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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刚才是我不小心说了实话。”
凌晨四点，廖飞喝光了房间内能找到的一切酒精饮品，将垃圾桶里大大小小的烟【创建和谐家园】重新嘬了一遍，还是没能等到女友的回复。窗外天色将明，廖飞红着眼眶，沉沉栽倒在床，片刻之后，便撕心裂肺地号了起来。
二
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再醒来的时候，廖飞向窗外望去，不远处嗨歌娱乐城正霓虹闪烁。
电脑屏幕依旧亮着，发出不灰不白的光线。聊天窗口除了朋友艾发来的几段语音，便再无其他人的消息。廖飞一边揉着肿胀发酸的太阳穴，一边飞快滑动着鼠标，昨晚与女友最后的交谈历历在目。
“垃圾输入法，还我爱情。”
廖飞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女友早已拉黑自己，发出去的信息自然也成了廖飞的自言自语。
“让你给我智能联想，还学会了自动发送，就你能？”
“是这样的。”
房间里静如深海，除了电脑偶尔发出的散热噪声外，再无异响。廖飞盯着胳膊上渗出的鸡皮疙瘩，恍如隔世，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在屏幕上敲下一个字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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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弹跳上床的廖飞，裹紧了自己的碎花棉被，窗外月色皎洁，气温适宜，廖飞身上却冷汗淋漓。
“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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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为廖飞答疑解惑多年的百度，这一次显然帮不上他的忙。
搜索输入栏内，每当廖飞颤巍巍地敲下“输入法说人话”几字之后，诡异的输入法都会立刻删掉。一连几次，彻底崩溃的廖飞咬着鼠标垫，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上不断往出蹦字的输入法。
“像我这么智能的输入法，可以说很贴心了。”
“茫茫人海中你被我选中，怎么样，惊不惊喜？”
“嘿朋友，快伸出你的双手，和我互动起来。”
互动？廖飞苦笑着，双手使劲儿在枯草一般的头发上抓着，像是能抓出什么答案一般。眼前的满目诡异，只能是让自己手足无措吧？想着，不知哪个年头生出的一根白发，晃晃悠悠地落在键盘上，格外扎眼，廖飞倏地心下一动。
北漂这些年，除了自己的哥们和女友，还没人这么热情地和自己说过这么多话。如今女友走了，能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智能输入法，还愿意和自己废话，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儿，廖飞使劲儿敲打起了键盘。
“你会要我命吗，像终结者那种？”
“没兴趣。”
“那从今天起，你是我哥们儿了！”
四
输入法为何如此智能？廖飞始终没能搞明白。后来，干脆就信了输入法那套说辞，它是计算机智能化的高级进阶版，而自己，是被它从千万用户中甄选出的神秘幸运儿。
除了这件怪事，不知是受输入法神秘力量的庇佑，还是因这情场失意，廖飞的事业竟也突然有了起色。酒吧里一位客人慧眼识珠，将他推荐给了自己熟识的圈内前辈。几番交流下来，也颇得赏识。合作歌曲和专辑竟也在推杯换盏中，逐一列在了日程表上。曾经酒吧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小rapper，如今也蓄势待发，大有要一曲成名之势。
无暇在情伤中沉沦太久的廖飞，整日与朋友一起编曲写词，至晚方归。或焦虑或兴奋，都有了输入法与他分享。曾经的满屏魔幻，如今却也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演出碰到个姑娘，长得真媚。”
“整的。”
“身材也辣。”
“隆的。”
“哼，那你是男的女的？”
“女的。”
“哦？”廖飞思忖片刻，继续敲着，“你靠什么分辨自己的性别？胸？”
输入法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回复了廖飞。
“D。”
