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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澄把他的手从她的睡衣里抽出来丢在一边，不敢转身对上他的眼：“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我怕你还生我的气。”懒洋洋的声音，还带了点没睡醒的鼻音，季云深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耳朵，轻吮，“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事不是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夏澄故意粗声粗气。他把她的身子掰过去朝向他，扯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这儿疼。”

  手指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摩挲。她抬眼望向他的眼睛，他热切地望着她，让她一时不由得软了心，却还是小声哼哼：“活该。”

  他撩开她的头发，她耳朵后的小伤口，昨天他已经用酒精替她处理过了，现在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了。他有些心疼地凑过去亲吻她的耳朵：“嗯，我活该。”

  哼！

  季云深再一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对不起，下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一句的对不起，将夏澄心里的那点儿气都消没了。

  其实昨晚夏澄听完季云深的解释后，还是挺生气的。

  本来公司里多个实习生，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前段时间季云深参加公司聚会时，因为心情不好，本就酒量浅的他，小酌几杯就醉了。后来，他居然就认错人了！

  季云深说到这段的时候，夏澄气得不行，恨不得吞了他：“你装的！”

  “那天路灯有些暗，她梳着跟你一样的发型，我没看清她的脸，就下意识地觉得是你……你不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跟你有些像吗？”

  “像个屁！那你怎么不继续跟她上床啊？”

  “对不起……”

  “我去！酒后壮胆就敢抱别人，怎么没胆来找我啊？”

  季云深语塞。他当时发现梁小玉不是夏澄的时候，人也慌了。他脑子不好使，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掏出一张一千块的超市购物卡给梁小玉，让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夏澄暗自腹诽，果然是脑子抽了，本来就是个误会，干吗还要给封口费？事实上梁小玉也不是个善茬，自那日起就对季云深多加关注，再加上那日有人看到季云深抱了她，她就到处放话自己跟季云深是一对，既能捞点好处，又能引人注目。后来，梁小玉又不知从哪里知道姑姑生病的事，就变着法子地接近姑姑，天天去逗姑姑开心。

  姑姑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季云深没有提起，她也只以为他害羞，并没有多问。季云深这人往日里总是冷着张脸，也甚少与人八卦，自己和梁小玉被人消遣了好些日子，直至姑姑去合了他和小玉的八字，他还不明不白。

  后来等他明白这件事时，他听到夏澄和萧仲也合了八字，家长也同意了，以为她要终结这段感情。为了气她，他就把这件事给默认了，却压根没想到梁小玉会闹到她这儿来。

  “还不是你默许，你纵容的。”夏澄想，感情这回事，绝对不要给人插足的机会！

  “我压根就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阿姨搭上了……不过，看你哭得这么厉害……”季云深抚开她的头发，看到她脖颈里几道红色的印记，拿了酒精仔细替她消毒，“原来你那么在乎我。”

  夏澄才不承认，这几道伤痕【创建和谐家园】辣地疼，她指着自己的脖颈：“小玉你自己解决，再有下一次我要你好看。不，没有下一次了，我再也不会给你放逐的机会了。”

  “那谢谢你的不给机会呀！”

  事情解释清楚了，再加上后来“小别胜新婚”，夏澄觉得自己感冒都好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季云深不肯起床，赖在床上逗弄她：“澄澄……我今天不去上班，在家里陪你。”

  “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没规矩的……”夏澄被逗得发笑，回头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突然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很多。

  季云深浅笑：“这辈子我过得太规矩了，所以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云深……”夏澄轻轻地喊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直接从家里消失，我爸他会不会误会？”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

  就在这个时候，夏澄感到边上的手机在振动，她想也没想拿起来就接：“喂？”

  “云深……嗯？澄澄？”夏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夏澄的脑子里警铃大作，这才发现她拿错了手机。

  季云深的手机本就与她的一样，都设置成原始【创建和谐家园】，季云深刚才逗得她心神一乱，她也没特别注意。夏澄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季云深，对着电话嗯了一声。

