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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丢自顾自地絮叨。很奇怪,在陈予森面前,她可以毫不设防,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似乎一直以来陈
予森便是她最好的树洞。
“我小时候特别希望有一天能找到父母,我很羡慕那些有家的孩子。可是现在,我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我害怕面对以后的一切事情。我还有点愤怒,为什么当初他要他们,不要我和我的母亲。
“我没办法理解他所讲的故事里的那些转变和选择,我也没办法原谅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一直不在我身边。
“可他是我的父亲。”
他本该劝慰她,人生本就充满痛苦,此刻既然得到了苦苦寻觅的答案,就该坦然接受,但陈予森的手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突然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北丢,一字一顿地说:“陆清让是你父亲?”
北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予森,过往的时光里,她也从来没见过少年如此刻这般阴郁,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整个梅雨季的阴云,他的眼神混沌,许久方才看出一丝除了愤怒以外的情绪。陈予森的双手紧紧钳制着北丢的肩膀,力道很大,她有一刻觉得有些无法喘息。
“你弄疼我了。”北丢怯生生地说。
陈予森恍然觉醒,倏地松开双手。
“你怎么了?”北丢轻声问。
“没什么,为你感到开心,你终于找到自己的父亲了。”陈予森轻描淡写地回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此刻已平静下来
的北丢方才看到车盖上的划痕,她忍不住问:“你的车怎么了?”
“在商场纵横这么多年,总会得罪一些人。”陈予森极其平静地道。
“报警了吗?”
陈予森笑了笑:“对方既然敢在【创建和谐家园】作案,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报警也抓不到他。”
他想起不久前的消息和近日的反常情况,突然用力握紧方向盘,一踩油门,车速飞快。他打开车顶窗,上海的风带着沿海城市特有的那一点清新的咸。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在心中默念。他等了八年之久,策划多年,一直等待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多年前,德国总部极力挽留他,人力资源副总裁握着他的手问:“陈,你真的决定回国了吗?在我们看来,美洲市场更适合你,中国的市场份额目前看来并不高。”
陈予森用一首古诗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思乡之情,而后笑了笑:“我这次回国,是带着使命的。”
“使命?”人事副总裁是他多年的好友,隐隐为他的前途担忧,如果他留在德国总部,可能会快速晋升,去新市场难以出成绩,晋升显然没有可能,更何况他申请调岗的职位并不高。
“是啊,使命,为了这个使命我坚持了八年,一直在等。”
陈予森等了八年之久,有那么几年,他在人海中苦苦寻觅,以至于他一度觉得再也不可能找到了,没想到在大学即将毕业那年,他得到了两个
好消息:一个消息是他获得了一所知名学府的全额奖学金,可以出国深造;另一个好消息则是,他在学校一场涉外的赞助典礼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人,他就算是耳聋眼盲,也能够认出来。
多年前的一场暴雨中,那个穿猩红色衣服的身影,至今让他无法忘怀。那些年心底的破碎,在那一刻突然合拢,突然变成一块完整的石碑,石碑上写着自己母亲的名字,写着那些伤痛的记忆。
穿猩红色衣服的女人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她作为一家公司的代表,来给优秀学生颁发奖学金。而她恰巧就是给自己颁奖的人。
陈予森面色平静,接过奖金,在同学们的祝贺和欢呼中,他独自平静地走回寝室。寝室的同学平日对他多有关照,笑着说:“予森,记得请客啊。”
他一语不发,只是平静地脱下外套,便爬上了床。而后大家看着床铺之上的被子一直不停地耸动,接着便听见一阵巨大而响亮的号哭,真的是号啕大哭。他们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惨痛,不像是开心,像是痛苦中又带着一些激动。他们已经忘了那天陈予森到底哭了多久,只是等再次看到陈予森的时候,他们吓了一跳,陈予森的眼睛通红,脸色很差,坐在阳台上一语不发。
陈予森突然回过头,对着他们惨然一笑:“我好饿啊,一起去吃饭吧?”
