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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杳杳不解地回头，林穹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和我一起，不开心吗？”唐杳杳莫名其妙：“开心……啊，可是我们约好午餐的时候就会合……”林穹打断她：“就我们两个人，你，陪着我，到今天结束，好不好？”唐杳杳怔了怔，双颊泛起了红晕。
是她想多了吗？林穹的话既直白又暧昧，她不能不浮想联翩。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把那约定抛之脑后，继续和林穹的二人之行。
鬼使神差之下，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二人再度来到形似城堡的建筑物时，城堡后摆起了一个上午没有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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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面前的摊位上，一个人正埋头奋笔疾书，随着唐杳杳的靠近，围观的几个人发出了一连串呼声，那人大笔一挥，将纸转向摊主，待摊主点头，上前从网格板上取下一个娃娃，欢天喜地地走了。
唐杳杳走到近前，看清了摊位上手写的牌子：完整无误从1写到1000，即能免费领取一个娃娃，如中途出错，必须购买本产品，并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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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主说：“这是游乐园办的一个促销活动，我们这些产品都是快到保质期卖不出去的。
你从1写到1000，中途有哪个数字出了错，就得无条件购买我们的产品，一个三十元，购买之后可以重新开始写。”从1写到1000，听起来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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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主掐了烟，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便装作随意地和周围人聊起了天，话题从销量不济的产品价格到菜市场里食物的价格，三句话离不开数字。
唐杳杳受到干扰，速度更慢了，写写停停，心想这摊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竟还故意让她分心，打乱她的节奏，也不知道围观的人是不是他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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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杳杳搬着凳子坐到摊主身旁，问：“老板，有没有人一次性写完一千个数字啊？”“你别说，我在不少地方办过这个活动，还真只见过一个。”摊主说。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摊主回想片刻，说：“模样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写到一半，点了根烟，然后叼在嘴里继续写，也没有其他的停顿。”唐杳杳莫名神往，摊主描述的倒像江湖里深藏盖世武功的大侠，只发挥了千分之一的功力，却仍帅气无匹。
不过无名的大侠再帅，都没有林穹一气呵成来得帅。
林穹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一字不差地完成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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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都是我的功劳好吗？”林穹又好气又好笑。
唐杳杳心满意足地蹭着娃娃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怔在原地：“林穹，我好像……忘了给钱了……”林穹轻笑，拍拍她的脑袋，说：“你选娃娃的时候，老板跟我说，他马上就要收摊，你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顾客，全当给你的福利，不用你付钱了。”“真的？”唐杳杳又惊又喜。
“真的。”林穹轻描淡写地答道。
险些以为自己拿的是霸王熊的唐杳杳释然了，她转回头，晚霞将她的脸映得通红：“林穹，我们去坐摩天轮吧，这个时间从摩天轮上看到的景色是最绚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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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到达顶点时，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风光，万家灯火被霓虹层层浸染，黑夜好像永远不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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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穹。”唐杳杳忽然转头，盈盈的华彩瞬间从瞳孔中淌过，“你为什么会开始写小说呢？”林穹一怔：“怎么想到问这个？”“因为……”唐杳杳掂量着想说又不敢说的一句话，“我感觉，你并不爱和人打交道，对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即便是我，有时也能感觉到你的冷漠。
