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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琪安瞧在眼里疼在心中，固执地把她拉回桌边，抬手时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个青花瓷杯子，“啪”一声摔碎在地上，碎片和茶水溅得到处都是，餐厅地砖上一片狼藉。
尤父找了一根笤帚，撸着袖子大步冲过来，想帮她收拾干净。
章辰辉却紧张得脸都涨红了，两步跨到尤琪安身前，张开手护住她，好像生怕她爸爸会打她一样。
他的迅速反应，使全家人都愣了一下。
尤父纳闷地瞟了这个傻女婿一眼，弯下腰继续扫地，而章辰辉还保持着母鸡护崽子的姿势，尴尬得桌上茶水都冻住了。
就在这瞬间，尤琪安才算真正理解了他的童年辛酸。
这个男人在小时候，究竟遭遇过什么样的家暴，才会第一反应就是爸爸要打她？什么样的父亲让他如此痛恨暴力，形成了近乎讨好型人格的善良仁爱，明明身材高大却温柔内敛，时刻担心自己给人带来压迫感，合影时都会弯腰低头，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憨厚本分的老实人。
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对人隔阂很深，连多添一碗饭都踌躇不安，怕留下坏印象。
“没事，我妈喜欢饭量大吃饭香的孩子。”
尤琪安悄声安慰，他这才放心地吃了第四碗饭，毕竟碗还没他手心大。
尤父为了化解母女俩刚才造成的僵局，一个劲儿笑着劝酒，试图把气氛搞起来。尤琪安知道章辰辉因为父亲酗酒家暴的缘故，很反感喝酒，便替他摇手拒绝了：“他不喝酒。”
“没事，可以喝点。”
章辰辉站起来，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并低声安慰尤琪安：“导图上写了这一条，我有心理准备。”
喝了几杯，两个男人很快搂着肩膀结为生死之交，聊得驴头不对马嘴，却热烈无比：
“我女儿我知道，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嘴巴不饶人，随她妈，还不成熟，有些地方你得包容她理解她。以后还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放心，我这么怂，她那么刚，反正以后有啥内部矛盾，我是打不赢她的。”
“毕竟是咱自己的女人，不忍着，不惯着，又能怎么办呢？唉，兄弟啊，做哥哥的有时候心里也苦！”
“老哥，你多保重！”
听着这一老一少两个糊涂蛋称兄道弟，尤母脸色铁青，手中紧握着一支扫帚，眉毛倒竖，像个时刻准备弹出去揍人的愤怒小鸟。小姑姑坐在旁边一直冲着尤琪安挤眉弄眼，乐不可支：“静静，你男朋友的生存欲望不怎么强烈啊，哈哈哈哈哈……”
“你爸真好！”章辰辉一转身拉住尤琪安的手，满脸羡慕，不知是哭还是笑，“我那个爸，我只想离他远一点，有没有钱，都不要紧，我就是想离他远一点。”
“我也是。”
小声说出这句话的，是林安琪。
她和章辰辉一样羡慕地望着尤琪安一家人，扁着小嘴，想哭又不敢，嗫嗫嚅嚅说着心里话：“我想我妈妈，可是我怕她打我，所以只能离她远远的想她。”
尤琪安用另一只手拉住她，好想立刻抱抱这一大一小，不顾任何人的眼光。
总的来说，这一次双方会面没出什么大问题，就是章辰辉下午走出门的时候，脚步有点虚浮，身躯有点晃动。
临走之前，尤母突然发话，还故意不看女儿，只看着章辰辉：
“把大丫头带走，小丫头留下。”
章辰辉一怔：“什么？”
尤母拉住林安琪，制止她换鞋：“你静静姐这几天还要东奔西跑参加比赛，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你跟着她也是受罪，不如先留在奶奶这儿住几天，跟我作个伴吧。”
“妈，这样不方便吧……”
