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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这样说的，但表情却明显不是这样想。

  ***

  李白已经等在了古峰家的楼下。这一次，他是乘出租车来的。

  他的惯有等等姿势，就是站在车边，双臂双错着，斜椅车身。看到古汫，他便伸出手向他挥了一挥。

  典型的王子接见臣民姿态，偏偏好看得让人难以讨厌。

  古汫笑着跑了过去。

  “等了很久吧？”他问。

  “不多，一分钟能让你请我吃一次饭的话 ，一共十次。”李白说着，替古汫拉开了车门。

  十分钟啊？

  古汫瞄了瞄出租车的计价器，计时等客十分钟的话，也要好几块钱了吧？

  “你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古汫问。

  “你见过哪个警察开豪车？”李白不爽地扫了古汫一眼，“那会影响警察在市民眼中的形象。”

  古汫笑了出来：“你可以换普通车啊。”

  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李白不可能只有一台车，但李白却显然对此非常排斥。

  “那不符合我的Feel。”

  皱起的眉头，认真的语气，出现在一向臭屁暴戾的脸上，竟然……这么可爱。古汫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李白挑眉，“有什么发现？”

  古汫点了点头：“我叔叔说，他会帮我们联络当年跟踪采访校车事件的记者，我想我们应该会有所收获。”

  “很好。”李白也点了点头，“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古汫的眼睛顿时一亮：“是好吃的吗？”

  李白一脸黑线。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说着，他把一张照片发到了古汫的手机上。

  照片上的是一家三口，孩子大约八、九岁，父母却明显年纪偏大一些。

  “这是什么？”古汫莫名其妙。

  “是原纱纱的父母，原纱纱就是刘思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因心脏病去世的那个。”李白说，“他们在原纱纱死后又要了一个孩子，就是这个，他的名字叫原亮。”

  原亮，原谅。

  他们……是在乞求谁的原谅吗？为了成全赔偿款而背负了一世骂名的刘思，还是被当成置换巨额赔偿款代价的原纱纱？

  想起在照片上所见到的原纱纱的脸庞，古汫轻轻地叹息。

  不仅叹息原家人的宿命，也叹息为何属于过去的一切，自己都完全想不起来？

  那段关于校车事件的记忆，到底是如何缺失的？

  “我昨天打过电话给孟教授，他答应我，会提前三天回国。”饣并像是猜到了古汫的心结，李白说道，“也就是说，两天以后，你就可以接受孟教授的催眠治疗。”

  “真的吗？”古汫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回应他的，是李白的微笑颌首。

  古汫的心头，涌上暖意，他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李白没有说话，他伸出手臂，揉了揉古汫柔软的 头发。

  “跟我，就不必谢了。”

  骄阳不再炽烈的时候，就有了晨曦般的温暖。

  真好。

  古汫想着，便觉连这个想法都变得暖暖的。

  出租车在静安小区入口处停了下来，待到李白和古汫走到了贴着“出兑”二字的便利超市前的时候，原纱纱一家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李警官，古记者。”原纱纱的父母向李白和古汫打招呼，叫做原亮的小男孩有些害羞地躲在了妈妈的身后。

  李白向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引着一行人走进了便利超市。

  一个女孩迎了上来，用了足足十几秒的时间，古汫才认出眼前这个穿着牛仔服、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孩正是米甜甜。

  米甜甜的头发被染成了栗色，她脸上的各种炫酷的环都不见了踪影，反而显出了她的帅气时尚。她打量了一眼李白和古汫，抱着双臂用挑衅的神情问：“怎么，你们抓到凶手了？”

  一惯会激起他人怒气的性格，真的跟李白有得一拼。

  古汫轻轻地碰了碰李白，令他已经出现在脸上的戾气平息了下去。

  “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诉你。’李白说。

  “哦？什么事？通知我妈给我留了遗产吗？”米甜甜奚落道。

  “是遗产，”古汫点头，“对你来说，很宝贵的遗产，也是早就应该给你的遗产。”

  米甜甜的脸上，呈现出疑惑却又警惕的神情。古汫与李白对视了一眼，李白向古汫点了点头。

  “我们来，是想告诉你，你母亲当年……并不是独自逃走的。”古汫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她救出了两个孩子。”

