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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给她一个家。北丢的父母不愿意给她的,他愿意给。可是现在,他却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心下有些赌气,更多的却是不舍。
同样赌气而又不舍的,除了北丢,还有爹爹。
这些年来,山落从未想过,一直告诉是在山坳捡到自己的爹爹,原来竟是在欺骗自己。他并非是被丢在山坳的,而是被人拐卖的,多少个日夜他埋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那么粗心丢下自己,或是为何狠心不要自己,却没想到最该埋怨的人竟是那个一直被自己唤为爹爹,对自己看似恩重如山,给自己热汤热饭吃的人。
这样一想,他竟觉得有些难受。
但就算要离开,总要好好道别,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竟走回了院子。
北丢还未回来,院子里的人都未回来,只有爹
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摇着蒲扇,微微眯着眼睛,听到动静睁开眼,问山落:“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山落愣了一下,方才开口:“爹爹,我的胃有些不舒服,想回来休息一下行吗?”
爹爹蹙眉片刻,摇了几下蒲扇,又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我床边的柜子里有药,你去吃点,今天就罢了,明日再不好好干便用鞭子抽你。”
他声音冷硬,听不出到底是在关心还是在恐吓。
北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急匆匆地走进屋子,轻声问:“山落你怎么了,听爹爹说你胃不舒服?”
山落看到北丢的瞬间,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特别委屈,他也不知道这种委屈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这突然爆发的情绪又是为了什么,只是有一刻,他浑身绷紧的那根弦断了,他的一切伪装和坚强都尽数散落在地,他号啕大哭了起来。这大概是少数几次,北丢看到山落哭。他一面哭一面呜咽,嘴里含糊地说着话。北丢听不清,也听不懂,只好默默地靠着山落,一面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一面安慰:“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山落躺在北丢的腿上,轻声问。
“我从来没想过,我想就算我有父母,他们大概也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吧,就算认得出
也未必想认我,一个乞丐女儿……他们也是怕羞的人吧。”北丢有些沮丧。
“小丢。”
“我在。”
“我多想能给你一个家。”山落声音很轻,而后竟因为哭得太累安静地睡着了。北丢靠在墙壁上,听着远处钟楼传来的钟声,暗自回味山落的话。
那天在莲花坞,陈予森也说过类似的话。
正值清远一年一度的水灯节,远近的商贾云集,戏台子也搭了好几个,整条莲花江周遭都挤满了人。北丢是趁着热闹来乞讨的,她的市口不错,刚巧位于上桥的拐角口,烟花炫目,莲花江上漂着一盏盏水灯,连成一条细长的直线,直到天际,水天一色,分外好看。桥上情侣们放着孔明灯,灯盏缓缓升起。江上水灯与空中的天灯交相辉映,北丢坐在拐角,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有一刻想着如果以后一直住在清远,也挺好的。
她一时走了神,碗中有几张几十块的纸钞,被风一吹便飘到了桥上。北丢立刻起身去捡,却未想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钱尽数滚落在地。几十个硬币分散在各个角落,她还未来得及起身捡,便看到一只脚踩住了她面前不远处的纸币。那人脚下轻碾,随后弯腰捡起,北丢刚准备道谢伸手接过,便看到男生若无其事地将纸币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您好,那是我掉的钱……”北丢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你掉的钱,这钱是你赚
的吗?别人赏给你的钱,你也好意思说是自己的?不要脸的小乞婆……”男生穿着一中的校服,似乎和陈予森是一所学校的,头发微卷,瘦瘦的,看起来贼眉鼠眼的。
“别人给我的便是我的了,你不问自取就是偷。”北丢忍不住反击。
“嘿,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吗?老子今天就是拿了怎么着?要不打一架?”
周遭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大家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帮忙。男生见无人呼应,更是仗势欺人骂道:“有手有脚不去工作赚钱,在这儿乞讨,我说小姑娘你能不能要点脸啊。还是说卖不出去,只能乞讨啊?哈哈哈!”
因为他的话,人群中响起三两声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声。
北丢眼中含泪,却不想这样被欺负,怒道:“这是我的钱,你还我……”说罢便冲了上去,拽着男生的胳膊,男生高举着手,仗着身高优势,挥动着手中的纸币,笑道:“要钱啊,你不是乞丐吗?来,跪下去学声狗叫给我听一听,学得好,这钱就给……”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到人群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你把钱给她。”
北丢一转头便看到陈予森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在他身后便是顾素瑛,顾素瑛一面挥舞着手中的锅铲,一面吓他:“小家伙,你可别乱来啊,铲子可不长眼!”
