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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有一句，于桐却听懂了。
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问：“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是你在哪里，你的良心在哪里？！为什么要隐瞒真相，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刘思承担责任，为什么我会忘童年所有发生的事情？！”
一直很理智，一直很冷静，一直很温暖，也从来不憎恨的古汫，竟然也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时候吗？
他愤怒地诘问，关于童年的记忆，为什么会被残缺成睡梦的地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 被遗忘和被遗弃
第十三章 被遗忘和被遗弃
沉默。
一如这十八年来，她所能给古汫的，也就只有沉默。
电话里，只有古汫的呼吸声音，许久，于桐才打破这沉默。
“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在哪里，都要始终记得，这不是你能管的事。立刻放手，立刻停止追问，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没有关心，没有询问，也没有任何歉意和内疚，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来交待所有吗？
古汫笑了。
“一个被过去遗忘，被母亲遗弃的人，要如何安静地活着？”
他的唇边有泪，眼中有痛，却笑得那么开怀，李白静静地看着古汫，感受着他的笑在自己的心里烙下的痛。
回应古汫的，依旧是沉默，许久许久之后，于桐挂断了电话。
于是古汫面对的，还是沉默。
长长久久的沉默。
李白伸手，将古汫的头按进了他的胸膛。
“哭吧。”他说。
“我……我没有眼泪。没有眼泪啊……”
古汫喃喃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可泪水，却像跟他作对似的，一滴滴地落下来，浸透了李白的制服，那么烫。
“我们必须挖出真相。”这不是安慰他人时应该说的话，李白就是这样，他永远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别人的情绪。但古汫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理智。
不能让情绪湮没自己，他还有属于他的责任。如果他也是这十八年前校车事件的一部分，那他就更有责任查出真相。
于是他站直身体，点了点头。
见古汫冷静下来，李白也放下了心。
“我们在杨老师提供的用人合同上看到了红阳幼儿园的法人就是你的母亲，她现在人在美国，估计应该是安全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查出其他的责任人，以及跟这起事件有关的人员，保护他们的安全，揪出狄俄尼索斯。杨老师在帮我们寻找当年负责校车的另外一名教师，和学生家长，你冷静一下，再跟于桐沟通一下，让她提供相关人员的名单。”
李白在工作的时候，从来都是严肃的。他的冷静客观让古汫也快速地恢复了一个媒体人应有的专业与理智，古汫点了点头，他整理情绪，再一次把电话打给于桐。但这一次，于桐没有接。古汫连续又打了几个电话，于桐全都没有接，直到后来，她关机了。
“看起来她不打算向我们透露当年真相，”李白沉吟道，“你的亲属里，有没有比较了解她的人，有可能知道当年的一些情况？”
古汫的神色，再一次暗淡了下去。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不过……也许我可以问一问我叔叔。”
肩头传来一阵温暖感觉，李白的大手按在古汫的肩头，炽热的温度，驱赶着他由内而外的寒意。
“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说，“我陪你。”
***
对于古峰来说，古汫能够回家吃饭，是件格外高兴的事。于是他系上围裙，亲自下厨要烧几道古汫最爱吃的菜。
从厨房传来一阵叔叔和婶婶说笑的声音，伴着菜入锅时的滋拉声和排油烟机的轻微响声，在阵阵菜香的映衬下，有幸福的烟火气息。
“小汫吃水果。”婶婶端着一盘蓝莓走进来，将它放在了古汫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你叔叔的下属送的，说是长在深山里无污染的，你多吃点。”
“好的，谢谢婶婶。”古汫微笑着点头，婶婶一边说着“看你，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一边走去厨房帮着叔叔忙活去了。
古汫并没有动面前的蓝莓。
“你还真能装啊。”
站在门口的古铃抱着肩膀奚落，见古汫一脸莫名，她不禁冷笑：“你在我家住着，没有十五年，也至少有十二、三年了吧？一般的小孩早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撒泼打滚，任性胡为了。但是你，你一直客客气气的，好像我们全家都在欺负你似的。”
“没有的事，”古汫笑了，“我只是不爱吃水果。”
古铃虽然是叔叔古峰的女儿，却比古汫大了两岁。仅看长相，便可知古铃的干练与强势，她的眉毛高挑，眼角和唇角都是上扬的，原本便飞扬的五官再加上酷爱穿红色衣服的习惯，让古铃像一簇行走的火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性格，也像火一样热烈而直接。
“骗谁呢？你最爱吃零食，不是吗？”古铃说着，用水果叉戳起一颗蓝莓递给古汫，“给我吃了。”
“好吧，遵命，女王。”古汫笑着，接过了水果叉。
“这还差不多。”看到古汫把蓝莓吃下去，古铃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她把一颗蓝莓丢进嘴里，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古汫怔住了。
“我当了你二十多年的姐，还不了解你？就算是逢年过节，找你回家吃饭都得三请四请的。今天什么日子？普普通通的周二，你居然给我们这么大的面子，回家吃饭？”
“我投降。”古汫笑着举起双手，“好吧，我老实交待，我只是想知道关于……红阳幼儿园的事情。”
