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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琪安顿了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谁痛苦谁改变，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我改！改还不行吗？”

  “你要改什么？”

  章辰辉警觉地追问，表情有点紧张不安。

  尤琪安头也不抬，唇边露出一个无限自嘲的微笑，快步疾走。

  见她一直低头猛走，根本不愿抬头看自己一眼，章辰辉心中莫名地焦躁起来，后脑勺差点挠出几条血印子来：“姑娘，你是不是……”憋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你不想理我了？”

  尤琪安闷头走路，不吭声。

  她这次离开，真的积攒了很大勇气，不能抬头，一抬头就输了。

  章辰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大手攥着一把小伞，向前倾去，替她挡住雨雪，自己头脸全身都被打湿了也全然未察觉，急迫地试着解释清楚：“姑娘，我不擅长维系亲密关系，这些年，我每一次谈恋爱最后都会搞砸，你看这一次更悲惨，还没开始谈就已经搞砸了。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又不是非得让你做了我女朋友才能喜欢你，只要你别不理我，别讨厌我，比什么都好。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接受，但是我什么都不对你做，我们永远当朋友不行吗？”

  尤琪安忽然站定，缓缓抬起头来，甩手给了他一耳光，脸上是失望透顶和鄙夷至极的神色。

  “你这个人极端自私！”

  “从头到尾，你都在表述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那你理解过我的感受吗？尊重过我的需求吗？”

  “看起来是个无懈可击的滥好人，其实只是在用被动掩盖自己的无情罢了！你从来没有将真心付予过任何人！这世上没有人能影响你虚伪的乐观和豁达，因为所有人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对世人悲悯，只因为你始终站在圣人视角，而你自己的心早就上了锁了！”

  她这一番话，让章辰辉哑口无言，冷静又笃定的眼神终于闪烁起来。

  沉默良久，他才说出话一句：“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短暂的好感不足以支撑你去理解我的一切，我害怕在你面前展现出糟糕不堪的一面，我不想连你都失去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粗壮的手臂却像是连伞都拿不稳，歪在了一边，声音微微颤栗还夹杂着痛苦的喉音：“姑娘，我很爱你，但是请你让我死心吧……”

  尤琪安返身欺近，果断又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将他蠢话打断。

  “笨蛋，你休想死心！”

  她揪住章辰辉的衣领子，表情凶恶，像是愤怒得想要捶他一顿，却只是踮起脚尖迅猛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众目睽睽之下，雪中拥吻，这对章辰辉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震憾体验。

  他感到嘴唇触感柔软，怀中抱着的身躯更柔软，她熟悉的香味就像湿漉漉的雨雾一样将自己整个儿包裹住，而自己却像个有生命的火种，疯狂焚烧之际耳边一直在播放着不知从哪间店铺里传来的迷人吟唱，抑或是自己大脑里轰然响起的旋律吧，这一刻，仿佛整个宇宙中沉寂的艺术灵性都在自己双臂之间缓缓苏醒。

  第四十二章 355个月的宝宝

  作为一名前职业车手，章辰辉引以为傲的，除了自己强大的心肺功能、腿部肌肉及冲刺速度，还有处于高速骑行状态下的瞬间反应能力。

  只不过，这个能力现在让他十分尴尬。

  被尤琪安吻上嘴唇的瞬间生理反应，比公路赛遇上坑洼和障碍的反应来得还快。

  当年，在第四赛段，要是能达到这个反应速率，也不至于撞车。

  直到怀中的姑娘轻推他一下，似乎想要挣脱。

  章辰辉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抬起脸松开手，害怕遭到敌人攻击似的蹬蹬蹬蹬往后连退几步，差点儿一脚踩碎了不知何时跌落在地的小花伞，又慌着弯腰捡伞，人还没有站直就没头没脑地迸出一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话声音沙哑而含糊，好像声带融化了还没恢复好，耳根通红，背着身迟迟不敢转回来。

  想不到，撸车铁汉也有软萌娇羞的时候。

  尤琪安双手捂着嘴，笑得差点儿憋不住声音。

  章辰辉仿佛瞬间拥有了超能力，靠着某种超声波感应到她在笑自己，顿时脸孔【创建和谐家园】辣的，垂着眼帘不敢看她，俩眼珠子却像做贼似的骨碌碌左右乱转，生怕看到路人投来怪异的眼光，光天化日在大街上亲热，成何体统。

