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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我吃饭……就能感受到幸福吗？

  似乎……同样的话，也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过。

  父亲。

  记得儿时，古汫常常都会纳闷为何把好吃的全都夹在自己碗里的父亲，明明什么都没吃，却还是会看着自己露出满足的微笑。那个时候父亲常常说，只要看着你吃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就会感觉到幸福。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明明是那么鲜嫩可口的牛排，为什么会让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古汫低下了头。

  好在这时服务端来了菜，围聚着鲜花的那不勒斯龙虾，为方便食用，已经将壳与肉进行了分离，【创建和谐家园】的虾肉轻轻躺在火红的虾壳下，仅用眼睛就能品味出极致的新鲜。

  “真是……太棒了！”古汫尝了一口，再一次陶醉到酥。

  攸地，一张带着委屈表情的脸出现在古汫的脑海里。可怜巴巴的神情，渴望着乌鸦嘴巴里鲜肉的小狐狸，那正是总把“饿”挂在嘴边的安东尼。

  第四章 我信你

  在美国，那孩子一定吃惯了高级餐厅的美食，但在国内，自己却连一顿像样的牛排都请不吃……

  古汫在吃饭的时候防线最低，心里的念头一起，嘴上便溜出了感慨：“要是能再打包带回去就好了。”

  “打包？”李白似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他微眯起眼睛，问，“你要打包给谁？”

  “啊？没、没有谁。”

  连吃带拿这种行径，古汫是万做不出来的，他的脑袋摇了又摇。孰料这般行为，倒显得他心虚，更令李白不爽。

  “到底是谁？”

  古汫从李白那已然压低的声音里听出危险的气息，猜测他已经没了耐性，只好老实交待：“我弟。”

  “你弟？”如果李白没记错，古峰曾说古汫的母亲在他很小的 时候就去了美国，那么这个弟弟是……

  “嗯……同父异母。”

  当“同父异母”这个记事得以平静地从古汫的口中说出，他方意识到，自己纠结了整整十八年的恨意与心结，也许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古汫轻轻地笑了一笑。

  像雨后的太阳轻柔地洒下微光，映出氤氲在露珠中的彩虹，这彩虹，映进了李白的眼底。

  “Waiter。”李白打了个响指。

  “您好。”

  服务生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来。

  “把我们今天所有的菜都打包一份。”李白说。

  服务生应声而去，古汫的脸却变了颜色。

  “疯了吗，你？！”古汫看了看门外，确定服务生已经把门关上，方转头开始了对李白的廉政教育。

  “李队，你穿上警服就是人民的公仆，不能在金钱中迷失，一定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啊！”

  “什么？”李白完全不明白古汫到底在演什么戏，修长的手指托起高脚杯，把柠檬水送到唇边。

  古汫指了指桌上的菜：“这样的一桌至少是你一个月的薪水吧？你又给我打包了一整套！这得多少钱啊？！还有上次给我点的外卖，价格也至少是你几个月的薪水吧？李队，你可千万别为了请我吃饭去【创建和谐家园】受贿，违法乱纪的事情咱可坚决不能做！”

  “噗！”

  李白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雪白的衬衫登时湿了大片。他爆了句粗口，拿起餐巾擦拭着衣襟。

  这么慌张，想来自己猜测的一定【创建和谐家园】不离十了。

  古汫痛心疾首，他站起身，叫了一声“服务员”。

  “你干什么？”李白不爽地道。

  “叫他们取消打包啊。”古汫一本正经。

  服务生已经走进了门来，见惯了大世面，服务生一下子便感受到了李白已然燃起的怒火，立刻识趣地站在门口，并不进来。

  李白挥了挥手，服务生立刻走了。

  “哎，别走哇！”古汫刚要阻拦，手臂却忽然一沉。

  原来李白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

  “傻瓜。”

  近在咫迟的他，声音像是从胸膛深处发出来似的。李白伸出手，用他的大手揉了揉古汫柔软的头发，轻笑：“就算你想要这家餐厅，我都能买下来给你，根本不需要【创建和谐家园】受贿。”

  哎？

  是美食让自己的思维短路了，还是李白的声音具有酒精那样令人迷醉的效果？李白的话，好像没有作用在耳朵里，而是作用在了心上。古汫只觉心跳已经快得超出了能够控制的程度，而他的脸，亦微微地绽出红晕。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混合着美食的醇香，真的……很让人欢喜呢。

  古汫喃喃地，用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声音说道：“网贷也不可以哦……非法贷款最害人了……”

  由于携带着太多的食盒，警局里的干警们又都在忙着调查取证，因而李白便建议古汫先回家去。

  如果不是初夏的阳光使人沉醉，那就一定是美好的食物。古汫失去了对现状理智的判断，除了点头同意，竟没提出半点异议。而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晕晕乎乎的，心跳得速度很异常，脸好像也在发烧。

  李白乘出租车送古汫回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李白手臂搭在车窗边，从古汫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结实的手臂，和线条优雅的背部。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阳光下竟散发出幽微的蓝。