  “你现在和季云深在一块？那好，你们都回家里来！”夏峰的口气听起来不太好，夏澄心里隐约感觉到夏峰已经知道他们在一块。奇怪的是，除了震惊，她此刻并无多少恐惧，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夏澄挂了电话，深深地看了季云深一眼：“我爸让我们俩回家，我觉得……可能是我们的事曝光了！这才一晚上的工夫，【创建和谐家园】的梁小玉！”

  季云深倒是镇定得很，上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动手替她穿衣服。夏澄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淡定。”

  “不想失去你，迟早要面对。”

  他们随意吃了一点东西，就驱车回去。回到家里，客厅里就只坐着两个人，夏峰气得满面通红，夏群则拿着纸巾擦拭眼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是坐立不安。

  夏澄本来还假装镇定，看到这个架势，腿脚都有些软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夏峰朝她高声咆哮：“你还有脸说？！你们……你们……真是被你们气死了！”

  夏澄晓得他已经知道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说话。季云深抓着她的手，她本是要避开的，可挣脱不开。他诚恳地看着夏峰：“叔叔，我是真的喜欢澄澄，我希望你能同意我们交往。”

  一旁的夏群霍地站起来：“云深，你怎么可以跟澄澄在一起？你们名义上是兄妹呀！”

  季云深笑了一下，话语清淡：“阿姨，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夏澄微怔，随即扯了扯季云深，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来【创建和谐家园】姑姑。不过姑姑比想象中想得开，叹了一口气竟没有多说什么：“你……”

  夏峰冷着脸看着他：“我一向以为你懂事，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季云深垂下眸：“叔叔，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夏峰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恼自己从前的天真，还是恼季云深的不守信用。客厅里一时陷入了僵持。夏澄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演变成这样，可有些事不进则退，今日这样，大家说开了也好。

  夏群口气生硬：“云深，我希望你可以为公司考虑，我们是做生意的，做产品的，注重名声。你现在跟澄澄在一块，别人怎么看？别人怎么说？我们公司的股票怎么办？业绩怎么办？”

  “阿姨，我会辞职。我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

  夏群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要去哪里？去F国？”

  季云深没有否认：“澄澄在那里留过学，环境也熟悉。”

  夏澄有些木然地定在原地，掌心里黏黏的，不知道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汗。夏澄没有想到季云深会有这样的打算，她压根没法理解，他居然要做到这一步。他刚来到S市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若是离开了公司他什么也不是，而他居然放弃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姑姑许是没有想到季云深会说得这样干脆，怔了一下，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抚住额头不说话。

  夏澄愧疚地望着姑姑，她很害怕姑姑会难过。

  “荒谬！”夏峰恨不得吞了季云深，他逼视夏澄，“你也是这样打算的？”

  一时之间，夏澄心里涌出许许多多的想法，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表达，可她下意识地紧握住季云深的手。季云深掌心一暖，反手握住她的，紧紧的。他幽暗的眸子看向她，里头是无比的深情。

  夏峰眼神凌厉地看向她，缓缓道：“澄澄，如果你也是这个打算，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夏澄低下头来：“爸，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养你这样大，你宁愿跟这个穷小子吃苦，也不要这个家？”

  “爸，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择？”

  夏群突然站起身来，冲着季云深道：“云深，你进来一趟，阿姨有些话要跟你说。”

  夏群起身往房间里去，云深安抚地看了夏澄一眼，松开夏澄的手，朝着房间里走去。

  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夏峰压根不去看夏澄：“你让我很失望。”

  “我也很失望。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依我，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听你的？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在你们中间选一个？这样我很为难哪！我该怎么办呢？我只想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可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横亘在我们中间，我好苦恼。你是我爸爸，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爸爸，还有姑姑，她永远都是我姑姑，可是季云深，如果这辈子我错过了他，他和我便再也没有关系了。我真的无法想象，这辈子没有他，我要怎么办哪？”

  “他有那么好？好到可以不在乎他一无所有？”

  “是！他离开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不会永远一无所有，总有一天他会向你证明，离了夏家他会过得更好。”夏澄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水，“爸，我不想失去他，仅仅只是想一想，我都受不了。”

  夏峰有些颓然：“我很后悔，当初将他带到这个家里来。”