大家不敢
说话,也不敢应允什么。舍长想了想,突然从椅子下拿出一包盒饭:“我们之前帮你点了餐,但是看你心情不好,一直没敢给你。”
陈予森接过盒饭,突然很难过,他一边吃着有些凉的米饭,一边默默啜泣。舍友们这才纷纷走过来,靠近陈予森。
这群男孩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此刻均选择了沉默,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哭,隔了许久,才有人打哈哈:“予森别哭了,我们不让你请客了。”
舍长“啪”的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呢。”
陈予森“扑哧”一声笑了,就着眼泪吃着米饭,有些滑稽。他哪里是难过,只是这么多年,一个人行走,孤单又难过,心里一直很沉重。电视剧里,被害家庭的孩子总被劝慰:“你的母亲如果活着,最大的愿望一定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电视剧里的话多鸡汤啊,对啊,母亲一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可是有人问过那个孩子,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他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能够亲手惩治罪恶,有一天能够将那些伤害自己的人绳之以法。
这个愿望像一块石头般压在他心头几年,一直不知如何解决,他也一直苦苦寻觅解决方法。此刻,他终于有些欣慰,他找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女人,也几乎接近那个苦苦寻觅的答案。但此刻,他又很难过,难过自己不够强大,无法立即给对方以
暴击,甚至要对对方表示感谢。这钱他拿得委屈又难过,他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没有流的眼泪都流光。
他也要把这么多年的想念,都一次性想念干净。
“妈,我好想你。”
他轻声呢喃,突然觉得有些冷,便抱着腿靠在椅子上,有风吹过,他一个激灵,感觉一丝寒意从尾椎直到天灵盖。时间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但即便时间能消磨一切,也无法磨平他心头的那道伤疤。
陈予森端着鱼汤面,愣了许久。
北丢轻声唤他:“予森,面快软了。”
陈予森低头喝了一口汤,鱼汤很鲜美,加上樟脑的香气,多了一些清新。岁月静好,但他知道,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八年来等待的事情,就要正式拉开帷幕了。
眼前的少女面目寡淡,眼神柔和,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似有光芒。
看着她的时候,他那坚硬的心似乎也有一些松动。
他想起多年前,昏黄灯光下,她轻声的呢喃。
北丢,北极的北,丢弃的丢。
04
赵夕守在公寓楼下,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开进【创建和谐家园】,车驶过她身边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她知道陈予森的脾性,站在楼下耐心等了一会儿,公寓的门禁打开,她便径自走上楼。
陈予森的住所她不常来,每次来都是在极其紧急的时刻,但这一次比较有趣,半小时前的电话里,他还在平静地吃夜宵,而此刻又十万火急地处理着无数数据。
“陈总。”赵夕在喝咖啡的间隙突然开口,“北小姐那边,一定要让她离职吗?事实上,我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影响到她的职业生涯。”
陈予森抬起头,凝视着赵夕:“农夫掉了一把斧头在河里,河神问他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农夫说他掉的是破旧的铁斧头。”
“人们都说,农夫不爱财,是个诚实的人。”陈予森笑了笑,“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农夫只想要他的铁斧头?每个人的思维,都有不同的优先级。有人的优先级是财富,有人的优先级是健康,有人的优先级是回忆。”
陈予森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突然问:“你觉得,这一战,我们有多少把握全身而退?”
“百分之五十不到吧。”赵夕直言不讳。
她此前看过相关经济案例,类似案例并不多,但结果大相径庭。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胜算,也要试试。”陈予森苦笑了一下。人生常常就是这样,你若不奔跑,身后有妖魔,有饿狼猛虎,稍有停歇,便会万劫不复。若是很久之前,他倒希望平静而简单地过一生,安于小康之家,偶尔旅行放松,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家长里短地唠嗑,市井的烟火气比象牙塔里的落寞美好得多。
“那您的优先级是什么?”谈话的最后,赵夕冷不丁问道。
陈予森愣了一下,盯着赵夕看了许久,没有作答。
J大校游泳馆里空荡荡的,仅仅开
了一盏灯,灯光照在泳池上,波光粼粼,蓝色的泳池水不深,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串细小的水泡,一个人影突然从水中跃出。魏山落大口喘气,双腿发力,缓缓游到了池边。闭馆许久了,他让保洁人员先行离开,独自在游泳馆坐了很久。按照规定,一个人在游泳馆时不能使用,这是学校出于安全的考虑——再好的游泳选手,也会有出现意外的时候。
但游泳这件事,让他疲惫又踏实,筋疲力尽后的大口喘息,水下的一片寂静,都让他能够彻底平静下来。
弟弟魏晃司不久前夺命连环call,质问他:“哥,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到底在干吗啊?”父母出国旅行了,把他们俩丢在家。
山落没有回复。隔了不久,晃司发来几条短信:“我好饿,魏山落你快给我回来做夜宵!”
“你还是不是人啊,我要跟爸妈告状!”