  然后，尤琪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

  “喂，初吻吗？”

  “不、不是。”章辰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讷讷补充：“上上个月……不对，是去年的10月26号你不是亲过我脸吗？”

  “亲脸不算！”

  尤琪安背着手转悠到他面前，一脸好奇，笑眯眯地追问：“你和初恋也没有亲过吗？”

  “没有，她总是身体不好，我也不能乘人之危。”

  “什么病啊？”

  “不知道，她说是涉及隐私的妇科病，一直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挺严重的，还容易复发，十天半个月就要陪她去不同的医院【创建和谐家园】开药做激光治疗，后来痊愈了以后她就订婚了，当然不是跟我——”

  尤琪安打断他：“嗯，我知道了。”

  她脸色不善，好像生气了，可章辰辉偷偷瞥着她，却觉得这张脸无论喜怒哀乐都有让人挪不开眼的吸引力，尤其是生闷气时微微嘟起的嘴唇，那种清软柔嫩的甜美口感仿佛还残留在舌尖上，略一回味，便让他心跳如擂。

  不知不觉间雪下大了，行人渐多，但此刻这两人一个不急着走，另一个也不急着回去。

  路边早点出摊了，尤琪安闻到包子香，问了句：“你饿不饿？”

  这温柔一问却吓了章辰辉一跳，以为自己偷看她被发现了，硬生生将目光从甘甜柔软的唇瓣上移开，内心慌张却强装镇定：“你饿了吗？我看那边包子挺甜，不是，包子挺软，不是……算了，我先去给你买几个！”

  他脸红了得有整整一个上午，尤琪安听到两个路人交头结耳地讨论：“肯定刚出笼，你看那傻大个儿，脸都被蒸笼的热气烫红了！”

  “走，买俩包子热乎热乎！”

  尤琪安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不禁抿嘴一乐。

  章辰辉殷勤地买好了包子和牛奶，转身时，正巧有几个背着书包追逐打闹的小孩撞在他身上，把他手里的那袋包子撞掉了，饶是他眼疾手快，在纸袋落地之前迅速用手将它接住，可还是有一只包子滚出袋子，跌落在脏兮兮的雪水里。

  章辰辉一边心疼地念叨“可惜了”，一边把它捡起来，用嘴吹着灰。

  尤琪安忍不住喊他：“已经脏了，扔掉吧！”

  “没事，里面不脏，我撕了皮吃。”章辰辉憨笑着，把纸袋里的包子塞给她，“给，你吃干净的。”

  尤琪安用下巴和肩膀夹着小花伞，一手接过装满牛奶的吸管杯，一手托住热乎乎大包子，边吹边说：“记住，谈恋爱不是献爱心，你那初恋和前任已经把你的爱情观带跑偏了，以后呢，我会慢慢带你回来。但首先，你不许总是对我客客气气的，知道吗？”

  章辰辉犯了糊涂：“那我应该……对你不客气？”

  尤琪安一时啼笑皆非，忍回了质问他“怎么着你想打架吗”的冲动，认真点头：“嗯，客气就是见外。”

  “那我、那我……”

  章辰辉结结巴巴，诚惶诚恐，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对她才算不见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信心百倍地将手中捧的包子递过去：“那你吃这个脏的吗？”

  “噗——”

  尤琪安一口热牛奶喷在雪地上，伴随咳嗽，肩上小伞又掉在地下。

  章辰辉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将包子一把塞进嘴里，先帮她把伞撑好。

  尤琪安伸出舌头，舔掉挂在唇边的一滴牛奶，生怕没舔干净，索性将脸埋在他胸口衣服上蹭了蹭，就算是擦过嘴了。

  对章辰辉来说，她这个小动作简直亲密到犯规。

  此时两人共撑一把伞，正面对面站着，尤琪安刚刚在他衣服上擦了嘴，所以离得特别近，似乎是个绝佳机会。他在满腔热血沸腾的驱使下，鼓起勇气，悄悄将伞沿压低了一点，小心翼翼，慢慢、慢慢地靠近，想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亲她一次。

