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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挂电话的时候,妈妈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我:“你爸宰了一头山羊,肉还蛮多的,我和你爸吃不完,要不你把小杨喊回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小杨叫杨阳,一个自由摄影师,是我的假婚礼上的另一半,我有名无实的假结婚对象。
算下来,我上一次联系他,都是一年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这家伙换了男朋友没有。
我给杨阳发了一条微信:“我妈喊你回去吃团圆饭。”
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找个时间,我们去和父母把事情解释清楚吧。”
也不知道杨阳这货又在哪个深山老林拍动物,第二天早上我才收到他回复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回复我给他发的第一条微信。
“冬至吗?好,我也怀念阿姨做的那一手羊肉汤。”
第二条消息,回复了关于坦白假结婚的事。
“你是不是有新情况了,找到真爱想结婚了?我和你说,男人都不靠谱,你还不如相信兄弟,有我这么个工具人让你放在家里顶雷,你去外面浪迹天涯不好吗?”
他的说法触动了我内心最不敢承认的那根敏感神经。
我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中尾巴炸毛的猫,我不敢面对我想摊牌假结婚是因为长安。
不会的,那只是一段虚拟情缘而已,我想摊牌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找了个借口,斩钉截铁地回复了他,搪塞他也顺便把自己搪塞了过去。
“我妈三天两头催我要孩子,也很烦,这事还是早点了结了好。”
“想要孩子啊,简单啊,我可以勉为其难的。”
隔空翻了个白眼回复他。
“滚!”
这次他倒是回得很快。
四个字。
“回去再滚。”
啥?这人是不是和动物待在一起脑子都坏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开腔了。看来他已经忘记了上学那会儿是怎么被我“伺候”的。我决定了,明天就去健身房打拳,提前练练手感。
在手机上和杨阳互刷了好几组表情包“打”过一顿后,我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哪怕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恍惚。
我和杨阳的这段复杂的婚姻关系,还得从父母当年的疯狂催婚说起。
在我上大学的第一年,七大姑八大姨就开始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大学四年我加了无数个人,也拒绝了无数个人。
和我有着一样烦恼的,就是我的同学,当时就敢公开吻一个男人的杨阳。
一个不想被催婚,一个不想结婚,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拍即合。办了一场既能让父母收回份子钱又能摆脱催婚烦恼的婚礼。
然后我们开始了一个长达四年的骗局。一个常驻长沙,一个满世界乱跑就是不着家。
当然,偶尔还是需要装装样子的。这时候,就要靠杨阳的出色演技了。
每一次父母对我们的关系生疑的时候,杨阳都能用对我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完美地展示一个深爱妻子的好老公形象,消除父母的疑虑,让他们相信我们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因为分居两地才不像其他夫妻那么亲近,而不是没有感情。
请了一天假,开车回家,路过火车站顺手捎上了杨阳。
一年不见,他还是和以往一样,瘦瘦高高的,只是晒得更黑了。
我看着他把那个大大的旅行包丢进后备厢,熟练地坐上副驾驶座。
“你也不收拾收拾,我爸妈看到你这样,又该以为我虐待你了。”
“能被老婆虐待也是幸福啊。”
“滚。”
虽然杨阳在我面前油嘴滑舌,但是到了父母面前他就变了一个人。
奥斯卡影帝出马,绝无失手。
这一次,他照例用一套漂亮话哄得我的父母都乐弯了腰。本来还对杨阳这个女婿一年没来看自己心有不满的父母,在听说杨阳要给他们补拍结婚照的时候,嘴里嫌弃着老了老了还拍啥,但是却几乎没有推脱地接受了。
杨阳倒不是在糊弄他们,他煞有介事地找小镇上的婚庆公司借来了头纱,不仅帮他们拍照,还一个人充当了化妆师,造型师,身兼全职,对着父母们一拍就是一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在电脑上修片。
我从衣柜里拿出地垫,丢给他。
“去睡地板,别想霸占我的床。”
杨阳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哎呀,我这不是想提前帮你暖好被窝嘛。”
虽然嫌弃,但好歹目前还是我名义上的老公,我从衣柜里翻了两床我妈新弹好的被子来,不放心又打开了空调。
他乖乖地爬上地铺,仍是油嘴滑舌。
“哟,白大讲师给我铺床,荣幸啊。”
“爸妈早睡了,你不用演戏。”看着他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搬下去的笔记本电脑,我想了想,说道:“你现在一般拍一套照片多少钱?”
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现在可是知名摄影网站官方认证,有蓝V标志的大摄影师,你确定要跟我算钱?”