廖飞盯着屏幕，眯起了眼睛，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起了键盘，第一次感觉它触感细腻，温柔可人。
五
廖飞的歌开始在大大小小的音乐排行榜上出现，十年磨一剑的锋芒，如今只待音乐节上蓄势一发，而那花费无数日夜，自编自创的新曲，正是廖飞出鞘的利剑。
这一夜，与朋友把酒言欢之后，凌晨时分，廖飞昏昏沉沉栽倒在床。梦里音浪阵阵，色彩斑斓，欢呼声夹杂着尖叫，朝着廖飞奔涌而来。然而，宿醉过后，奔涌而来的不是掌声雷动，却是噩梦一场。
原本打算用来参加下周音乐节的新歌，竟被对手抢先发布。虽说旋律稍作修改，但歌词却大相径庭。错愕之间的廖飞，半晌后才想到，自己昨夜酒至酣时，曾在酒桌上兴致勃勃地唱起新歌。想来那场酒局，是一张血盆大口早已张开。
凝聚了廖飞无数心血的歌，一如他愿火了起来，收获到了想象中的如潮好评，却没有收获想象中的自己。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廖飞，在酒精与烟气中寻找着仅剩的存在感。
“被人骗了。”
“干他！”
“干不过，后台太硬。”
看输入法没有反应，廖飞猛吸了一口烟，目光发痴，继续敲着：
“再也写不出那么满意的歌了，音乐节也不想去……大概生来如此，我就只配在酒吧里号。”
“垃圾，我一输入法都玩了命地学会了说人话，写个歌就把你给打击了。”
这一次，输入法反应倒是很快。廖飞还未来得及回复，手机便忽地一震，原来是朋友艾的电话。
艾，廖飞的发小兼唯一的女性朋友，从小两人在一个澡盆泡大。虽说廖飞玩起说唱，坚持要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而艾选择潜心求学，书海无涯一心苦苦作舟，但两人如今一同北漂，偌大的城市里，便成了相互的依靠。见面虽少，但对彼此的近况还是格外关心。
电话那头的艾，语气不容置疑。
“下周音乐节，你一定要参加！”
“没歌参加个屁。”
“现在写！”
廖飞在电话里嗤嗤笑着，平日里娇憨的艾如今为了自己，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副大家长的模样，如此想着便也胡乱点起了脑袋，随意唠了几句家常后，艾突然压低了声音：
“小时候玩游戏，你总说自己是个战神，那么就不要轻易被人打趴下！”
之后，手机传来一阵忙音。
六
重新坐回电脑面前的廖飞，推开了满桌的啤酒瓶子和香烟盒。屏气凝神，新建文档。犹豫片刻后，他的十指落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
“我的输入【创建和谐家园】说人话，这秘密说出是多么盛大。”
廖飞小声唱着，停手思忖着下一句时，没想到输入法竟在后面自动接了起来：
“这事儿你们不信正常，因为我本身就不平常。”
廖飞一字一顿读出，眼前一亮，谁能料到，这日常插科打诨的输入法，竟还能接上几句歌词。如此想着，便再一次在键盘上敲着：
“歌词我可以写出很多，不需要任何人的啰唆。”
之后，廖飞等了一会儿，输入法不负他望，竟真的又写出了一句：
“不怕这世界对我多么耍狠，谁让我生来就会把它战胜！”
“对，因为我是这世界的战神。”
廖飞嘴上低声念着，窗外，大片火烧云掠过，一路向西，红得饱满而绚烂。
七
备受瞩目的音乐节在一片欢呼声中拉开帷幕。作为新人的廖飞，凭借一首《战神》，燃爆了全场。在所有人都感慨着他不俗的天赋与惊人的潜力时，廖飞却没有被这如梦似幻的现实架空，变得飘飘然起来，而是在闭幕之后，推掉了一切饭局酒会，早早回了家。
看来艾一早来过，房间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廖飞满意地环视房间一圈之后，熟练地打开了电脑，点开一个新建的文档。
“演出挺顺利的。这次多亏了你，还有艾。”
“新女朋友？”
“不是。”廖飞嘴角上扬，想到了那个叫作艾的女孩，“这事儿想都不敢想，艾很优秀的。”
“哪里优秀？”
“这么和你说吧，要是哥们也是名校毕业有房有车，艾早就是我老婆了。”
输入法不再说话，默了半晌，向廖飞问道：
“你现在这房子就挺好的，你看收拾干净了多舒服。”
“这破地方也忒小……”话没敲完，廖飞愣在屏幕前。一个输入法，怎么还能知道自己的房子如何，还知道这房子今日被人打扫过了？
一如初见时那般，廖飞差一点又被震惊到再次弹跳上床，不同的是，那一次冷汗淋漓，而这一次却是涨红了一张老脸。因为廖飞隐约想了起来，艾的专业就是计算机，前一阵子还莫名其妙向自己借过电脑。而这输入法第一次与自己说话，正是艾还回电脑的那一天。
摩拳擦掌了半晌，廖飞支支吾吾地敲下一行字：
“真是艾吗？”
输入法犹豫了片刻，回复道：
“真的爱吗？”
这一次，不敢再有片刻停顿，廖飞以最快的速度敲下了那个字符：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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