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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对？”
姚军先前见古汫说得玄之又玄，本是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这会不免被吓了一跳。
“刘思不对，”古汫说，“你们记得吗，米甜甜曾说，刘思没有救任何孩子，独自一个人逃了出来。但是在我的梦里，刘思是抱着一个小男孩逃出校车的。”
“就是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小男孩？”李白像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一双黑眸微眯了起来。
“对。”古汫说，“就是他。”
“会不会这只是你梦里的内容，不一定就是现实吧？”姚军问。
“也许……”古汫自己也不能肯定所有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即便他在被害人遇害之前梦到了他们，——毕竟梦不可能是现实的直接影射。
“还是需要确认一下看看。”李白皱紧了眉头，道，“红阳校车事件的内幕，一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更复杂。从狄俄尼索斯的杀人手法来看，明显是宗教仪式式的杀人方式。希望对于狄俄尼索斯的崇拜，约在公元前1500年就已经存在。传说他走到哪儿，乐声、歌声、狂饮就跟到哪，而他狂热的信徒们往往在当疯狂或是极度兴奋时，就会使用残忍的暴力将轻视神祗之手足撕裂。除了赵国林和范游以外，孙为发和刘思全都是双手被捆绑、刺破的方式被害。可见犯罪嫌疑人是依据被害者当年的‘罪行’严重性而选择的杀人方法。由此可以推断，刘思当年所做的事，远比独自落跑更残忍。”
还有什么事会比一名教师舍弃学生独自逃生更残忍的事情？
“难道，真的像小古所说的那样，只救了一个孩子？”姚军问。
“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查清楚。”李白沉吟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再命案再次发生，必须还那些无辜孩童一个真相。”
古汫默默地望着座在前方的李白，他的手就搭在车窗边，紧紧地攥着，攥得骨节都泛了白。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便到达了星辰幼儿园。这是一个位于小区内的幼儿园，为了方便小区内的儿童就学而设立，规模不大。杨老师是星辰幼儿园的园长，为了迎接大家，杨老师特意早早地站在幼儿园门口，还带着李白和古汫他们到各个班级走了一走。看到警察叔叔来，孩子们都高兴坏了，又是拍手又是跑上来抱抱，开心得好像过儿童节。
孩子们看到警察叔叔的喜悦，冲淡了一行三人心里的沉重，然而等大家到了会客室，这份沉重，便再一次地压在了大家的心头。
“关于红阳幼儿园的校车事件，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李白问。
“怎么可能忘呢？”杨老师深深地叹息一声，道，“当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故已经发生了。红阳幼儿园的教师一直处于人员不够用的状态，所以当班的老师几乎没有离开岗位的可能。后来，大概中午时分吧，孩子们午睡的时候，我和几个老师去往医院，探望了大家。当时的情形……即便是现在，也还例例在目。”
杨老师仿佛回到了从前，面对着那些因为伤痛而哭闹、流泪的学生们，她的心疼得宛若刀割。
“都是一些三、四岁的孩子，最大也不超过五岁，小胳膊小腿儿的，哪能受得了这么重的伤？”杨老师叹息道，“大多数的孩子都烧伤了，还有的被破碎的玻璃割破了皮肤，甚至有个女孩的脸都……”
杨老师实在说不下去，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姚军见状，便转移了话题：“您还记得，当时的医院是哪一个吗？”
“好像是……市第五医院吧，对，是第五医院。当时的院长姓程，是个很和蔼的院长。”
“你还记得，当时的事故发生后，园里对于责任人是如何处置的吗？”李白问。
在后来的报纸上，李白曾找到过关于校车司机违规逆行和超载的报导，媒体对该司机和落跑教师刘思口诛笔伐，对于红阳幼儿园指责的声音却少之又少。无论如何，鉴于狄俄尼索斯正在实施的复仇计划，联络到司机以及其他责任人是非常紧迫的事情没有之一。
第十二章 黑暗深处的秘密
窗外的树上，有小鸟发出啾啾的鸣叫，阳光灿烂的初夏，却没能温暖到会客室里的人。
李白、古汫和姚军都在等待着杨老师开口。
“当时的司机，是梁峰。”杨老师回忆着从前，道，“他当时也受了很重的伤，在医院住了很久。大概是因为被烧伤的面积太大，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的舆论全都把矛头指向了他，梁峰他……从医院顶楼跳下来，【创建和谐家园】了。”
所有人都惊得怔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迫于压力隐藏在小区超市里的刘思，已经是最坏的境遇，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因此而【创建和谐家园】。
“那么，当时的责任，真的全在司机的身上吗？”古汫问，“如果是超载的话，应该不是司机能够左右的吧？”
“这……”杨老师看了古汫一眼，沉吟道，“为了节约经费，红阳幼儿园把本该养护校车的拔款，用来承包校外通勤车了。”
“你是说……红阳幼儿园的校车不是本校的，而是外包的？”李白问。
“是的，那个公司好像叫……百治，百治通勤公司。”
“百治？”姚军挠了挠脑袋，“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是聚府名苑！”古汫道，“聚府名苑的那两个犯罪嫌疑人，不就是因为百治通勤公司的补偿金而杀的人吗？”
因为这是他进入临安市公司局之后的第一篇新闻稿，因而他对这篇报导的内容记得尤为清楚。许某和某两人，正是因为被害人华某拿了他们两个人的补偿金多年不还，才对其痛下杀手。
“难道……百治通勤公司，也是因为这个才解散的？”姚军问。
“极有可能。”李白点了点头，又面向杨老师，问道，“当时幼儿园乘通勤车的孩子有多少？”
“大概……将近二百个吧。”杨老师说。
“那通勤车呢，有几辆？”
“三辆。”
“近二百个孩子，再加上教师，即使是三辆五十六座的通勤校车已经是超载。但当时车里的人数却有八十五人，这是为什么？”李白直视着杨老师的眼睛，问。
难以想象，一辆最多只能容纳五十六人的通勤巴士里，满满地塞了八十五个孩子是种什么样的情形。家长们因为信任将心头肉一般的孩子交付到幼儿园手中，而他们却为了利益，视责任与良知于不顾。
古汫再次想起了梦中在滑梯上嬉戏的孩子们，天真如他们，竟不知灾难如利剑时时挂在他们的头上。
心，像被针一样的疼。
古汫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衬衫，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李白望过来的关切目光。
古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当时的情况，我不了解。毕竟那个时候网络还不发达，通讯工具也跟不上，每个通勤车都有一个跟车老师，具体的情况，只有他们才知道。”
