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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舒一开始并不喜欢山落,甚至还有点讨厌他。
大一刚开学那几天,上海出奇地热,明明立秋已过,但气温居高不下。J大文史班的体育老师就是魏山落。第一节体育课安排在某个周三下午,地表温度有四十多度,陆舒躺在宿舍的床上不想起来,末了心一横,干脆跟下铺的小玲说:“小玲啊,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来例假了。”
大学嘛,天堂啊,高中老师们不吝用无数华丽美好的辞藻来形容大学生活,简直是提前实现社会主义,想干啥就干啥,没人管你。但魏山落显然不是这样的老师。陆舒听到小玲带回来的话,简直气傻了。按照小玲的形容,这位魏老师长得倍儿帅,但他一身正气,完全不留情面,站在全体同学面前,声音洪亮地说:“我们班某些同学,家里天天来亲戚,我告诉你们,别说她陆舒来了大姨妈,就算她爷爷姥姥来了也要来上课!”
众人顿时大笑,从此之后陆舒在J大多了一个外号“大姨妈”。
于是陆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每节体育课都不去了,她倒要看看这个魏老师能拿她怎么办。
彼时,陆清让正在荷兰参加一个峰会,演讲到一半,秘书示意有紧急电话,他致歉去后台接电话。电话一接通,对方便如倒豆子一般诉苦:“你是陆舒家长吗?你家陆舒简直目无校纪校规,一节课都不上!”对方噼里啪啦地数落了陆舒大半天,没给陆清让一点插话的机会。等到陆清让弄明白女儿不过是缺席了几堂体育课想要辩驳几句,对方立刻来了劲儿,“陆先生,你知道大清是怎么亡的吗?”
“闭关锁国?”
“错,是因为【创建和谐家园】让人变得懒惰萎靡,缺少运动的国人怎么打得过西方的长枪大炮?”
陆舒人生中第一次被父亲训,便是拜魏山落所赐。最重要的是,期末考试评优时,她其他功课成绩都在及格分以上,唯独体育成绩不及格,让她跟奖学金擦肩而过。陆大小姐向来不是吃素的,她冲到魏山落的办公室,耍起了无赖,非要魏山落给她改成绩。魏山落瞅了她一眼,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所谓模样。
陆舒气得半死。最生气的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觉得这个魏老师长得……有点……帅?她脑海中忽然响起电视剧里李莲英的尖叫声:“老佛爷,洋人们杀进来啦!”慈禧老佛爷立刻跳脚,心想:“哀家的大清要完啦。”
关系真
正得到缓和,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夏令营活动中,好巧不巧,他刚好和陆舒分在一组,负责钓鱼。
野营的地点选在城郊的森林公园,不幸的是,无论是陆舒还是魏山落的方向感都不太好,两人居然在林子里迷了路。要命的是,陆舒走得急,手机落在了帐篷里,而山落从来都没有带手机的习惯,结果两人只能在林子里一面乱转碰运气,一面大眼瞪小眼。
“都怪你,你一个老师居然没有方向感,这是安全事故你知道吗?等我出去了,我要给教育局写信。”陆舒气得靠着楠树直踹。
虽然被陆舒威胁要写信给教育局,但为人师表,魏山落还是恪守人民教师的底线。他捡了些枯树枝,拢在一起,又将地面周遭的枯叶扫开——怕引起山火,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燃起了一个小火堆。
陆舒看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发问:“咋了?自焚?打算跟我同归于尽?”她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魏山落出门时在包里放了一些烧烤的食材,他虽然没有带手机的习惯,但好歹带了一些食材。鸡翅、火腿肠刷上油,插在竹签上,放在火上烤起来,油“哧哧”作响,很快便能闻到一股香味。肉香阵阵,陆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山落用便携式军刀剃了一下骨,发现里面已经熟透,便转身递给陆舒:“喏,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陆舒见过很多男孩,他们有些青涩幼稚,有些纨绔招摇,有些故作成熟,但魏山落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外表看着粗枝大叶,内心却缜密细致,关键是即便是与众人走散,在这个林子的深处迷了路,她也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在他身边她能够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当然,最重要的是,魏山落点火烤串的样子太帅了,她咽了咽口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末了,她眼睛晶亮地冲山落喊:“看在烤鸡翅的面子上,之前的过节一笔勾销。”
“不给教育局写信了?”山落笑问。
“看你表现。”陆舒嘴硬。
等几个小时后,几位男老师一路呼唤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靠着老树睡着了。在返回营地的路上,陆舒跟在山落身后,林间的阳光洒落在地上,也在他身上投下疏疏密密的光影,斑驳的光影里,陆舒的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03
北丢尽量避免遇到陈予森。就连上厕所,路过他的办公室,她都是低着头一路小跑,她并非惧怕他,只是还没想好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那日陈予森并未多解释什么,甚至态度有些暧昧,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有些心虚。但是怎么可能,他可是陈予森,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那个冷漠的少年模样。她在世间游走多年,常常听到别人劝慰“人总是会变
的”。但谁改变,她都不会相信陈予森会变。他曾经疾恶如仇,他曾善良温暖,若说他会做出违法的事,她不会相信。
经几番周折,从同事口中得到的信息,却让她心如死灰。
“哦,你说一年多前的那次事故啊,我不太清楚,那时候的管理层基本上被大换血了,我们这些普通员工关心这个干吗?”
