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晴天霹雳。北丢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很快她平静了下来,语气轻柔地道:“能否跟您咨询一下,这个岗位最终录取的是?”
群面里有好几个人深藏不露,若是输给他们也算情有可原,毕竟一场群面未必能看出多少才气。
“黄蕊。”电话那头的人轻声说,“我这边查了一下,是这个人。”
北丢怎么都没有想到,面试的结果会是这样,更没想过自己会输给那个有些天真的少女。她躺在布艺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许久,直到外面天色渐暗,整个房间再无一丝光亮,整座城市被黑暗笼罩。
她不是没想过会落选,却怎么都没想过会输给实力与自己相差较大的人,那日黄蕊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很多基础财务问题都没回答出来,群面中更是因为基本常识问题和考官发生了正面冲突。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包括那日的发挥和回答的答案,怎么都找不到头绪。
最终一切的缘由,竟隐隐指向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方向。
如果并非实力悬殊,那便是有人从中作梗。她来上海不久,未曾得罪过谁,想了许久,似乎除了陈予森,便别无可能。
隔了八年,陈予森,虽那场离开突如其来,未曾来得及道别,但这八年的每一个日夜,无论开心还是困苦,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他。
每一年到点燃蜡烛的时候,她便倒一杯白水,对着
空荡荡的对面,举杯,轻声呢喃:“陈予森,祝我生日快乐。”
即便是这样,陈予森,你还是会怨恨我吗?
北丢想。
夜色阑珊,远郊已无霓虹,整个房间逼仄而又开阔,逼仄的是空间,开阔的是了无人气的建筑。
北丢躺在沙发上,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离别。
02
人要想不畏惧离别,便要随时做好道别的准备。
这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都知晓的浅显道理。院子不大,横七竖八地插了几根篙子,篙子上套上五彩旗帜,每日出街便可举着招揽往来路人。北丢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住这个院子的还有七八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比如山落,比如月季、芦苇。院子不大,但等级森严,爹爹便是整个院子的最高权力中心。这里的所有孩童都是被他捡回来的。
爹爹嗜好喝酒,喝醉了便说一些胡话,这些胡话里最多的便是那么几句呢喃。
“你们要记得,你们都是别人不要的孽障,爹爹收留你们,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要好好孝敬我。”
“咱们这种人,能够混口饭填饱肚子,便是菩萨保佑,你们别成天做些没用的春秋大梦。”
所以,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人有梦想,没有人有未来,他们如行尸走肉般生活,跟着爹爹走街串巷,从一座城市奔赴另一座城市,活着便是人生大幸,何日离世也任由上天主宰、命运决断。
北丢这个名
字,来源寻常又随意,像是一个普通的符号。
北是北边的意思,丢便是丢弃。她是被人丢在城北郊外厕所门口的,爹爹没啥文化,但也知道厕字不雅,女娃叫这个名字未免有些难听,便给她取名北丢。山落呢,是爹爹翻山时在路边捡到的。他总是笑骂山落,说可能是爹爹耽误了你,你大概是你那没脑子的父母翻山时不小心落下的,不如就叫你山落吧。
这里的孩童不用读书,不用写字,每日只需要上街,穿上最简陋的衣服,脸上抹上一层灰,看到谁便重复:“行行好。”
他们是一群乞丐,按照爹爹的话说,这辈子,你们都翻不了身。
所以北丢一直很认命,她乞讨得卖力,总是跟山落炫耀今天乞讨成果丰硕,自然要被爹爹夸上几句。未来,大抵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有一日,老天看不过眼,决定收割自己,便随着命运化作尘埃,消失在这个无牵无挂的世界。
她没问过爹爹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要自己这种蠢问题,尽管大家都在问,但她偏偏不问。她倔强又固执,每每看到别人父母牵着孩童,便咬紧牙关,对山落说:“山落,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也要把他丢掉。我也要让他吃吃我吃过的苦。”
山落总是哈哈大笑,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头,说:“等你有了孩子的时候,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这当然是一时气话,孩童负气时,总
会说很多口不对心的胡话。
像是此刻,北丢站在厨房门口,望着陈予森,跺了跺脚,恼道:“陈予森,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陈予森不为所动,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再好不过了。”
似有星辰突然陨落,亮了一下,倏地晦暗无光。
山落走出拘留所那天,北丢起了个大早,她去莲花坞旁的摊点买了山落最爱吃的饭团,又要了一杯桂花茶,在拘留所门外等了许久,直到茶凉了,饭团也冷掉了,才看见门打开。山落看着有些无精打采,十五天来他瘦了不少,但他一抬头看到北丢,便立马像打了鸡血,恢复了精神,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接我。”山落说这话时情绪有些低落。
“喏,这是给你带的饭团还有桂花茶。”北丢把怀里的纸袋掏出来,刚想递过去,又收回手,“算了别吃了,都冷掉了,我们去城里,我再给你买好啦。”
山落一把拽回来,说道:“我就爱吃冷的,我要吃。你都不知道,我现在饿得连头牛都能吞下。”
他们在路边花坛坐下,附近人烟稀少,这里少有访客,森严的铁门内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山落一面狼吞虎咽,一面跟北丢吐苦水:“你不知道,我们屋有一个大浑蛋,他特别爱欺负人,有好几日开饭的时候,我的餐盘刚端来,他个王八居然伸脚绊我,你都不知道那一跤摔得我有多痛。”
“你
没跟警察告状?”