“你就是个有金V标志的明星摄影师那也是有价格的,你帮我爸妈拍了照片,我自然要跟你算清楚。”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啊,就是什么都算得太清楚了。”
他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我,问道:“我倒想知道,有没有人能够让你不这么泾渭分明的。”
我也认真地回他:“没有。”
- 03 -
家乡是偏安一隅的小乡镇,三面环山,空气清新。
一大早我就被虫鸣鸟叫吵醒了,睡不着去水库附近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路过家里的菜园子,看见妈妈正佝着背在菜园子里翻找着什么。
“你身体不好,干这些活做什么。”
我走下去想帮忙,被她拦住了。
“园子里脏,别把你鞋弄脏了。”把我赶出菜地之后她一个人又边忙着除杂草,边说道:“医生也说了,我要多运动运动,不能把身体养废了。”
见她这么说,我也不再坚持,既然不让我帮忙,那我就坐在路边陪她聊天。
她闲扯着家里的一些琐事,说自己这些菜养了多久,说家里的鸡鸭鹅有多大了。说着说着,她突然问我:“乡里比城市里冷很多吗?”
“没有啊。”长沙这几天天天下雨,十分阴冷。反倒是家乡这边天气晴朗,碧空无云,舒服很多。
“哦,我记得你不怕冷的,冬天从不开空调,但是我昨晚起夜,看到你那房间开空调了,还以为被子不够,想给你送被子来着,又想着你们小两口不方便。”
“被子够的,主要是杨阳那个家伙刚从某国那种热得要死的地方回来,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
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给杨阳,没想到这一甩还甩出了bug。
我妈突然问我:“杨阳不是早就回国了吗?昨天他帮我洗碗的时候我就问过了。”
“啊,这样嘛!”
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妈。
虽然之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我也是希望在两老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好好地和他们说。而不是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戳穿。
要是以前我妈肯定又要念念叨叨告诉我一些夫妻经营之道了,什么身为妻子要关心丈夫之类。
但是这一次很奇怪,她只是沉默低着头扯完了半垄杂草,完了拍拍手上的泥土,学我坐在田埂上,语重心长地说,“这两年呢,我和你爸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特别是我,连着动了几次大手术,每次上手术台的时候就在想,我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动辄就要花好几万手术费,只能给你添乱。”
我喉头一哽,无法接话,甚至都不敢去看她。
只听她继续说着:“沁沁啊,妈还撑着这口气就是想着能够在有生之年帮你把孩子带大。妈自己是吃过一个人奶孩子的苦的,你外婆走得早,爷爷奶奶不喜欢你,你爸又在外面干活,没人帮我带孩子,我一个人去哪儿都要带着你,妈妈现在腰疼都是月子没有养好落下的毛病。”
我知道,我都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我妈生我的时候特别辛苦,我长这么大,她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没少跟我说过当年环境的险恶。
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爸爸排行老二,本来就处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地位。
在我出生之后,我爸的地位就更尴尬了。
伯母生下了我堂哥,小婶婶生下的也是一个儿子,就我,是白家子孙辈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感受到家族对我的歧视:堂哥堂弟过生日都是宰牛宰羊宴请乡里,我过生日只有我妈蒸的一碗清水蛋;逢年过节堂哥堂弟能拿到数量多到兜里都装不下的压岁钱,而我只有一句“好好听话”;我和堂哥年龄相仿,小时候免不了有口角,但是一旦告状到爷爷奶奶面前,我都是被骂的那一个。
我一个小孩子都能体会到的事,我妈不可能不知道,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逼着我爸带着我们举家搬迁,放弃了老家的宅子和田地,来到这个乡镇重新开始。
其实对我妈而言,她不用选择如此激烈的方法。
我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不选择生二胎再要一个男孩。
虽然在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管得很严,但是山里管理会有疏漏的地方,跟我同龄的很多人家里就是姐弟两个。
我永远记得我妈的回答:“要是我再生一个儿子,你就没日子过了。”
这句话,我刻在了骨子里。我不仅要向所有人证明女孩的价值,也要告诉我妈她当年的选择是值得的。
可是回想起这几年,因为厌烦她的催婚,和杨阳假结婚。又因为厌烦他们催生,不回家,连电话都很少打了,我觉得十分羞愧。
我低头,闷声闷气地问她:“妈,你后悔生下我吗?”
“傻姑娘,妈怎么会后悔呢,你是妈妈的骄傲啊。”她叹了口气,道:“妈妈知道你有压力,我和你爸没读什么书,没什么用。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辛苦,却帮不上什么忙。我就想着啊,能帮你把孩子带大也是好的。你可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啊,妈妈自己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
我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落在青草地上,滑过叶片,滚进泥地里。
那些大逆不道,会让他们碎了心的话,那些会让她觉得是晴天霹雳的事实,我到底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第三天一大早,我和杨阳就准备启程回长沙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到楼下有动静,起床一看发现我爸和我妈在填满我的车后备厢。
地里刚摘回来的豆角和白菜,妈妈晒好的干货、囤了好几个月的土鸡蛋,爸爸剁碎炸好的鸡肉,只要他们能想到的东西都往后备厢里塞。
怕弄脏我的车,他们在后备厢里垫了一层塑料还不够,每个瓶瓶罐罐都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再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见我起床了,他们又开始絮絮叨叨地交代了。
“鸡蛋进过冰箱的,你回去了也要把鸡蛋拿出来放进冰箱。豆角这些要快点吃,放两天就老了……”
末了,他们还忍不住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