尤琪安本想拒绝，尤父喷着酒气压低声提醒：“你傻不傻呀？她是怕你不回家来了！放心，我们亏待不了这孩子！”
尤琪安只能顺水推舟，嘱咐小姑娘：“安琪，要听奶奶的话，我过几天就来接你。”
站起身来，她又给母亲交代：“妈，她的衣服玩具，我回头——”
“废话那么多！”
尤母砰一声关上了大门，尤琪安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差点儿被门板撞上的鼻子，冲着章辰辉讪笑一下：“我们走吧。”
章辰辉一直十分忐忑：“我算是过了你家人这一关吗？”
“我家人没关，你过我这一关就可以了！”尤琪安笑得特别开心，“这么多亲戚里鱼龙混杂，有观摩的，有挑刺儿的，有祝福的也有看笑话的，不必太在意。”
“你不怕我搞砸了吗？”
“怕什么？我挑的男人，我喜欢就行，别人喜不喜欢我压根儿就不在乎。”
章辰辉耳听她说得轻巧又缠绵，心中感动的情绪一阵大爆发，想抱她又不敢，正在犹豫的工夫不慎一脚踩进烂泥，尤琪安扛不住他，俩人都麻溜地一跤摔进泥浆里，滚了满身烂泥，黏糊糊湿答答臭烘烘脏兮兮等各种ABB句式的词汇都争相在尤琪安的脑子里跑了一遍字幕。
“对不起！对不起！”
章辰辉慌忙扶她起来，狼狈不堪，悔不该听那个导图里说的，多喝了几杯白酒。
“新买的大鹅弄脏了，心痛啊！”
尤琪安正要生气，想了想，又释然一笑：“行吧，也算穿上情侣装了。”
第四十七章 去年奶奶的表
SAD齐舞大赛的每一期节目，从录制到播出都有十天左右时差，但总冠军决选却是现场直播，除了冠亚季军三个团体大奖以外，还有“年度最佳男女舞者”、“铁血队长”、“至高人气”、“最强编舞”、“闪光少年”等等其他奖项都将在这一天同时宣布。
所以，四强舞团除了常规比赛，还要额外准备一段返场告别演出。
最后再全员登场，来一个台上台下集体大齐舞，这一季的节目就算华丽谢幕了。
导演组工作人员提前来到练习室，把意见传达给云烟海舞团的姑娘们：“无论最终是否获奖，获得了什么奖项，离开舞台之前都要准备好返场表演，这段舞蹈不计分、不投票，可以跳得随意一点，互动性强一点。”
阿擦若有所思，尤琪安点头：“嗯，懂，这搁在相声界，又被称为返场小段。”
“为了增加话题性，你们的返场演出，建议插一分钟双人Solo。”
“双人？还Solo？”
“因为你和前任那一期花絮播出后，上了热搜，讨论非常火爆，所以我们建议你请前任做最后一期的助演嘉宾。”
“这不合适吧，第一，我的小伙伴们不会同意——”
阿擦果断一挥手，阻拦她找借口：“不，为了节目效果，我们同意！”
尤琪安苦笑着，垂死挣扎：“第二，我前任他已经不跳舞了。”
“嘿嘿嘿，”工作人员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不好意思，我们问过他，他答应了，现在应该正在赶来上海的路上。”
尤琪安清了清嗓子：“第三——”
“没有第三！”阿擦抡起巴掌，沉重地拍在她肩膀上，脸色郑重严肃，当然也略带一点儿幸灾乐祸：“别怂行吗！？你看看别的节目，为了煽情都恨不得把过世的亲妈从祖坟里刨出来，就让你贡献个前男友，怎么了？为难你了吗？”
“老大说得对，是我狭隘了，只要组织上有需求，别说Solo，就是杀个前男友祭天也没问题！”
尤琪安庄严地握拳在胸。
既然是节目安排，且束鸿博不反对，她也就释然了。
除开和小伙伴们一起练舞，尤琪安总共只有半天时间，来和束鸿博排练那段一分钟Solo。虽然他说过自己没有再练习基本功，但是很明显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放下自己曾经热爱的popping，旋律节奏音效，全都做到了神卡点，每个动作仿佛是长在了beat上，甚至就连长相发型也和过去并无二致，细碎的发梢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硬朗帅气的侧颜，一举手一歪头，一抬眉一微笑，跳活了一个内心羞涩又充满憧憬的翩翩少年。