可能是我的想法有些偏执，写小说的人，应该都比较博爱吧，万事万物在你眼里，应该都是有生命的才对。”林穹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就在唐杳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开了口，“因为不能用说的，所以才会写下来。”“不能用说的……”唐杳杳重复着他的话，“为什么不能说呢？”“没有谁从出生起就带着阴暗面活下去，‘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就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就是这个道理。”唐杳杳更加迷惑：“从前的你……经历过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这一次，林穹闭口不言。
“痛苦不说出来，任由它在心里泛滥成灾，就像溃烂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治愈，只会日益严重，最后，疼得让人麻木。”唐杳杳说，“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虽然我不能抹平你的过去，但我至少可以帮你分担痛苦。”林穹无力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林穹的笑容泛着莫名的苦涩，令唐杳杳揪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垂得更低：“我是一个无能的人。
你只看到我笔下的世界如何恣意汪洋，却不知道，我离了那支笔，其实一无是处，连我最重要的朋友都保护不了。”那时的他正是从童真迈向青涩的年纪。
十三岁的林穹，如同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那般，顽劣不驯，锋芒毕露。
他有一呼百应的圈子，会被花花绿绿的游戏页面吸引，不求上进不守规矩。
一次，他无意中发现了同校的苏羡偷偷踢足球的秘密，和苏羡不打不相识，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除了苏羡，还有一个名为叶央的女生，是他从小到大的邻居和玩伴。
叶央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老师眼里遵纪好学的尖子生，和林穹他们的画风十分不协调。
但这并不影响三人间的友情。
初二的某个晚自习，林穹和苏羡密谋逃课溜去学校附近的网吧。
叶央知道以后，坚持要和他们同去。
虽然不相信叶央这样的好学生会逃课和他们厮混，但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二人便答应了带上她。
三人翻出学校的铁栏杆，趁着夜色逃离了学校。
那家网吧偏僻简陋，生意也并不兴隆，看到林穹他们的校服，仍视若无睹地放他们进来。
林穹和苏羡蒸着泡面的腾腾热气，激烈地投入游戏中的厮杀，叶央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观战。
二人太过专注，忘记了时间，直到叶央小声提醒二人，才发现已近十二点，忙结了账打道回府。
三人刚走出网吧不远，就被几个小混混模样的外校男生挡住了去路。
“同学，借点钱花花，给了我就不为难你们，否则的话……”领头的瘦高个手中拿着一根棒球棍，其余几人皆摩拳擦掌，一看就来者不善。
林穹上前一步，将苏羡和叶央护在身后，强作出无畏的表情，扬声说道：“别以为你们有棍子我就怕你们，告诉你们，我们没有钱！”叶央有些后怕地拽拽林穹的衣袖：“林穹，我们和他们硬碰硬没有胜算，还是把钱包给他们吧，反正里面也没有多少钱。”林穹已经放出了狠话，又怎会知难而退，他一动也不动地直挺挺立在原地，丝毫没有逃跑或是服软的意思。
瘦高个挽起袖子：“你小子真是不识趣，兄弟们，先让他趴下，再搜身！”一群人慢慢围拢，瘦高个手中的棒球棍越来越近，林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他感觉到一个人影闪到了他的身前，他睁开眼，便看见了咫尺之间的叶央。
瘦高个来不及收手，棒球棍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叶央的头部。
叶央瘦小的身躯晃了晃，向后栽去，从林穹的怀里滑落在地。
鲜血从伤口处泉泉涌出，顺着叶央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小混混们看到这情景也傻眼了，他们本只想吓唬林穹，未料却伤到了一个小姑娘，伤势还不轻，眼下都慌张起来。
瘦高个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带头逃跑，众小弟也作鸟兽散。
林穹愣愣地杵在原地，苏羡则扑过去用纸巾堵住叶央的伤口，洁白的纸巾瞬间被血红染透。
二人将叶央送进了医院，幸亏那群人没想真的动手只想吓唬他们，并且送医及时所以叶央没有伤到脑部神经。
医院的手续需要监护人签字，而接到老师通知的家长们迟迟未等到放学归来的三人，早已报了警，从监控里得知了三人的行踪，赶到网吧后却没发现三人，这时，才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在家长们赶到之前，叶央苏醒了。
她将苏羡单独留在了病房，苏羡出来后，对林穹说：“叶央说她想吃关东煮，医院旁边有家24小时便利店，你最了解她的口味，帮她去买吧。”当林穹拎着关东煮匆匆回到医院时，风尘仆仆的家长们已将病房围得水泄不通。
叶央的母亲抚摸着她额头上的一圈纱布，心疼得直落泪。
林穹的母亲蹙着眉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语气却并无谴责：“走吧，回家了。”“妈，你不怪我？”林穹猜测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对她的态度不解。
