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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起来给陆婷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在楼下结算窗口。

  我到楼下的时候，陆婷正站在住院部的结算窗口不停的跟人家哀求，求着宽松一下，如何如何。

  我看着一阵子揪心。

  钱暂时算是凑齐了，昨天晚上的小费，加上我在苏姐那边预支的提成，两万多了。

  至少够今天的手术费了。能撑多久就多久吧。

  我将钱拿去缴费，护士跟我都很熟了，看了一眼余额对我说：“丁正，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你就算是交了两万五，也只是填补了之前的漏洞，手术的定金还是没有交齐。”

  我一听急了，“之前不是只欠了两万吗？”

  “这句话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吧？”

  好像是。

  我已经卖我自己卖了一个星期了。

  从收费窗口往病房走，我站在那边就哭了。强忍着几天的委屈，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眼泪鼻涕满脸，我都来不及擦，迎面就撞见了习举升和萧翊。

  冤家路窄。

  三年没见过习举升了，她比之前更好看了。好像有了爱情的滋润，她比之前还要红润。

  我红着眼，此时的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叫我更脸红耳赤的是习举升都没有认出我来，她低着头始终没有看我。但是萧翊停了下来，他像是故意提醒习举升似的，叫了一声，“丁正。”

  然后习举升才抬头朝我看过来。她眼里的震惊，叫我如墜深渊。

  习举升调整了姿态，那个高贵的模样，“丁正，好久不见。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哭呢？”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从前就见不得我好的样子哪去了？这会跟谁装善良呢？我用袖子擦了擦鼻子。此时此刻，我应该甩她？

  我瞥了习举升一眼，“关你屁事。”然后我撞过她直接准备走掉。

  然而——

  萧翊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在了原地。

  “道歉。”

  他的话简洁而又有力，阴冷的神情加上冰冷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好笑的看着他，“凭什么？”

  “就凭她没有放弃她穷的掉渣的男朋友。”

  “这么说你嫉恨这件事？”我立即追问。

  “怎么，你难道还觉得我喜欢你不成？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在质问你的人品？”他哂笑着嘲讽。

  这嘲讽，简直堪比暴风骤雨。我是哪来的自信，他还会念着过去？

  我又擦了一把眼睛，彻底的笑了起来，“你既然都知道我人品不行了，我为什么还要道歉？”我说着狠命的想甩脱他的手。

  他的手牢牢的拽住我，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再说一遍，道歉。”他的手掌又用了几分力气，冰冷的又重复一次。

  我被他的手掌拽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立羽，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习举升拉住萧翊对他说。

  萧翊却根本没有理会习举升，仍是对我不舍不弃。

  为了习举升，他怕是疯了。我看着他，心底满满的全都是恨。

  “我不会道歉的，死都不会！”我几乎咬牙切齿。

  “丁！正！”萧翊也是一字一顿咬我的名字，“不愧是做小姐的，真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的话，字字如钉，不扎死我，他是不会死心的。

  我一点都不想在习举升面前承认我是小姐，可是萧翊根本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情面，就这么赤果果的羞辱我。

  习举升一时露出同情的神色，那个表情比鄙夷和唾弃还叫我恶心。

  “丁正，你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可怜又可叹的语气叫我一时间反感到了极致。

  “管你们屁事。萧翊，【创建和谐家园】的别跟我整这一套。我就是小姐也比你干净！”我大骂着，却仍是扯不开他的手，他摆出一副跟我死磕到底的样子。

  我狠狠的瞪着他，“那你就这么耗着吧，你不是说了，我一个小姐，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撑得住。”

  我们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跟着走廊里就热闹了起来，不少病房里的人都出来围观，也吸引了陆婷。

  陆婷没想到我会跟萧翊在这里吵了起来，当时就从手边拽了安全锤朝我们跑过来，一锤子就锤在了萧翊的手上，“渣男，【创建和谐家园】的给我放开丁正！”

  萧翊吃了痛，眉头皱了皱，却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这时候人越聚越多，认识萧翊的人不少，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接着有人指着他叫了一声，“萧翊，这不是那个萧总？”

  我对他笑，“你准备接着跟小姐死磕到底是么？”

  他眼里的失望愈发的浓厚，最后显然是怕负面影响，才松开了我。

  我的手腕已经被他抓红了，无意中还瞥见他的手背也被刮破了，红色的血滴在了地板上。

  我没说话，陆婷指着萧翊还要骂，这时候豆丁出来了。

  我一见到豆丁就有些慌，生怕她被萧翊看到，慌忙拉住陆婷说：“好了，不要闹了。我们回去吧，我没什么事。”

  陆婷根本不肯。

  我跟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才听话的呸了一口。

  转身要走的时候，豆丁叫了一声，“干妈！”

