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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苏枕面前，清琢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样的人儿。

  “我不走，阿琢听话，睡……罢”

  似乎感觉得到苏枕说这一句话时的惧怕，清琢微微摇了摇头，那双眼睛始终不肯阖上。

  苏枕欣慰一笑。

  长夜寂寥，苏枕便握着她的手，开始缓缓说着那些变故未发生的从前。

  第三十五章 孤客闻

  那是个极为简单的故事。

  少年皇子出宫涉猎，在荒野丛里，猎得了一个小姑娘，因为垂涎姑娘美色，于是果断将姑娘放在了身边。

  后来，姑娘发觉出了少年心事，他要坐上一个宝座，可那条路血雨腥风，重重阻碍，何其难也。

  姑娘二话不说，拔了剑，将那些阻碍一一伐平，一路随他风雨同舟，毫无怨言。

  姑娘说，他的风雨她陪着，她的风雨他担着。

  可到头来，姑娘一生的风雨，都是他给的。

  说着说着，清琢不由得笑起来。

  苏枕也跟着笑，视线一直锁在清琢脸上，连一个神情也舍不得错过。

  他极力说着，哪怕清琢只是眨眨眼，都足以让他激动落泪。

  翌日，淡薄晨光才刚从云层里跳出几缕，苏枕便已迫不及待地喊了人过来，替清琢诊脉。

  听到大夫所说的无恙二字时，苏枕久悬的心才终于放下。丫.日。

  清琢醒了，段明安亦得到消息，急匆匆便赶了过来，一见憔悴如许的清琢，霎时间，忙问道：“感觉怎么样？”

  清琢眼中诧异闪过，然而在触及为自己针灸的大夫容貌时，瞬间便又明白了过来。

  清琢摇了摇头。

  段明安立即便道：“倘或无碍，那便修整几日后启程罢。此地瘟疫尚未尽除，我怕你受不住。”

  若非他来时，清琢正陷入昏迷当中，段明安早已将清琢带走。

  他不能容忍清琢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

  段明安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清琢只是浅浅点头，和从前那样，待人冷淡得很。

  苏枕细细看了她好几眼后，刚要起身离去，不意手指头被清琢攥得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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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一刻，苏枕却觉察出一种巨大的力量。

  回过身来，清琢冲他摇了摇头。

  段明安视线死死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猛地一沉，看向苏枕，只见苏枕示意着他先行离开。

  也是。

  倘或清琢想起了一切，又怎么会如此亲近于苏枕？

  只怕是恨不能拆其骨，食其肉。

  气愤恼怒，可终究碍于清琢在此，段明安无奈之下，还是给了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清琢刚醒，浑身还在无力得厉害，勉力由苏枕搀扶着到了书案前，写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她如是写道：“我都听得到。”

  一句话，宛若阴霾过后的阳光，遍洒天地，在苏枕的心中注入了一种名为心安的温暖感觉。

  沉睡期间，清琢病得昏昏沉沉的，可耳畔总是萦绕着哀切愧悔的话语。

  他在清琢病床前的每一句话，便都落在了清琢耳中。

  她说她都听得到，听得到这些时日以来，他心内的惶恐不安，以及过往三年里，苏枕是如何的忏悔。

  “我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可你的那些话，可会骗我吗？”

  她昏迷得太久了，久到连怀疑那些话语的真实能力也无，可是在昏迷前，那种为人而心痛的感觉依旧强烈。

  一切的根由，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在听闻苏枕将她当作了别人的替身时，清琢难过，难过到明明开始了在乎那个时而对她坦诚，时而却想方设法欺瞒于她的男人，可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利用那三月之约，同他亲近，而不自知。

  直至身染瘟疫的这些日子里，苏枕的陈白明晰剖在了她的眼前。

  她或许不能像苏枕那样，在对方的身边说很多话，可她却及时捉住了他的手，那个在黑暗中拉她一把的人，掌中温暖，让她异常的心安。

  无论过去的那些日子，有多少的黑暗苦痛，可醒来的第一眼是他，就已足够。

  第三十六章 重城不见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即便苏枕再怎么苦苦遮掩，想多留清琢在身边，可与段明安的交易，他的尊严，让他必须履诺。

  清琢得知苏枕答应放她与段明安离开后，先是一怔，耳边风声轻过，静默了许久后，她才抬起头来，冲段明安点头一笑。

  没有索取缘由，只是乖巧地听从他们的安排，像是当日玲珑诬陷于她巫蛊之术时，她也没有多加解释。

  离开的那天，正好是三月之约的最后的期限。

  清琢坚持要等待到那一天，即便她得知这个消息后，苏枕便不再与她相见，像是刻意躲避着。

  嘴上不能说，可心底要记得。

  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能够算。

  段明安要带她去西境。

  他在西境部落之间游刃有余，此前便是同他们结盟，想要声东击西，好让大楚易位，只可惜一朝棋错，满盘皆输。

  不过好在，清琢还在他的身边。

  他并非输得彻底。

  一路走来，约莫半个月后，他们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清琢见到玲珑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他们露宿在山林里，段明安一路念着清琢才刚病愈，便给她买了一辆马车，夜间他在外守着，清琢在内休憩。

