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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会因为爱而模糊界限。”李白说着，递给了古汫一瓶冰可乐，“你父亲，并不是坏人。”

  古汫接过可乐，许久，方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说，“每个人衡量爱与责任的方式都有不同，只是他更倾向于前者。”

  李白没有说话，他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古汫问。

  “张晓光，”李白说，“张晓光是如何把这一切调查得如此清楚的？你还记得他曾说过的话吗？‘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经李白一说，古汫的心中亦疑云陡生。

  “没错，如果我父母已经决定要逃避社会责任。那么，他们一定会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隐藏得严严实实，张晓光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个看似毫无破绽的谎言里面，一定藏着一个我们忽略的裂隙，而狄俄尼索斯就藏身在这个裂隙里！”李白说。

  毫无疑问，古汫赞同李白的说法，然而，想在事隔了十八年的记忆里找到这个裂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在古汫和市局的刑侦警察门积极地寻找着狄俄尼索斯的蛛丝马迹之时，一则新闻如惊雷，在整个临安市上空炸响，影响了整个案件的侦破。

  记忆的恢复给古汫带来了失眠的痛苦，秒睡的幸福从此不见，古汫只要躺在床上一闭眼，铺天盖地的火焰和挣扎着的孩童们的脸便扑面而来，每每一有困意，便会蓦然惊醒。

  为了帮助古汫睡眠，孟教授给古汫开了治疗失眠的药物。可即便如此，他也要辗转至凌晨才能够睡着。

  这则新闻，就是在古汫刚刚进入梦乡时，大宾发到他的手机上的。见古汫没有回话，焦急万分的大宾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古汫，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案子，怎么会被别家网站先报道了呢？”

  “什么？”古汫的脑子一片混沌，完全不明白大宾在说什么。

  “我朋友圈好多人都在转载一篇新闻，关于狄俄尼索斯的，说张晓光就是警方一直追踪的凶手！”大宾提高了音量。

  古汫只觉耳畔“嗡”地一声响，立刻挂断电话，点进了大宾微信发来的消息。

  一则写着《狄俄尼索斯悬案己破，凶手竟系日报知名记者》的新闻赫然映入眼帘，古汫忙不迭点击进去，一幅张晓光的近照被堂而皇之地当成了置顶图片，后面的文字更是让他震惊。新闻通篇都是对张晓光是犯罪嫌疑人的肯定，其言之凿凿，几乎等同于官方通告。而最令古汫难以忍受的是，新闻的字里行间，尽是煽动大众情绪的浮夸之语，反复提及“无辜者被害”、“单亲母亲被害身身亡，只留女儿独自生活”、“年过半百老人残忍被害”、“公道在哪里”、“市民安全谁之责”等等字样，看上去慷慨激昂，实则只为了搏取眼球、增加点击和转发量。而事实也如其所愿，文章左下角的阅读量已经高达六位数。

  这是谁报道的？！

  就在古汫震惊之时，李白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看到新闻了？”他问，“你觉得是谁干的？”

  “不知道，”古汫摇头，“我们网站跟市局有合作合同，我也绝对不会做外泄信息这种事情。”

  “我知道，”李白说，“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只不过，张晓光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对外公布，但写新闻稿的这个人却对于张晓光如此了解，必定在市局内部。我要把他揪出来。”

  古汫从李白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意，而事实上，古汫对于此事的愤怒并不比李白更少。用不实言论煽动大众情绪，以达到实现个人利益的龌龊目的，这种违背记者职业道德的事情绝不可原谅！

  与李白通话之间，古汫的微信便响个不停，组长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古汫挂断与李白的通话，点进了组长的通话，这才得知了这篇新闻稿的来源。

  新闻真正的发源地是某个以“正义之声”为定位的新媒体公众号，其公众号自称“敢言大众之所不言”，以胆大犀利而又浮夸不实的新闻稿而令大众熟识， 大有身先士卒义愤填膺的侠义之气。但事实上，许多新闻都因为脱离实际和房间制造舆论风波而被删帖，在业内亦是臭名昭著。