林穹的母亲叹了口气，道：“叶央都已经说了，是她想逃学，又不敢一个人，才叫上了你们，结果出了意外。
我们家跟她们家做了那么多年邻居，妈妈一直以为她是个很乖巧的女生，怎么会做出逃学去网吧的糊涂事呢？不管怎样，你以后都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听完母亲的话，林穹震惊了。
分明是他们的一念之差牵连了叶央，叶央为何要独揽下责任？而当时在场的苏羡，又为何没有澄清？第二日，怀着满腔疑惑的林穹在学校质问苏羡，苏羡却说：“你觉得，叶央能是为了什么？她将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我们就能被从轻发落，逃课去网吧还惹祸上身，这可不是什么小错误。”林穹万没想到苏羡会说出这样一番背信弃义的话，他揪住苏羡的领子，咆哮道：“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让我们最好的朋友替我们背锅，你有没有良心？”苏羡也毫不相让地抓住他的手，目光咄咄逼人：“那你怎么不想想，你闯下的祸有多少？要是真相被揭露，学校一定会从重处罚。
但是叶央不一样，以她的成绩、品行和家世，即便转学也没有多大影响，你难道要浪费她的一片苦心吗？”“一片苦心？”林穹冷笑，“苏羡，我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林穹的兄弟。”他转身狂奔，耳畔风声猎猎，苏羡在身后喊：“林穹，你现在想做什么已经晚了，叶央已经退学了。”苏羡没有说谎，自那天起，叶央再也没有出现在林穹的生活里。
她们的房子人去楼空，叶央也再没来过学校。
而林穹和苏羡，竟连记大过的处分都没有。
这场无疾而终的闹剧，成为了林穹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从此之后，林穹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终日郁郁，生事闯祸，这些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他将未说出口的痛苦和抱歉埋在了内心最深处，将一切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成绩突飞猛进，渐渐的，老师嘴里叶央的位置也被他取代。
但他始终不会忘记，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叶央换来的。
他甘愿做她的影子，过她本该拥有的生活。
后来，苏羡托人交给他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张泛黄的便笺纸，看得出来有些年份了。
便笺上，是叶央清秀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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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色堇的花语，是思念，我很喜欢，不过，我想，荼靡才比较适合我。” “穹，你会，忘记我吗？”
第二十八章 奶油（3） 第二十八章 奶油（3）摩天轮即将接近地面，玻璃门自动打开，下去之前，林穹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唐杳杳，谢谢你，说出来之后，果然好受多了。”林穹没有等她，步伐缓慢地走在前面，背影却仍渲染着难言的忧伤。
是我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如果不强迫他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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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上去，忽然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冲向林穹，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个动作让两人皆是一怔。
唐杳杳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继续不管不顾地说：“林穹，不要再伤心了，过去的事并非全是你的错误，你已经为此承担了太多，我想，如果叶央在的话，她一定也希望你过的快乐。
“你总是带着一身的刺，伤人伤己，就算你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就算你避免了给其他人带来伤害，心就真的不会疼了吗？抚平过去的阴霾最好的方式，不是沉沦，是重新开始啊！这不是你在小说里自己说的吗？”唐杳杳看不到林穹的表情，只看到他抖动的双肩。
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她将手缓缓松开，垂在身侧，低下了头。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不愿原谅自己……”林穹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我没有那么贪玩，叶央就不会受伤，如果我当时早点赶到，就可以说出真相，或许，她就不会离开了。
因为我的过失，她之后的人生，可能都会改变。”唐杳杳咬着嘴唇，笨拙地安慰道：“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是既定的，祸兮福所伏，也许，叶央离开了，反而是好事。”“是吗……”“但不论她过得如何，你都不该这么惩罚自己，在乎你的人都会为你难过的。”唐杳杳坚定地说。
林穹蓦然回过头，目光切切地看着她：“那，你也会吗？”“我……”唐杳杳吞吐片刻，说，“当然会，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林穹的眉宇间浮起了稀微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