山落笑了笑,点了删除,他知道晃司是担心自己多一点。他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晃司已经上了小学,初懂人情,有些顽劣又蛮横,甚至举着碗筷砸向他,大声啼哭:“我才不要什么哥哥!”山落并不觉得生气,他是缺爱的人,自然懂得爱将被分走时,自然而然产生的领土危机感。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等晃司哭声渐小,他才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他声音轻轻地道:“我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家人。
”眼前的小孩再怎么顽劣和蛮横,也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怀中的少年几番挣扎无果后,索性任由他箍紧。过了许久,山落突然感觉腰间温热,一对稚嫩的胳膊环住了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晃司便是这样一个内心善良,外在却异常傲娇的少年,此刻山落看到一条接一条的短信,竟觉得有些好笑。
“马上就回,别催了。”山落回了一条短信。
对方方才安静了片刻。
隔了许久,手机收到一条回复:“老街进去第三个铺子,带一份桂花糯米藕,天潼路老巷子里帮我带一碗叉烧饭,奶茶无糖去冰加椰果,有烧烤摊记得帮我带一打扇贝,谢谢老板,老板新年快乐、天天发大财。”
“你真麻烦。”嘴上这么说,但山落还是开车绕了一段路,去了老街。
陆舒这一晚却失眠了。她卸完妆后,吃了几片褪黑素,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睡着,但在药物的帮助下她依旧毫无困意,脑海里回想着寝室夜谈时,大家不小心问出的那句话:“魏老师居然有喜欢的人啊。”
女生们试探性地询问陆舒:“你知道这事吗?那该怎么办啊?”
陆舒向来一副大小姐脾气,死鸭子嘴硬,面对这个问题,当然不肯示弱:“有喜欢的人又怎样,反正我一定要让他喜欢上我。”
“对呀……你长得好看,家境又好,魏老师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啊。”
听到这样的安慰,她
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种合理的猜想和逻辑,若是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似乎都合情合理,唯独对方是魏山落的时候,自己竟恍然知道了答案,变得毫无底气。他和她之间有回忆,有过去。那些过往的岁月,所有吃过的苦,所有流过的泪,所有的物是人非,都是铭刻在灵魂之上的。她怎么能替代北丢,又怎么可能替代得了?她甚至侥幸地想,没关系,若是有一天,北丢跟别人在一起了,北丢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大概就会放弃了吧。她自问,只要是山落,只要能和他一起,如果做第二选项,能不能接受?好像也是可以的。
陆舒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的骄傲、意气风发和不可一世都去了哪里,此刻她蜷缩在黑暗之中,漫长的夜晚,寂静如深山里的古寺,她竟突然在黑暗之中呜咽起来。
世界上有些人,你很喜欢,但你永远无法参与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光。世界上有些人,你很喜欢,但你无法让他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
这个深夜,上海下了一场暴雨,暴雨从浦东下到浦西,霓虹灯在雨声之中渐渐熄灭,整座城市陷入一片静谧之中,静谧里有眼泪,有笑脸。城市里的每一个身影,都用各自的方式努力证明自己正活着。
05
陆清让坐在办公室,一面喝着咖啡,一面看报,清晨到公司后,翻阅报刊已经成了他多年来的习惯,尽管kin
dle等电子阅读设备越来越先进,但他依旧习惯指尖触摸过书页的感觉。其实他早已注意到窗外那个来回走动的身影,自己的儿子陆光庭此刻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来回踱步,他虽全神贯注,但余光依旧瞥见了他脸上的焦灼。
陆家两大魔王从小养尊处优,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的儿子这么焦虑,如果有,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陆清让暗暗思忖了一下,心下猛地一惊,莫不是自己的儿子知道了些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又暗自否定了。这件事他处理得非常谨慎,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再回过神的时候,窗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你进来一下。”陆清让在座机上按了一串数字,对着电话说。
很快便从秘书室来了一个女人。女人约莫四十岁,保养得当,看不出确切年龄,但眼神中的圆滑老练又暴露了其阅历。
“陆总,什么事?”秘书问。
陆光庭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下了肚,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用卡,说:“帮我准备一份礼物,送给女性,年纪比小舒略大几岁。”
秘书愣了一下,方才接过信用卡。Nancy在陆氏工作了很多年,清楚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所以并没有多问。职场之中,少一些质疑,多一些遵守,方才是安身立命的铁律。
陆光庭回到办公室后立马就炸了,刚刚几度想冲进父亲的办公室,直接问他
:“你到底和那个北丢是什么关系?”向来无忧无虑的富家大少,居然就这样被卷进了豪门斗争,连他自己都觉得脑仁疼。
想他陆光庭也算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来不爱参与这些钩心斗角的事,世界上的所有问题在他看来都不是问题。现在他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也算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现在遇到问题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您就听夫人的话,装不知道?”秘书给他出谋划策。
“不知道个屁!”陆光庭一拍桌子,“你说我妈真是的,以前我爸跟别的女人在一块,都住一起了,她也不急不闹。现在倒好,我爸还在外面生了个女儿,你说我妈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秘书小心翼翼地道。
“误会个屁,小舒生日宴上我就觉得我爸非常不对劲,你说我爸什么脾气啊,什么时候对不相干的人这么好过?”陆光庭恼了,“哎,不行,我一定要去会会那个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