  我的余光，清楚的瞥见萧翊的目光全落在豆丁的身上。

  第六章：干妈我疼

  萧翊的目光惊起了我心底的恐慌，他就像是随时会夺走豆丁的恶魔。

  我什么都不剩了，只有豆丁，那种惧怕的感觉，压塌了我绷紧的神经。

  我从舍不得跟豆丁发火，那一刻，却疯了一样训斥豆丁，“回去，谁让你出来的？”

  豆丁也吓坏了，从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撇着嘴有些委屈，张开手叫我抱。

  我抱着她心里仍是不安稳，萧翊则顿在原地看着我跟豆丁。而我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听话的豆丁指着萧翊直接问，“干妈，他是谁？”

  他是谁？

  我该怎么说？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明明可以解释的很清楚的一件事，我愣是口不择言：“他不是——”

  你爸两个字还好没说出口，我暗骂自己【创建和谐家园】到家了。这不是掩耳盗铃！

  “是个畜生，离他远一点。”语毕我抱着豆丁一路跑走了。

  豆丁抱住我的脖子，头却还是勾过去看着萧翊。陆婷跟着我小声说：“丁正，萧翊一直在看着豆丁。你说不会认出来吧？”

  我叫她别说话。

  一口气跑回病房，确认了周围的安全，我才喘了口气。

  豆丁抱着我不肯下来。委屈的趴在我身上，显然还在为刚刚的事情难受。她小声说：“干妈不要生气，豆丁会乖。”

  眼泪不争气的又掉下来。我搂着她像是搂住我在人世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从小她就病着，我都不知道她能活多久，怎么可能舍得跟她发火？

  “干妈不生气，干妈刚刚不该跟豆丁发脾气，豆丁乖，我们今天去做化疗，豆丁最坚强了对不对？”

  豆丁含着泪花跟我点头。

  我到住院护士那边连哄带骗的，将豆丁的化疗定了下来，那些护士对我已经熟透顶了，有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多少宽松点。

  钱钱钱！我还是要去借钱。

  出了医院的门，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摸出手机找电话，能借的钱都借遍了，但凡有点关系的我都厚着脸皮试着去打电话，已经不知道被拉黑多少个了。

  靠零碎翻译挣得那点钱，还有【创建和谐家园】不知道多少家家教挣得那些碎银子，都是入不敷出。有今天没明天的过着。脑子是爆炸式的疼，这样的日子，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给苏姐打电话，低声下气的求她，“苏姐，我快活不下去了，有没有金主，别的城市的也行。”

  苏姐叹了口气，几乎也是哀求，“丁正，不是姐不帮你。你也别来我这里了，早把你封了，你可千万别过来，姐求你了。”

  我还想央求几句，苏姐已经挂断了电话。

  又是萧翊。

  对他，我大概现在连恨他的时间都没有了。

  路边满天地贴满了【创建和谐家园】的广告，这是我紧守的退路，如果找【创建和谐家园】，很可能进去就没法出来了，我怕没有退路，始终没有去找过贷款，都是跟朋友借钱。

  真的撑不下去了，除了贷款，还有的什么可以选？

  老天爷给我的时间也的确不多，当天下午，豆丁化疗出来病情就恶化了，晕倒在手术外面，这一笔抢救费又要五万。

  医生站在门前等着我签字，我站在那边手都在抖。陆婷抱着我跟我说：“你别怕，丁正你不要害怕。”

  我跟医生几乎就差跪下去了，我说我一定把钱交上来，一定能。求到最后嗓子都哑了，都发不出声来，医生才推着手术车进去。

  一个手术足足七个多小时，我的腿都坐肿了。

  好容易脱离了危险，豆丁才被推出来。麻药的劲已经过去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许久才轻轻的叫了声干妈。

  轻不可闻。

  我跪在地上贴在她的嘴边。

  她跟我说：“我疼。干妈我疼。”

  稚嫩的声音虚弱而又空灵，她的小手无力的抓着我，就像是抓着她心爱的布娃娃。

  棍子一般捶打在我的胸膛，疼的我呼吸都觉得【创建和谐家园】般难受，眼泪根本刹不住。豆丁苍白的小脸印在眼底，将我的魂都抽走了。

  我跪在地上疯狂的捶打我的胸口，我是做了什么孽？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要这么惩罚我？我情愿这一切是我来承担，而不是豆丁，我愿意现在就死了，只要她能活下来。

  我是被陆婷拉走的，她强行将我摁在凳子上，抱着我最后也跟着嚎啕大哭。

  豆丁是被护士哄着睡着的。她睡得很安稳，我连看她都需要勇气。

  手术之后，护士给了我好几张纸叫我签字，我木讷的一次次写下我的名字，签了字，又木讷的坐在病床旁看着天花板。

  豆丁很瘦，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很多很多。她小时候乳糖不耐，吃什么奶粉都拉肚子，好容易挨到大了，又因为生病，吃的都是没有营养的稀饭，而且饭量很少很少。长期这样，她早就营养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