辰辉拿着她的片子和病历，偷偷跑了好几家康复中心，又咨询了专业的健身教练，终于为她制定了一份精细的康复计划表。

  精细到每天几点吃包子，几点喝牛奶，几点做牵引，几点锻炼肌肉。

  尤琪安看完他写的计划表，伸手摸了摸颈托，又吃力地微微活动一下左腿，心里还是有点自暴自弃：“我什么用也没有，不能跳舞的我没有一点价值。”

  “可是对我来说，你是宝藏女孩啊。”

  章辰辉说得极其认真。

  尤琪安有点被他的话暖到，再一次拿起来计划表，又仔细看了一遍，感慨道：“所以，我将来会成为舞者当中腿最瘸的，瘸子当中最会跳舞的，舞者和瘸子两界，做饭最难吃的？”

  “不，你会好好的痊愈，再回到属于你的舞台。”

  刚开始锻炼肌肉，是辛苦的过程，由于部分软组织产生废用性萎缩，又疼又累，一组简单动作下来就要不住擦汗。

  章辰辉特意带了包子来鼓励她：

  “别哭丧着脸，来，给你吃个肉包子。”

  “谢谢。”

  尤琪安感激于他的善解人意，立刻伸手去拿。

  哪知章辰辉迅速把手一缩，板起脸：“你干什么？我这么明显的测试你都通不过？”

  “我最爱吃包子！”尤琪安眼巴巴看着他。

  “你这是爱它吗？你这是馋它的身子，你【创建和谐家园】！”章辰辉理直气壮地训她。可训归训，脸上却还是带着抹不去的笑意，飞快地把包子填进她嘴里，假装自己的眼睛没有看见自己的行为。

  第六十一章 对方辩友请闭嘴

  眼看着到了五月，春暖花开，气温回升，连阳光都沾着桃粉色的娇柔。

  尤琪安已经咬紧牙关坚持锻炼了两周，终于突破痛觉桎梏，找回为了一个目标去奋斗的感觉，练腿、练臂、练核心，对四头肌和内外侧肌群进行针对性负重练习，每天三次单腿深蹲，每次三组，从不间断。而章辰辉早在她开始力量练习之前，就给她准备好了护膝、腰带、赤足鞋等等，护具齐全，提供全方位技术保障，将运动损伤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两周过去，就连陪着她一起锻炼的林安琪，现在都能熟悉地劈个竖叉了。

  拆除了石膏、拿掉了颈托的尤琪安，只需要一只肘拐便可行走自如，不必长期卧床，有种解除封印般的轻松。

  三个月复查拍片子，医生表扬说骨痂生长得不错，骨折线基本消失，可以做下肢的功能锻炼了。

  得到医生的鼓励，尤琪安开始逐渐加大活动量和活动力度。周末，章辰辉还会带她去湿地公园试骑双人自行车，练习蹬车轮动作。林安琪穿着崭新的白色打底衫和毛呢背心裙，坐在儿童座位，前方春风拂面，后方是结实的臂弯，开心得咯咯直笑。章辰辉虽然已不再是职业车手了，但曾经穿过绿色领骑衫的冲刺王雄风犹在，骑得又快又稳，让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宛如被风托起一般，越飞越高，响遍了公园的每个角落。

  章辰辉还车的时候，尤琪安坐着休息，林安琪自告奋勇去附近的店铺买水。

  那店铺老板娘看她虽是个孩童，却口齿伶俐，做事也麻利，便表扬了她一句：“这小朋友真棒，小小年纪，就会帮爸爸妈妈做事啦？”

  林安琪心里一慌，然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她蹦蹦跳跳地举着两瓶水回来，小脸蛋红扑扑的，眼中充盈着说不出的高兴，仿佛刚刚获得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午饭后，一家三口在公园草坪上散步，尤琪安趁着肾上腺素飙升，克服心理压力，丢开拐杖，成功做出了伤愈后的第一个侧手翻，依然帅气利落。身后，一大一小两个脑残粉齐齐鼓掌喝彩。旁边好几位游客不明就里，也都跟着起哄叫好。

  当他们发现这个漂亮姑娘站直身后，拍了拍手，接过拐杖，继续一瘸一跳地走路，都震惊了。

  章辰辉上前两步，替她捡起掉在草地上的手机，刚递回她手中就巧巧接到尤父的来电，传达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母上大人明日要召见她家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