有个瞬间，尤琪安甚至神思一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学校练习室的快活时光。
这一段舞两人都非常熟悉，难度不高，配合也算默契，可是排练了一下午，尤琪安仍觉得有问题，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总觉得缺点什么。”
束鸿博擦了把汗，顺手又把毛巾丢给她：“我也这么觉得。”
尤琪安极其自然地用他毛巾擦脸，还在专心琢磨着哪里有问题：“到底缺什么呢？”
“可能，缺个谢幕动作吧。”
束鸿博今天运动量超负荷了，摊手摊脚坐在椅子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冲她坏笑。
以前受偶像组合影响，在一些大型的校内外表演中，他们每次演出结束，都会以一个转身借位的热吻动作来谢幕。通常，这个大胆奔放的举动会立刻引发台下观众的雀跃欢呼和尖叫鼓掌，全场气氛瞬间便由沸点到达顶点，那些喧闹兴奋的年轻脸庞犹在脑海中闪亮，满满都是青春的记忆。
那时候跳舞是一种全校娱乐，无论在宿舍、走廊、球场、食堂，只要音乐响起，随时都有人会躁动起来，笑着，扭着，蹦达着，宣泄无穷无尽的热情。
晚上睡觉前，尤琪安弹了个视频给尤老头：“爸，我看看安琪在干嘛。”
尤父立马开始长吁短叹：“唉，别提了，你妈现在天天带那小丫头睡，把我给赶书房去了，你知道吧这屋没有空调……”
尤琪安打断他的诉苦：“我妈没欺负她吧？”
“怎么可能？她们现在处得比亲娘俩还要亲呢！”
“你要是敢骗我，咱俩关系也完了。”
“唉，我看啊，你和你妈就是八字不合，成天看对方不顺眼，法律上又不支持断绝交系也不知道你俩闹个啥。”
“这赖我吗？本来我们可以有一段和谐的母女关系，是她自己把路走窄了，只想着控制身边的人。”
“你那个想法也不全对啊……”
尤父替老伴儿叫屈，可尤琪安不给他争辩的机会，飞快地挂了电话：“现在挺晚了，您老早点休息吧，拜拜晚安！”
接着，她又把前男友参加演出这件事向现男友汇报了一下。
尤琪安：狗子哥，我和束鸿博有一分钟表演。
章辰辉：好。
尤琪安：你不吃醋吗？
章辰辉：不会，那是你工作吃什么醋，今天上海冷吗？
尤琪安：气温还行，就是风太大了，出一趟门把我鼻血都吹分叉了。
章辰辉：怎么流鼻血了？
尤琪安：老毛病，可能是经血逆流吧，总冠军决选正好赶上我姨妈期，每天早上一起床，脸都肿得比腚大，真是好惨一女的……幸好节目是晚上录的，我最近必须要早睡了！
章辰辉：会影响你跳舞吗？
尤琪安：不影响，有卫生棉条。
章辰辉：这个东西也是我的知识盲区之一，明天我补补课，你快睡吧。
尤琪安：晚安狗子哥，爱你！
章辰辉：我也爱你。
尤琪安：不加个昵称吗？
章辰辉：什么昵称？
尤琪安：宝宝？妞妞？乖乖？小甜甜？
章辰辉：那就选第一个吧，宝宝晚安。
尤琪安像被男朋友传染了傻气似的，盯着手机一顿嘿嘿嘿嘿傻笑，心满意足放下手机，笑眯眯睡觉去了。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章辰辉虽然嘴上不露声色，但其实心里慌得一批，并且第一次知道打字也会让人脸红，发送瞬间心跳达到一百二，和低血糖差不多了。
只不过，一个是血糖值太低造成的不适，一个是甜蜜度太高引发的心慌。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怔忡片刻，内心时而喜时而忧，远方那个令他挂念的姑娘一颦一笑犹在眼前。快三十年了，他才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首次尝到了思念入骨的焦灼滋味，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她身边。
总决赛炫烂之夜，“云烟海”舞团拿下第三名，成为史上全女班最高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