“哪敢啊,大家都劝我忍一忍,他不是好惹的,说是亡命之徒,急红了眼,会要我好看。”山落握紧拳头,“北丢,等我长大了,我要练得更加强壮一点,这样谁都欺负不了你,也不让别人欺负我。”
北丢笑道:“你快吃。”语调一转,又有些难过,“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一起进去,让你受了不少苦。”
山落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北丢,我没事,不就几餐饭没吃上嘛,以前要不到钱,被爹爹罚的时候,我没少挨过饿,都习惯啦。就是刚去,他们就给我抽血,也不知道为啥。”
他抬头看北丢。清晨的日光照得她的发色渐变成栗色,似有一圈光晕,他一下子没忍住,脱口而出:“北丢,能看到你真好。”
还以为要死在那里了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那个男人绊倒他的第一次,他冲上前去想要理论,被抡了一巴掌,而后便遭到了长时间的欺凌。每次他想要告诉警察,便被威胁,那人说,你要是敢说出去,等我出去了,有你好看的。山落不怕,他贱命一条,爹爹说得对,怕什么死,总要来的,但是他怕要是那人气血冲头,对北丢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自己便是死一千次,也不足以弥补。他的胳膊和大腿上到处是被掐出的青紫色伤痕,脚踝处还被烟蒂烫出一道伤口,晚上天冷,擦洗身子的时候,水碰到伤口便痛
得要死。十几天来,他看着伤口化脓结痂再化脓,盘算着日子,心想终于要出去了,终于要见到北丢了。
他笑了:“我觉得挺好的,终于看到你了。”
“怎样,在里面习惯吗?她们有没有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山落替你撑腰。”
他嘴里含着饭团,说话有些含糊,北丢看着他傻笑的脸庞,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刚巧正中伤口,隐隐发痛,他却努力咬牙硬撑了过去。
伤口牵动神经,连咀嚼都有些吃力,但即便额头渗出汗水,他也装作若无其事。山落一直暗暗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让北丢担心,千万不能让她难过。
世间有很多伤痛的事,北丢,我一人承担即可,不与你说,便是不想让你分担分毫悲伤。
山落心想。
03
北丢再次遇见陈予森,是在台风日。
超强台风,清晨尚天朗气清,转瞬便乌云层叠,白昼如同凭空蒙上一层灰纱。她收拾碗碟,隔着一条街,看到对面公交站台挡雨檐下坐着一个人,正是陈予森。车水马龙,无数行人打伞披雨衣,疾步快走,他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安静地看着书。停下的巴士走了一辆又一辆,车辆的高音喇叭也没让他抬头半分。
北丢不顾山落的催促,丢下碗碟便跑,边跑边说:“山落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雨下得迅猛,眼看快漫过路边堆积的沙袋。北丢飞速奔进便利店,又快速地冲入雨帘。
“喂
,你在这儿干吗?不用去学校?”她站在陈予森面前,一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面抖落伞上的雨水。
陈予森抬起头,便看到了浑身湿透的北丢,她穿着单薄的秋衣,衣服有些破旧,打了好几个补丁,脸上像是沾了煤灰,发梢还在不住地滴水。
一辆巴士呼啸而过,轧过街边的水洼,水溅起半人高,如瓢泼一般尽数喷在北丢后背上,北丢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纵使陈予森一张冰块脸,也忍不住破了功,嘴角微微抽搐。
他拍拍腿上溅落的少许水渍,声音低哑好听:“谢谢你帮我挡水。”
“喂!”北丢有些生气,“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都这样了,你还嘲笑我。”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没忍住把刚买的伞递了过去:“本姑娘看你没伞回家,毕竟也算是你的长辈,喏,拿着吧。”
陈予森愣了片刻,旋即从背包的夹层里默默掏出了一把黑色折叠伞。他起身,撑伞,背包,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等北丢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几步远。
北丢更加生气了:“喂,陈予森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对长辈呢?”