  “曾经你将他带到我的生命里，我是那么抗拒，如今我那么喜欢他，你又想将他残忍地带走。我没办法接受。”

  “反正我不会同意的，如果你决意和他走，你就不要喊我爸爸。若是有一天想通了，你就回来。”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她不孝也好，任性也好，她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留住这个人，她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分分合合。

  季云深这个时候正好从里屋出来，他径直朝她走来，拉住她的手，走出门去。

  外边的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味，不知何时下了雨，淅淅沥沥地惹人烦躁。夏澄擦了擦眼泪，小声嘀咕：“今天天气还真不好，弄得人的心情也更加不好。”

  “对不起，没有提早和你通气。”季云将夏澄搂在怀里，眼中饱含歉意。

  “我早就猜到了。维诺的分公司就是在F国吧？”夏澄见他承认，突然好奇道，“对了，姑姑和你讲了些什么？”

  “没什么，她让我自己考虑清楚。”季云深望着前面的雨雾，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三个月前，在夏群做手术的前一晚，是他陪在她的身边。

  夏群突然道：“云深，你什么都知道了，是吗？

  “那个箱子里的信，你都看到了是不是？所以你要逃离S市，舍弃我给你的一切，是吗？”

  季云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离开S市、舍弃一切的想法他之前就有。

  她根本没有指望他回答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也好，本来我将你留在身边，也是因为我自私。我想将他们的孩子剪去翅膀，束缚他，将他绑在自己的身边。”

  她继续道：“我如今这样，都是报应，都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当初我去采风的时候，你爸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他很像从我的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我一眼就相中了，只是当时他身边已经有了你妈妈。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功夫，耍了多少诡计才将你爸爸从你妈妈的手中抢到手吗？”

  “您不用说下去了。”

  很不巧，季云深在替她整理东西时，不小心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里面有夏群和他爸爸的合照，两人之间来往的信笺，还有夏群记了一半的日记。天知道他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冲击力有多大。他实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散发着清冷气质的女人，曾经对她的父母用过多少卑劣的手段。

  “我曾经觉得钱是天底下最好用的东西，它能够呼风唤雨，毁掉所有我想毁掉的，也能够买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当时你妈妈凭借一人之力经营着你外公留给她的小厂，因为我，破产了。你爸答应和我订婚之后，我才肯放过她。可是后来，他们还是私奔了，躲到一个偏僻的山村里……我真是气疯了，我真的只是找人吓吓他们的，我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后果，是意外。”

  季云深冷冷地问她：“所以你就伪造成车祸现场，是吗？”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居然让你的父母双双去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已经立下了遗嘱，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你可不可以……”

  “不，我不会要你的东西。我也不会原谅你。”季云深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赎罪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感谢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所以如今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你而去。”

  而刚才，夏群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云深，请你不要伤害澄澄，她什么都不知道。”

  季云深冷漠地望着她：“怕我报复吗？”

  “那个时候，她才一点点大，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与她也并不亲厚。”

  季云深打断她：“如果要报复你，我有一千种办法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东西，但是我不屑于这么做。澄澄是澄澄，你是你，你做的错事和她并无关系，我也永远不会去伤害她。我心里恨你却又无法将你这些年的恩情磨灭掉，这件事我只会埋在心底，当作一个秘密，永远不会和她说。”

  “季云深，你在想什么？”

  季云深回过神来，冲她微微一笑：“我在想，你跟着我可能要吃苦。我现在就是你爸爸口中的那个穷小子。”

  “哦，这个哦，我有钱。”夏澄轻轻地笑起来，“接下来我会多接一些活，养你。”

  季云深抬手揉揉她的头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夏澄生怕他又自卑，岔开话题呵呵笑：“我爸这人有时挺搞笑的，他喜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从前他要给我买车，必须是他喜欢的才给我买，他要给我买房，也必须是他看得上的楼盘才给我买，所以男人也是……算了，不提这个，反正如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走吧，回去收拾东西了。”

  “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要正式上班了。”

  “好。”

  夏澄望着车窗上雨刷一左一右不断地重复，外面的世界在蒙蒙细雨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说得轻松，但是对未来，她还是觉得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