  “你说……什么？”米甜甜怔住了。

  “她没有独自逃走，”古汫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救出了两个孩子，其中的一个活了下来，而另外一个……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米甜甜想要摆出来一个不屑的表情，却显然并不成功。突如其来的真相倾覆了十七年来噩梦般的生活，她擎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唇，亦有几分抽搐。

  “我说的都是真的，”古汫说，“你妈妈为了让对方得到赔偿款而故意隐瞒了她的死因，背负了一世的骂名。米甜甜，你的妈妈刘老师，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米甜甜踉跄着后退，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目光闪烁，身形微晃。

  “是谁……那个还活着的是谁？”许久，米甜甜问道。

  “我。”

  “你？”米甜甜震惊地看着古汫，而古汫亦看着她，用真诚的、感激的、内疚的目光。

  米甜甜的唇，颤抖了起来。当她恢复意识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举起手朝着古汫冲了过去。

  还不待她的手落在古汫的脸上，一个身影己如闪电般闪现在古汫的身前，捉住了米甜甜的手。

  “你想干什么？”李白厉声喝斥，警察特有的威严若雄狮的咆哮。

  “当然是打他！”米甜甜的声音尖锐，身体也在瑟瑟地发抖，“十八年了，他被我妈救下来十八年，从来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过一句话。你们知道别人都是怎么骂她、欺负她的吗？！她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我们全家都因为这个受了多少罪？我从小被欺负到大，这些，你们知道吗？！”

  “对不起，”古汫由衷地说道，“我应该早点出面澄清一切的。可是我……我失去了记忆，所有关于校车事件的一切，我都忘记了。”

  “他当年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你觉得他能记住多少？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李白说着，用力地甩开了米甜甜。

  米甜甜踉跄着，好不容易才站住了。

  “姐姐……”一个怯怯的呼唤声，将米甜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站在她身后的小男孩，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有些害怕地看着米甜甜，紧紧地牵住父母的手。

  他们，正是原纱纱的父母。

  “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们家。”原纱纱的母亲说，“都怪我们当年为了要赔偿款，求你母亲千万不要说出真相。我们家庭条件不好，早些年，为了给原纱纱治疗心脏病欠下了很大一笔钱。是我们利欲熏心，害了你们……”

  说着，她跪了下来。原纱纱的父亲拉着小原亮，一起跪了下来。一家三口，哭成泪人。

  米甜甜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瘫软，脚步踉跄，几乎要跌坐在地。她摇摇欲坠，只能靠扶着货架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出去。”她伸手指向门外，悲怆地大喊，“出去！”

  原纱纱一家面面相觑，最终望向李白。

  李白默默地点了下头。

  原纱纱的父亲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把它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歉意……”

  “滚！”

  米甜甜的眼睛已然布满血丝，原纱纱一家只得离开。

  “带走你们的破钱！”

  米甜甜踉跄着追出来，举手，信封扔了出来。

  红色的钞票飞飞扬扬洒了漫天，好似夏雨，更似泪滴。

  这是第一次，古汫觉得充满亏欠。

  “不会做噩梦吗？”

  走出静安小区，古汫忽然说。

  “嗯？”李白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

  “仅仅是因为忘记了救命之恩就这样痛苦的话，那个人为什么连半点愧疚都不曾有过？”古汫像是在问李白，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了逃避赔偿款而逼迫员工承担一世骂名的人，为什么可以走得如此干脆，难道这么多年，她一点愧疚都不曾有过吗？”

  仅仅是因为遗忘，就痛苦得难以呼吸不是吗？为什么她可以做到把责任、把过去，把丈夫连同亲生儿子全部都舍弃，一个人在大洋彼岸那样逍遥自在的生活？

  难道她……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点愧疚，没做过一个噩梦吗？！

  李白揽住古汫的肩头，让他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傻瓜。”他说，“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心，没有心，自然不会懂得愧疚。”

  心……

  古汫默默地抚着自己的心，那颗在怦然跳动的心。

  “痛，”古汫说，“如果是这么痛的话，我可以也不要它吗？”

  “可以，”李白点头，“把它给我，我可以承受，这双分的痛苦。”

  我可以把它保护得很好的，这颗你的心。

  第十五章 黑暗里的光明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提审许某。

  聚府名苑的犯罪嫌疑人之一的许某，在李白的劝说下以良好的合作态度，获得了减刑。因而，对于李白所提出的问题，许某一直持合作态度。

  “能给我们具体说说你们那个通勤公司吗，百治通勤。”李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