  古汫并不意外这种无下线的行文会出自此公众号，意外的是为其投稿的人。

  她就是陶玉，古汫的学姐，在跟踪采访之初，自告奋勇和刑侦二队合作，而把最难合作的一队“扔”给古汫的人。

  “我说她三天前怎么突然给我递了辞职信！我打她手机，怎么也不接，原来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把整个网站都坑进去了！”隔着手机，古汫都能猜到组长火冒三丈的表情。

  “古汫你也有推不开的责任！身为一队跟访记者，你是怎么对待工作的？保密措施都做不好吗？让别人拿到一手资料，这是你的失职，失职！”

  组长的咆哮声震得古汫耳朵嗡嗡作响。

  “你现在就给我去找陶玉，告诉她，网站一定会对她的作法进行追责！”组长怒吼，“你告诉她，眼睛只盯着利益绝不可行。作为记者，没了职业街道，就等同于人人喊打的狗仔，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组长的愤怒里，古法听出了他对于陶玉步入歧途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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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再没有什么是比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才走上不归路更为遗憾的事情。古汫很清楚，他的母亲于桐如是，张晓光亦如是。

  只是，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哎？哥，你去哪儿？”古汫刚准备好要出门的时候，安东尼回来了。

  他捧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满头大汗，栗色的卷发贴在额前，更显出了一双冰蓝眼眸的深邃。看到古汫，他立刻笑开了，这没心没肺而又无忧无虑的样子，竟莫名触动了古汫一直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那根紧绷的神经。

  “你差不多收拾下东西回美国吧。”古汫说。

  安东尼怔了一怔，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了，哥？”

  古汫没有说话，他弯身系好鞋带，拿起背包便走向门口。

  “哥！”安东尼突然喊了一声。

  古汫顿住了脚步。

  “我走之后，你要保重。”

  心里，好像被扎进了一根刺，很痛。

  真可笑，明明已经千疮百孔，竟然也还能因他的一句话而感觉到疼痛吗？

  古汫没有说话，举步，走出了门去。

  门关闭的刹那，安东尼的唇角竟上扬出了一抹笑意。

  “你瞧，说‘不’多简单，以后也要学会硬下心肠来才行啊。”

  说着，他将手里的足球在手里旋转了一圈，然后双手将它牢牢地环住，刚才还满是笑意的眸刹那冰封。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他说。

  第一卷 为光明而生

  陶玉的这篇新闻给整个市局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古汫赶到市局的时候，整个市局已经被各路新闻记者包围，以至于吴队不得不派出多名铺警驻守在门口，拒绝一切无关人员入内，甚至连古汫也被拦在了门外。

  就在古汫无奈之际，一个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警服衬着他俊朗却冷峻的面容，威严庄重，他眉头紧皱，黑眸里燃着灼人的怒火，环视拥堵在门口的记者们。

  “李队！是刑侦一队的李队！”

  有记者一眼便认出了李白，记者群顿时沸腾，纷纷举起相机和麦克风涌向了李白。

  古汫想要呼唤李白，却被人群挤得踉跄着频频后退。他想要稳定重心，不想直接被他那些疯狂的同行们从楼梯上挤了下去。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稳稳地抓住了他。紧接着，古汫便跌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李白？”

  古汫意外。刚才还看到他出现在门口，怎么这么快就走到自己身边了？

  “走。”李白拉着古汫的手腕，将他直接拉向市局。记者们却早已然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并开始了连珠炮似的询问。

  “李队，请问狄俄尼索斯连环杀人凶疑犯已经落网，为什么没有对外宣布？”

  “关于这个案件，您有什么话说？”

  “市局破案速度如此之慢，导致诸多无辜市民被害，是否是警方不作为？”

  “关于案件的细节，能跟我们说几句吗？”

  “拖延时间不对外公开疑犯身份，是否如传言所说，警方有意包庇疑犯？”