“刘思，是事故车辆的跟车老师吧？”李白问，“当时，她是否真的是自己一个人逃生？”
“怎么可能呢。”杨老师摇了摇头，“她是老师，怎么可能扔下孩子们独自逃生呢！”
“不是一个人吗？”古汫霍然起身，惊声问道，“她是不是抱着一个小男孩逃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果然！
古汫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头脑里，他猛地捉住了杨老师的手，问：“那个小男孩，他是谁？”
因为激动，古汫的手冷得似冰。杨老师惊讶之余，不免困惑。李白拉住古汫的手臂，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古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杨老师道歉。
“你能对那些无辜孩子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很感动。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么多年了，那些孩子的脸始终在我脑海里转啊转啊，我连觉都睡不着，全靠安眠药维持。”
说着，她拉开抽屉，在她的抽屉里有着几盒用来帮助睡眠的药物。
“这毕竟是充满痛苦的回忆，我相信不管对我，还是对刘思来说都是。”杨老师继续说了下去，“事实上，刘思那天从火海里带出来的，是两个孩子。”
两个？！
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是独自逃跑的老师，对她口诛笔伐，而她却不替自己辩白？”古汫急切地问道，浑然不觉自己再一次激动了起来。
“因为她不能说，”杨老师的表情，尤为痛心，“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能先抱起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孩子，但……其中的一个孩子因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逃出校车就……病发死亡了。”
“死、死了？”古汫惊骇。
“死了。”杨老师点头，“在保险公司的事故认定中，如果那孩子被认定是先天性疾病死亡的话，就不能作为意外事故的受害者得到赔偿。但孩子的父母不依不挠，认定是由于幼儿园的失误而导致了孩子的死亡，坚决要求赔偿。园里也是左右为难……”
“如果保险公司不加赔偿的话，那么这笔赔偿款，就要由幼儿园来出。为此，幼儿园便给刘思施加压力，让她保守秘密，对吗？”李白一针见血，杨老师默默点头。
“那另外一个孩子呢？”古汫问。
“是我们园长的儿子，也是唯一一个被安全救出，只受了点皮外伤的孩子。”
“你说……园长的儿子？”古汫仿佛听到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铮鸣，好像是一根弦骤然断裂所发出的声响。
“对。”杨老师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一个档案袋。档案袋里的，是一份用工合同，和一张照片。
“这是幼儿园十周年庆上全体孩子们的合影，这个，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孩子，她是我们班的学生……”说到这儿，杨老师的声音变得哽咽。
那是一个穿着草莓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很白净，Y.B独家整理
梳着一个利落的马尾，非常可爱。
“这个，就是我们园长的儿子。”
杨老师的指尖，落在了一个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的个子不高，就站在合影的第一排，他穿着蓝色的衣服，灿烂的笑脸，与古汫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那你们的园长是……”古汫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发干，声音在发紧，甚至，他产生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位，就是我们的园长。”杨老师在指向那个人的时候，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退键。一切都是那么慢，慢得古汫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心跳。
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人，那个站在合影最核心位置，笑靥如花的那个人。
假……假的吧？
这一切，肯定都是一场梦，对不对？
古汫拿起照片，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浑然不觉他的手在颤抖，亦不知泪水早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小古？”姚军被古汫的状态吓了一跳，但一连叫了他几声，古汫都像听不到似的，傻傻地杵在那里。
“仓鼠？”李白低声的呼唤让古汫的身材微微地颤了颤，照片，从古汫的手里翩然而落，而古汫则像丢失了魂魄一般，木然地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他怎么了？”姚军丛来没看到古汫这个样子，惊骇之余，又转头问杨老师，“这个园长叫什么？”
“于桐，”杨老师说，“我们的园长叫于桐。”
“那他的儿子呢？”李白伸手指着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小男孩，问。
“这孩子的名字很特别，好像叫……古汫。”
***
李白跑到幼儿园操场上的时候，看到古汫正拼命地在背包里翻着什么。
古汫的动作很快，神情焦急，但目光却是涣散的。
零食，记事本，笔，钥匙，零食，纸巾，零食……我要的不是零食！
古汫越翻越急，越急就越翻不着，一张脸都急得通红。
忽然，一只手将他想要找的东西递了过来。
手机！
古汫一把夺过来，他连看都没有看李白一眼，便要将手机的屏幕滑亮。但他的手实在是太抖了，以至于根本滑不亮手机。
李白把手机拿回来，替他将手机滑亮，又递了过去。
古汫也不倒谢，接过来便找到了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李白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字——于桐。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充满活力和热情的女声：“Hey baby，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和安东尼一起生活得怎么样？”
“三十三个孩子受伤，”古汫听见自己 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说道，“二十二个无辜孩子的生命……你却在这里只关心你的安东尼！”
虽然只有一句，于桐却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