陈予森走上前,伸手抓住了男生的胳膊,他手劲很大,轻轻一捏,男生便
吃痛地松开手,钱散落在地,北丢立马冲上去捡了起来,顾素瑛见状立刻上前,将北丢护在了身后。
男生气不过,竟一下子冲向陈予森,将他撞在了桥柱上。陈予森有些吃痛,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男生挥起拳头砸了过来,他闪身躲过,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两人扭打起来。男生突然起身蹬了一下桥柱,猛地撞向陈予森。北丢听到两声巨大的扑通声,便看到陈予森和那个男生先后落进了莲花江。
莲花江上的水灯被水花冲灭了几盏,水纹不止,平静的江面上不见了人影。北丢心中一惊,连忙向桥下冲去。
04
水面一片阒静,许久才听到咕咚一声,平静的水面上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陈予森伸手扑腾了几下,便往岸边游来,游到河道中央突然折返。北丢也不管自己水性多不好,脱了鞋子便往水中跳。清远没有寒冬,但莲花江水依旧带着一丝寒意,江水咕噜咕噜灌进自己嘴里,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使劲向陈予森游去,却因为没做热身,感觉有些使不上力。
她一脚踩进江底的泥淖,才发现江水太深,泥淖软绵绵的,困住了她的双脚,更加无法发力。可是这一刻,北丢心中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安危,只是担忧陈予森怎么突然折返,他是不是被水草缠住了脚,他会不会出事……
意识逐渐涣散,她感觉江水渐渐淹没了自己的肩
膀,直到黑暗之中,感觉有人突然使劲地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头皮发痛,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万籁俱寂,除了江水拍打礁石的声响,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双手双脚一起动,大口呼吸,就快到岸边了。”是陈予森。
在过去十几年的光景里,她时常做噩梦,梦见妖魔鬼怪,梦见世间最吓人的事情,但这一刻,她无所畏惧,少年如同暗夜之中扯破的裂痕,投下一片光亮。等到了岸边,她听到“咚”的一声,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应声倒下。
顾素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平坦的岸边躺着三个人,陈予森一只手扯着一个人的头发,他筋疲力尽地趴在岸边动弹不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晚,顾素瑛一面帮北丢烘干衣服,一面责备北丢:“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下水啊。”
北丢望了不远处站在镜前擦头发的少年一眼,吐了吐舌头:“我忘了我水性差了。”
“但是陈予森,你干吗突然折返去救那个人?”她音量抬高。
“因为他不会游泳啊。”少年沉声道。
所以,多年之后,张开双臂拦在陈予森车前,她都有一丝愣怔,她怎么也没有底气去怀疑这个少年。多年之前他外表冷漠内心温暖善良,纵是坏人,他也给予最大的善意。
顾素瑛再三挽留北丢,让她今晚就留在这里,北丢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经常不回去,被爹爹发现就
惨了。”
陈予森送她到门口。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北丢扯出一个笑容,“还有……今天谢谢你。”
“北丢。”陈予森抬眼,眼神笃定又慌乱,“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他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北丢都听得清清楚楚。
05
“北丢,我要走了。”夜深人静,山落听着北丢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轻声呢喃道。他从来勇猛果敢,但偏偏对她却永远缺少勇气。
没等到北丢的回应,就听到一阵巨响,大门被撞开。爹爹眼睛带着血丝,一脸恼怒,歇斯底里地吼道:“哪个不要命的带了这么多警察过来?都给我起来!”
所有人都站成一排,爹爹怒不可遏,他走到最前面那个男孩面前,巴掌高高抬起,一掌下去,抽得少年倒吸了一口气。他骂道:“我最后说一遍,哪个小兔崽子带来的,给我站出来!”
四下死寂。山落暗暗捏紧拳头,过了许久,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上前一步,他声音有些颤抖,只能强装镇定:“爹爹,我没有带他们过来……我只是今天下午见到了我的父母……”
北丢看到爹爹面色冷峻地走过来,立刻冲到山落面前,拦着爹爹:“爹爹,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山落从小跟着您,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外面到底怎么了?”