  原来这个素有“刺头”之称的刑侦一队队长，也并非全身是刺呢……

  出租车到了古汫小区门口，古汫便在李白的帮助把食盒从车子上拎了下来。

  “对了。”就在李白转身上车之际，古汫忽然叫住了他。

  “关于李全，不，孙为发，”古汫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地告诉李白，“我真的有梦到他。一个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交通事故，遇难的是一个幼儿园校车，车上有很多的小孩子。我不知道我在这场事故里处于什么身份，但……我真的眼睁睁看着大火燃起，那些小孩……全都在火里挣扎尖叫……”

  梦里的画面在说出来的时候，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真实可怕，古汫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可怕的噩梦，面对孩子们濒临死亡的无力和愧疚感折磨着古汫，痛苦宛若一张网，将他紧紧地束缚住了。

  李白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望着古汫，双眉紧皱，黑眸中有微光闪动。

  “啊，对不起，说这样的话一定很奇怪。”

  他的神性，让正在急切说话古汫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他开始为自己的胡言乱语而尴尬了。

  “抱歉，”古汫自嘲地笑了笑，道，“其实你说的是对的，梦这种事情原本就不能作为判案凭据……”

  “我信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古汫怔在了那里。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李白认真凝视着他的黑亮眼眸。

  “ESP，”他说，“‘超感官知觉’，英文简称ESP，就是我们所知晓的‘第六感’，也称“心觉”。这是一种能透过正常感官之外的管道接收讯息，能预知将要发生事情的能力，与当事人之前的经验累积所得的推断无关。在国内、外一些案件里，早有运用。不管这是预兆，还是巧合，我们都会将孙为发这个人彻查清楚。所以，不要放在心上。”

  “谢……谢谢。”

  那弥漫上心头的，不知是否可以称之为感动。古汫紧攥着食盒，向李白道谢。

  李白的唇角微微地一扬，轻抬下巴，示意古汫上楼。

  古汫点头，转身走进小区。在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他转头看了李白一眼。

  李白的双手放在裤带里，斜倚着车门，笑望着古汫。

  周围的景物都像是被水晕开了色彩，变成模糊的一片，他的笑容是唯一存在。

  如此明亮，灿若骄阳。

  ***

  “怎么又有外卖？！”

  安东尼今天难得地在家，古汫见状，立刻笑了起来：“你小子真有口福，我正要给你发信息呢。”

  说着，他把食盒一个个打开，盛在盘子里放在了桌子上。

  “牛排！COOL！”安东尼看到美食，情不自禁地吹了个口哨，“哥，你【创建和谐家园】中奖啦？”

  “差不多，虽然没有钱。”古汫开心地摆好盘子，又拿来了刀叉递给安东尼，“喏，吃吧。”

  “我自己吃？”安东尼错愕地看向古汫，“你呢？”

  “我吃过了。”古汫笑眯眯地坐在安东尼的对面，道。

  “不会……又是那个狼人请客吧？”安东尼眯起眼睛，帅气的脸上绽出一抹坏笑，“有情况哦？”

  “有个屁的情况，”古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快吃！牛排冷了不好吃。”

  “好吧。”美食当前，安东尼也没有心情追问，他切好牛排，叉起一块，送到了古汫嘴边。

  古汫摇了摇头，安东尼不依不饶：“总不能你一直看着我吃啊！”

  同样的话，似乎在餐厅里，古汫也问过李白。

  当时他……说了和父亲一样的话吧……

  “看着你吃，也是一种幸福。”古汫下意识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继而情不自禁地笑了。

  安东尼先是一怔，紧接着，他放下了叉子。

  “怎么不吃？”古汫错愕，安东尼却从沙发底下拽出了一个箱子。

  不，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琴盒。

  小提琴的琴盒。

  打开琴盒，安东尼将一把散发着温润木质光泽的小提琴拿了出来。

  “这样的美味，没有音乐怎么行呢？”

  说着，他把小提琴放在了肩头。

  “你会拉小提琴？”古汫相当的意外，安东尼从来没有在古汫面前拿出过小提琴，更从来没有提到过他有这一特长，以至于古汫一度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安东尼笑问。

  “惊吓倒是真的，”古汫笑，“原来你是个隐藏起来的艺术家。”

  “我当然是艺术家，”安东尼冰蓝色的眼微眨，妖魅地一笑，“只不过，我涉足的领域比较神秘而已。”

  不待古汫笑他耍酷，安东尼的手臂优雅地扬起，琴弓搭在弦上的刹那，优美的音符便轻盈地流淌而出。

  这是古汫的小屋第一次响起音乐，也是古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小提琴。

  他从不知道，小提琴的旋律可以这样美妙，也从不知道，安东尼会拉小提琴。

  演奏小提琴时的安东尼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栗色的卷发垂下，遮住了额头，长长的睫毛亦如蝴蝶覆盖在海水般的眼眸上，轻轻地颤动，他浅桔色的唇微扬，恍若沉浸在悠扬琴中静静睡去的异国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