“喂,你给我等等。”
陈予森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多,还有两个多小时才是下课的时间,脚下的速度便渐渐放慢。北丢撑着伞走在他身旁,扯着嗓子问:“喂,你今天为什么不去上课,都高三了,在这儿瞎晃悠什么?”
陈予森没有回答
她的问题,沉声道:“别跟我妈说你见过我。”
“不。”他顿了顿,补充道,“应该是你别再见我妈,她刚出来,你让她好好改过自新,别再招惹她。”
北丢大声说:“你还没回答我哎,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这次她并没有因为陈予森的冷嘲热讽而生气,反倒是一定要得到答案。
暴雨的台风天,少年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站看书未免太奇怪,本来还以为他是忘了带伞,却不承想他竟带了伞。或者,他是在等人?
北丢有些着急,忍不住拽了一下陈予森的衣角:“喂,你说嘛。”
未曾触碰他的身体,她却也感觉得到,他放松的状态立刻绷紧,握着伞柄的手也莫名抓紧了半分。暴雨倾盆,台风刮得伞随风飘摇,人似纸片要被狂风吹走。
但这一刻,北丢心中莫名平静。
似远山新雨后,滴水汇江流般寂静。
清水之中滴入乌墨,随即散开,而后消失。
04
清水街上的小店大多打了烊,拐了两条街,走进漆黑的巷子。陈予森打伞走在前面,北丢紧随其后。
“喂,你要带本阿姨去哪里?”北丢快走几步,“喂,你慢点,我有点害怕。”
陈予森没有停步,但北丢能够感觉到,他的步伐放慢了一点。北丢从不怕生,她连忙收了手中的伞,躲入他的伞下,抱怨道:“撑伞可真累。”躲进去的刹那,她竟有些恶作剧得逞的欣喜。
陈予森在一家面馆前
停下,径自走了进去。
面馆装修简陋,门外悬着两盏大红灯笼,位置虽偏僻,食客却不少,店内坐了好几桌吃饭的。
“老板,老样子,鱼汤面别加葱花。”陈予森没有给北丢点餐的意思。
北丢才不管,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脸皮厚,对老板来了一句:“我跟他一样。”
暴雨配着乐,在初秋微寒的气候里,吃一碗美味鱼汤面的确很是舒服。
陈予森认真吃面的样子很是漂亮,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像是被沙石尘封的宝藏,北丢一下子就看呆了。
等男生突然抬头,她都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双目对视,她慌乱得连筷子都掉落在地。
北丢慌忙弯腰拾筷子,弯下腰的瞬间,听到陈予森一字一顿地说:“周末是补习班,上课是要另外付钱的。”他的声音低沉又好听,“我想了想,那些知识我自学也是可以的,就不想再花这冤枉钱。”
原来他在跟自己解释。北丢突觉心中暖暖的,不知是鱼汤暖胃,还是少年暖心。
“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他顿了顿,说道,“她有些死心眼,要是知道别人孩子都上补习玉,肯定也要让我去,我便骗她去上补习班了,也没问她要钱。到了周末便出去晃晃,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熬过时间回去交差。你别跟她说,不然她又要担心。”
囫囵咽下口中的面条,北丢说:“那你干吗今天躲在公交车站?”
“快要高
考了,想试试在嘈杂的环境下是否能静下心来。”
“待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环境还行,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