“红阳幼儿园？”古铃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古汫想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你是想问于桐的事吧？”她抬起下巴，生气地道，“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亲妈最好吗？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不是啦，”古汫知道古铃是在替自己鸣不平，便摆了摆手，道，“我只是想知道关于当年红阳校车事故的事……”
古汫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当”的一声响，竟是刚刚走进房间的婶婶弄掉了手里端着的盘子，紫色的葡萄洒了一地。
“妈，你怎么回事啊？”古铃不悦地皱眉。
“手滑了。”婶婶抱歉地说着，弯腰去拣葡萄。古汫也蹲下来帮忙，叔叔听到声响，也从厨房跑了过来。
“爸，你来得正好，小汫要问红阳幼儿园的事儿呢。”
“红阳……幼儿园？”叔叔沉吟着，想了想，问古汫道，“是你妈妈之前开的幼儿园？”
“是。”古汫点头，把拣到的葡萄都放进了盘子里。
“我去重新洗一洗，你们去书房聊，我来做饭吧。”婶婶接过盘子，道。
古峰点了点头，解下围裙，带古汫一同走进了书房。
“你想知道什么事？”古峰问。
“关于十八年前的校车事故，咱们《临安日报》也有报导过吧？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以及与它相关的人。”古汫没有说出狄俄尼索斯的案件相关的事情，在案件没有明朗之前，他有这个责任替李白保密。
“你说的是红阳校车因为超载逆行，与一辆酒驾的货车相撞的事故吧？”
古汫点了点头。
“确实是有报导过，当时这个报导在市内引起了非常大的震动，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美国参加研讨会，等我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舆论已经发酵得沸沸扬扬，难以控制。毕竟事关校车安全，整个临安市都很关注。”
“那于桐呢？”
“你妈妈啊……”石峰叹了口气，道，“她当年也顶了很大的压力，但媒体和社会舆论给她的影响太大，令她难以承受，才会选择出国吧……总之，事情都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别再纠结过去了。”
古汫摇了摇头：“我对她没有恨意，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事故的相关责任人，叔叔您有没有印象于桐或是我爸爸提起过谁？”
古汫还是习惯叫她“于桐”，对于他来说，于桐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仅此而已。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石峰奇怪，而不能把实情告诉叔叔的古汫，只能说是网站要做的、关于校车安全的选题。
古峰点头表示理解，他想了想，道：“我只听你爸说于桐因为这件事情所受的打击很大，但相关责任人……没听他提过，也没听于桐提起过。新闻嘛……这样吧，我帮你联络一下当年报导这个事故的记者，到时你直接问她，看看有没有能帮上你忙的信息，怎么样？”
古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谢谢叔叔。”
说话的工夫，婶婶已经把余下的几道菜炒好了，大家围坐在桌边，有说有笑，气氛热闹而融洽。古峰原本想要留古汫在家里住，却被古汫拒绝了。
“我还要去见个朋友，过几天再来看您。”古汫笑着对古峰道。
“朋友？”婶婶的眼睛就是一亮，“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领回家里让婶婶看看？”
连珠炮似的询问，瞬间让古汫红了脸。他急忙解释说只是个普通朋友，说话间，李白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古汫见状起身，在叔叔和婶婶意味深长的笑容里离走出家门。
“小汫自从工作以后好像变了呀？”古汫走后，婶婶笑着对古峰说。
“是啊，开朗了，话也多了。”古峰笑着点头，道，“这是好事。”
“大概是觉得自己独立了，所以没有寄人篱下的压抑感了吧。”古铃一边说，一边往嘴马里扔蓝莓，“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把我们当外人了，把自尊心看那么重有什么用？”
“别瞎说！”婶婶不悦地瞪了古铃一眼，“快去厨房洗碗！”
“我又没说错，”古铃撇了撇嘴，“我还要准备去采访呢，一会该迟到了。”
说着，她起身回房间去了。
“这孩子！”婶婶嗔责了一句，见古铃已经关上房门，便转回头望向了古峰。
“小汫他……怎么突然想起问那件事了？”
古峰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微妙，他想了想，然后摇头：“没事，你别多想。”
“可是……”
婶婶的话刚说了一半，古峰便向她摆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有个电话会议，你受累收拾一下厨房吧。”
说完，他便走向了书房。
婶婶望着古峰的背影，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浓。
“希望他不要想起来。”婶婶幽幽地说着，叹了口气。
第十四章 她没有
古峰的手机一直在响。
然而他仿佛忽略了手机的存在，一直怔怔地望着窗外。
梅雨季节到了，风总是先雨一步，在阴暗的天空撼动草木，刮起地面的一些杂物，以示其肆虐之威。
古峰一直盯着被风吹至窗前旋转的黑色塑料袋，直到它飞过不见了踪影，才拿起了桌边响个不停的手机。
“是子强兄啊。”说话间，古峰又看到了飘至窗前的黑色塑料袋，它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候鸟，只能任寒风将它带去永恒的黑暗。
“不确认，但，他应该迟早就会知道。”古峰说。
电话那端所传来的声音，让古峰的脸变了颜色，他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我当然赞成。”
他是这样说的，但表情却明显不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