  尤琪安感觉到他呼吸变得急促，心头略有羞涩，默默等待着。

  可是她等了半天，直到一杯牛奶喝光光，空杯都扔进垃圾筒了，这个傻子还在天人交战不敢行动。

  实在叫人忍无可忍！

  她一抬头，把将章辰辉拽过来，强吻了第二次。

  章辰辉万万没料到一天之内被她亲了两次，又惊又喜，模模糊糊想到了一句“不要脸”，可心里却十分受用。这一刻，浑身已血脉偾张，哪怕有再多路人投射再多异样的眼光，他宁可闭眼不看，也不愿放开怀中心爱的姑娘。尤琪安嘴唇上有甜丝丝的奶味，令人沉醉迷乱，也令他忘情释放着压抑许多年的欲望，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一定是满嘴包子味，赶紧把她推开，冲向街道对面的超市去买口香糖。

  “喂，伞！”尤琪安话都来不及说完。

  “没事，淋淋雨，凉快点。”章辰辉头也不回。

  尤琪安噗嗤笑了，每次亲完，他都找借口离开一下，怕不是在掩盖什么尴尬的生理现象。

  带着清新口气的章辰辉冲回来后，再次面临着“怎么才能亲到她”的世纪难题，胸中波澜起伏，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呼啸而过。

  ——还会不会有第三次被强吻？

  ——怎么可能？做人不要太贪心！

  ——要不要先牵她的手？

  ——紧张紧张！不敢不敢！

  ——明明亲都亲过了，怎么还是不敢拉手……

  尤琪安见他犹豫不决，故意试探一下：“我要走了。”

  “哦。”

  章辰辉的表现，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依依不舍，甚至他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挽留，相反有点心不在焉，或者说魂不守舍。就在尤琪安板起脸孔准备转身的一瞬间，才听到他鼓足勇气问：“那，你以后……还会和我这样吗？”

  “哪样？”尤琪安一秒笑起来，调皮地问。

  “就是我……我，我一直都很想你，没跟你见面的这些天，我一直想着你，偷偷看着你。昨天你突然来找我，让我紧张了一晚上，说每一句话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会不会不理我……她不理我了……她快要不理我了……我只能说个不停，一刻也不敢停，我怕一停下来你就发火走了，不理我了……”

  他逼着自己不闪躲，直视她，可是倾吐心声的难过和难堪，害得眼眶都湿润了。

  但他强迫自己，不要怂，坚持说下去：

  “姑娘，我对你的喜欢，已经超出了自己能控制的阈值。我一想到你以后可能会不喜欢我，可能要和别人这样好，心里太疼了，就像我妈去世那天一样疼，当时我想着只要她能活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她以后不愿当我妈也行……所以，我根本不敢问你，怕你和我妈一样不理我，任凭我心再疼也不会理我……”

  尤琪安握住他的手，温温柔柔地问：“那你想问我什么呢？”

  “就是，你以后，还会让我给你买包子吗？还会在我衣服上擦嘴吗？还会……会像刚才那样亲我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感觉脸庞都快要烧烂了，从来不会对女孩说甜言蜜语的糙老爷们终于羞赧得招架不住，在她亮晶晶的眼睛前败下阵来，低头不看她。

  尤琪安感到他紧张得发抖，手心里全是汗。

  于是她问：“你觉得，我爱不爱你？”

  “应该……爱吧，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了，也愿意和我这么亲密，那应该算是有点爱吧。”

  章辰辉语气迟疑，依然不敢确认。

  尤琪安知道，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不敢相信，有人会真的爱自己，所以只好从言行举止上一点一点地判断，来说服自己患得患失的内心。

  她尽量柔情款款地叮嘱：“你记住了，我爱你。”

  “那明天呢？”

  “明天也爱你。”

  章辰辉将信将疑，自个儿嘀咕起来：“不行，明天我还是再问一遍，才能放心。”

  “嗯，我每天都会回答你一遍，我爱你。”

  尤琪安紧紧抱住他。

  同样是肢体接触，同样是心潮澎湃，但这会儿章辰辉却没有产生丝毫生理冲动，只怀着一种想顶礼膜拜什么神圣仙真的心情，虔诚地将她纤细身躯嵌入自己怀里，心想一辈子不放开，嘴上还是郑重地问：“尤琪安同志，你真的决定了，要我这样的人做男朋友吗？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我不会攒钱，容易心软，经常上当受骗，脑子不好，嘴还笨……”

  尤琪安一伸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以第三个吻阻止了他的傻话。

  随后，她闭着眼睛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什么美味似的：“刚刚谁说自己嘴笨来着？明明就很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