  当日夜里，马儿突然受惊，突如其来一阵嘶鸣声起，清琢刚从睡梦中惊醒，马车便已颠簸起来，让她无从适应。

  段明安身手快，可到底是在夜里，又是在山野当中，根本来不及应对这场突变。

  所幸清琢稳定心神过后，很快便下定决心跳出了车内。

  地上的沙石树枝刮得身上发疼，清琢尚未站起来，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来者正是玲珑。

  与马车一番争斗后，天已大亮，清琢明白看见了那张脸，除却脸上疤痕外，同她分毫不差的脸。

  心底一凛。

  清琢尚不及反应过来，玲珑却突然蹲下身，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段清琢，你怎么就没死透呢？”

  段明安赶过来时，玲珑已将清琢捆绑得结实，扔在了一旁挖好的大坑里，大半截的身子已深深埋在了土中。

  段明安走近一步，玲珑便让人往坑里填了一抔土。

  “陈玲珑，你要做什么？”段明安不敢再动，手中拳头紧握，然而无可奈何。

  玲珑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不掩的寂寥愤恨：“我要做什么？段明安，这句话，不该是由你问我，该是我来问问你。”

  她从小就知道人情浇漓，冷暖自知。

  在这个门阀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世界，在她尚未出生时，父亲就已经嫌弃了母亲的平民身份，抛下身怀六甲的糟糠之妻，做了个陈世美，风风光光地迎娶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

  玲珑打小受尽冷眼，被父亲抛弃后，母亲郁郁而终，所有人都说她是个丧门星。

  有时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这个黑暗得令人绝望的世界。

  她生命里的第一抹光彩，是段明安。

  为段明安，她不惜改头换脸，背负着祸国妖后的罪名，连生吃婴孩都能忍住害怕而做到，就是为了一张同清琢一模一样的脸，而这一张脸，是段明安的野心，也是他的私心。

  段明安要她进宫，为他而蛰伏在苏枕身边，为他而帮助清琢逃离苏枕的控制……

  不！

  她怎么能够牺牲自己，好让段明安和清琢双宿双飞呢？

  想到此处，玲珑冷冷一笑：“段明安，狡兔死，走狗烹，计划失败之后，你对我，可谓是‘重情重义’得很。”

  重到任由她的生死，若非是陈国忠，玲珑早已被苏枕碎尸万段。

  她满心满眼地等着他来接她，可等到的，只是他对那个女人的眷恋目光。

  语毕，玲珑从脚下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缓缓打开。

  第三十七章 残梦五更钟

  盒子打开后，段明安的脸色骤变。

  玲珑从里面慢慢拿出一个婴孩的头颅，鲜血淋漓，眼睛的部分被人挖出，空洞洞的，煞是骇人惊悚。

  敲开了头颅的天灵盖，玲珑用一枝枯木伸进去，轻轻挑出了黏稠液体，笑得癫狂：“不是都说她想不起来了吗？我这就让她记住，她的孩子，是怎么被你害死的！”

  当日为取得与清琢一模一样的面容，玲珑不得不找到那个抛弃了她十数年的父亲，将清琢刚诞下的孩子偷运出宫，用着最为血腥的手法，剥夺着那个才刚降临到这世上的孩子的生存之机。

  连她自己都觉得残忍。

  可为了段明安，她都一一忍了。

  玲珑让人拦住了段明安，回身对着坑里的清琢阴恻恻一笑：“段清琢，要怪，就怪你的兄长，太过心狠了罢。”

  说着，便将那血淋淋的头颅送到清琢嘴前，强迫着她吃下里面的那些令人作呕之物。

  清琢只余一个脑袋在外，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血腥味道传入鼻中时，清琢便已呕吐不止，待得玲珑强硬将东西塞在她的口中时，清琢脑中突然涨得发疼。

  “陈玲珑！”段明安怒吼，可奈何玲珑带来的人阻止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玲珑一下将那头颅扔到段明安的脚边：“怎么？害怕了？段明安，当初你做这些事时，怎么没想过现在？”

  “为了你的霸业，你亲手杀了她的孩子，更甚于……”

  “闭嘴！”段明安的脸色愈加难看，眼眸紧紧锁在玲珑身后命悬一线的清琢身上，“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