  诸如此类，或充满攻击性、或充满恶意，或出于公正的种种问题此起彼伏。然而李白却只是冷着脸，拔开人群拉着古汫走向大门。

  “这位是《风云网》的记者吧？听说《风云网》跟市局达成了跟踪采访的合作关系，为什么疑犯落网的新闻却在别家报道了？”

  就在即将到达门口之际，一个记者冲过来，大声地问道：“两位手牵手这么亲密，是什么关系？《风云网》不报道新闻，是否因为个人关系而有意替警方隐瞒？”

  此问题一经出口，全场哗然，所有的记者都举起相机，对准了李白和古汫。

  李白，缓缓地回过头，看向了那提问的记者。

  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灼热得令人窒息。李白灼亮的黑眸怒视着这名记者，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住手，李白，冷静一点！”古汫深谙这些记者的采访之道，他们眼见采访希望落空，便故意激怒李白，以捕捉到哪怕一丁点儿的边角料用来放大。如果李白因此而做出过激行为，那就等于中了他们的圈套。

  闪光灯此起彼伏，古汫焦急不己，李白却不为所动。

  “你 嘴巴放干净点，再满嘴喷粪，我就找你进来喝茶给你洗洗嘴。”说罢，李白用力一掷，竟将此人丢进蜂拥而来的 记者群里。

  那人被李白一通教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他的笑容自然被古汫看在眼里，他急切地对李白道：“你中计了，李白！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的！”

  “尽管发挥，本队拭目以待。”李白说着，拉着古汫进入了大门。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哭了？”走向办公室的长廊上，李白发现古汫的眼圈是红的，不禁问道。

  “没有，骑自行车骑得太急，被风吹的。”古汫不想说他在走出家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责怪自己为何会把满心的负面情绪都朝着安东尼发泄过去，他毕竟是无辜的。可是，每当他看到安东尼，想到他现在拥有着的幸福是自己被永远剥夺了的幸福之后，就会感觉到煎熬般的痛苦。而这痛苦，委实太痛，他根本无法承受，无法面对，也无法释然。他像是被捆在满是荆棘的笼中的鸟，被强行折断羽翼束缚于笼中，除了绝望地接受现状，什么都改变不了。

  什么都……改变不了……

  “李白，如果我并不是大家眼里既善良又温和的人，怎么办？”古汫忽然问，“如果我既自私又狭隘，既悲观又邪恶，怎么办？”

  他注视着李白，用彷徨而痛苦的神色，而李白，却笑了。

  “傻瓜，”他伸手揉了揉古汫的头，道，“这世上比你怎么我狭隘的人多了去，如果你也算邪恶，那些亡命之徒和为了己利杀人放火的人又是什么？走了。”

  说着，他转身向前走去。

  古汫，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李白浑身一震，石化般杵在那里一动也动弹不得。

  “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的人，怎么办？”古汫问。

  冷下脸来对安东尼说出了那样的话，古汫竟然毫无愧疚。这让他惊讶，间谍自己竟然也有那样冷酷和阴暗的一面，因为嫉妒自己曾拥有的一切如今全被安东尼占据，便想要以伤害他来让自己好过。想到这一点，古汫突然感觉到害怕，他怕变成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无视他人生命的人；变成那种为了逃避责任，可以放弃所有且能够随时重新开始的人。

  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办？

  “古汫，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不会变成那样的人吗？”李白问。

  古汫摇了摇头。

  “因为那样的人……他们永远都不会这样问。”李白就这样站在那儿，任由古汫从背后紧紧地拥着他。他望向前方，目光深远，却如此坚定。

  “所以，不用再担心和彷徨，你就走你的路，把淤泥和黑暗留给那些人吧。”他说，“有些人，为光明而生，而有些人，天生喜欢烂在泥里。”

  ***

  以刑侦警察的速度，想要找到一个活跃于社交上的人，是分分种的事情。

  李白和古汫找到陶玉的时候，她刚刚从小区停车场走出来。看到站在面前的李白和古汫，陶玉不禁笑了出来。

  “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些。”陶玉看了看李白，又看向了古汫，“怎么，你要像被抢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向我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