爹爹抬掌,她闭着眼睛,等了许久,却没等到巴掌。她睁开眼,看着爹
爹,他整个人有些忧虑和疲惫,如同一瞬间老了几岁。
“你们这群孩子,有些是我捡的,有些是我买的,我从未拐过你们。”他语气冷硬如常,却在这一刻多了几分柔和,像是缓缓泄气的气球,又如渐渐干瘪皱皮的苹果。
多年后,北丢依旧忘不了当时的情景,那时她最后一次看到那样的爹爹,他默默无声地进了里屋,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那套他一直珍藏在蛇皮袋中的旧西装,古旧却平整。他看了一眼众人,轻声说:“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不知道警察能否帮你们找到父母,免不了都是要进福利院的,你们要是想走就从后门走,要是想留着,就跟我一起在这儿等。”
“爹爹有愧于你们。”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指着北丢,挤出一个笑容,“你过来,有些话我要单独跟你说。”
他领着她走进了里屋。
他递给她一个棕色信封,北丢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几张老旧的相片。相片周遭有些水迹,人像有些模糊,但信笺上的每个字,她都能看懂。
“你走吧。”爹爹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长得可真像她。”
北丢接到NF电话时,正在711打工,正是晌午时分,便利店里人来人往,金融中心附近的711杯面卖得很快,她一面找钱,一面侧头接电话。
“是北丢小姐吗?我是之前跟您联系的NF的
HR,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对方声音轻柔且有礼。
“我是。”北丢心下一惊,放下手中的零钱,抓过手机仔细确认了一下来电号码,方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之前您来我们公司面试,其实我们对您的基本情况挺满意的,不过综合考量下没有录取。”她笑了笑,“不知道您现在是否已经找到新的工作?”
“没……没有。”北丢愣了半晌。
“集团经过综合考量,还是觉得您无论是专业知识还是基本情况都还不错,如果可以,您是否愿意来我们公司工作?”
北丢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竟是陈予森的脸,他面目冷峻,坐在车中,眉目寡淡如同一尊雕塑。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些害怕和忐忑,不知如何面对他。但下一瞬间,她又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十分笃定地道:“我愿意,谢谢您给我这次机会,我会认真工作的。”
对方又寒暄了几句,交代了一下具体的工作时间安排和需要办理哪些入职手续后,便挂断了电话。
如若不是顾客一再催促“喂,快找我钱”,北丢还在神游。
连她自己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她错失NF,又是为什么突然接到NF的录取电话,如若一切是因为陈予森,那现在是陈予森想通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想了许久,都无法说服自己。
她索性便不想了,早早跟店长请了
假,换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去附近的商场逛一会儿。
之前去面试,她已经准备了基本的职业装,但NF是个跨国集团,所以一切她都不敢懈怠,想去商场挑几件衬衫,黑色裙子也得多备一条。这些年,她省吃俭用,虽然辛苦,但也积攒了一点钱,即使再拮据,这些钱还是得花的。
陆氏商贸,冷气开得很低。
北丢逛到一家服饰店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家少女服装店,满场的粉色服装,她一眼望去,立刻被一条裙子所吸引,普通的粉色百褶裙,蕾丝花边恰到好处,箍起的地方让版型显得很正,虽说很少女,但也简洁大方。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刚想伸手拿下裙子,便被人抢先了一步。
“老师,你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女生一头短发,简洁大方,眼眸晶亮,背着书包,一脸笑意。
“我说陆舒,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陪你逛街?”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声音清朗,却又莫名地熟悉。
“不是我说你啊,魏老师,军民鱼水情,师生就更别提了,孔子还带着学生东游呢,你陪我逛个街怎么啦?”女生噘着嘴,一脸不乐意。
北丢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转身想去找店员再拿一件,却未想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男生有些焦急。
北丢揉了揉脑袋,刚想说没事,便听到男生
惊喜地大喊:“北丢?是你吗北丢?”
“北丢,我是山落啊,我是山落啊北丢。”
八年来,她从不敢奢望重逢。人生漫长又短促,人海茫茫,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她亦没有预想过重逢时的情景,但当下相遇,她竟有一些恍惚,如同在梦里。
她任由他攥住自己的肩膀,力道越大,她越发清醒。
八年前匆匆逃离的那一幕如同走马灯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她见过爹爹背对火海,毅然决然地开门,她见过仓皇逃跑的孩童和走掉的鞋,她还有一声道别没说出口,也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山落的脸。
第五章 八年离乱
01
“你该不会是碰瓷的吧?魏老师我跟你讲,现在社会风气败坏,你就确定她是你朋友吗?”陆舒咬着吸管,一脸警惕。
“啪”的一声,山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