“北丢你闲呢,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干吗,昨天给你的那份报表下班前做好交给我。”搭腔的是王副经理。
午餐时间,她凑到财务部两个女生那桌一起吃饭,短短数日的相处,虽然彼此还有点生分,但大家已经不像她刚入司时那么敌视她了。
“我就好奇了,怎么那时候公司那么多管理层都被辞退,唯独陈予森没事啊?”
“这可不,我还听说,那时候陈予森只是统管财务的高级总监,那次事故后不久他就升职成为公司副总裁了。”
按理说一次严重的事故之后,能够明哲保身已经实属不易,陈予森居然还能趁此机会升职,简直是天方夜谭,况且,他那时候居然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也就是说,那笔坏账,他是清楚的,之所以一开始她没找到那份报告,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被他销毁了。
她突然有些慌张,她无法想象陈予森会变成这种人,尽管理智告诉她,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此刻感性远远大于理性。
也是在闲聊时,她才得知,公司有高
管餐厅,陈予森这种总裁级别有专餐供应,怪不得最近几日都没看到陈予森出现在食堂。她突然想起那天他坐在自己面前,也许并不是偶然,也许他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吃饭无聊,所以特意来陪自己。
下午是公司周例会,她不得不见到陈予森。
午休过后,众人便提前抵达会议室,按照级别高低入席,北丢因为尚在实习期,只能坐后排的加座。不知为什么,尽管一直躲着陈予森,但她此刻居然对即将见到陈予森心怀期待。
众人入席后过了十几分钟,秘书示意大家安静。
陈予森夹着一沓文件,步伐匆匆地走进会场,进来时甚至没有环顾台下,他径自坐下,示意会议开始后,便埋头签批文件。北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一直望着他。几个大区的经理依次上台汇报本周经营完成情况,有些事不关己,便在台下偷偷玩手机。
北丢一直在观察陈予森。进入会场后,他一直埋头签批文件,眼前厚厚的一沓文件少了不少,但似乎他可以一心二用,时常会在别人发言时指出某个关键点,似乎全场唯一没有走神的便是他了。他手指修长,食指夹着黑色钢笔,眼神在纸上匆匆扫过,头发低垂的样子,让北丢不由得想起那年在学校的天台,晚风吹过他的头发,彼此贴得很近,几乎能够数清他的睫毛。
他冷不丁地抬起头,视线穿过众人,直接投
向她。北丢匆忙低头,又忍不住抬头,一抬眼,竟发现他不知何时解开了袖口,稍稍挽起,双手托着下巴,视线直自盯着自己。他眼神里是什么情绪,北丢来不及细想,但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停止了跳动,而后猛烈跳动,如同平地惊雷后的平原冒出无数个新芽。
喜欢啊,果然是一种无法随着岁月消弭的感情,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唤醒沉睡的记忆。有那么一瞬间,北丢想:即便陈予森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她也要努力去改变他,不管付出多大努力。
你看,时间总是和人开玩笑,初遇时她是刚刚走出拘留所的“问题少女”,而他是冷漠的优秀少年,而今他依旧冷漠,但她似乎陷入他的囹圄,被判无期。
04
会议长达五个小时,结束时,陈予森抬手看了一下表,悄声跟秘书赵小姐说了一句话,便起身离场。众人终于长伸一个懒腰,舒了一口气。
“哎,天天开会,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的。”
“对啊,这种会跟我们有个屁关系啊。”
秘书赵小姐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陈总说现在时间比较晚了,所以想在附近酒店请大家吃饭,如果有特殊情况请告诉我,没问题的话,八点在丽景酒店大堂会合。”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北丢收到山落发来的短信:“晚上我去接
你下班吧。”
她一开始回复:“可能会开会到很晚,不用啦。”但怎么都拗不过他的坚持,便允诺了。现在她有点犹豫,但想了想,还是跟山落坦白:“公司会后还有个聚会活动。”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不能请假。所以……别等我啦。”
山落在家折腾了很久,穿搭装备在更衣镜前换了三套。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收到北丢的短信,开门的手停顿片刻,回头冲餐桌前正在吃饭的弟弟说:“给你哥我拿双筷子,我今天还是在家吃吧。”
魏母不解:“咋啦,刚刚不还匆匆忙忙的说有急事。”
魏晃司一面埋头扒饭,一面用稚气的声音说:“妈,别问了,我哥肯定被人放鸽子了。”
魏山落“啪”地拍了一下晃司的脑袋。
丽景的西餐厅已经订满了,只能吃自助餐,餐桌散落在整个大厅,于是众人或按部门、或按亲疏关系分开坐。除了王副经理,财务的几个姑娘恰巧今天都有约,于是匆匆请假离开。赵夕本来是要参加这个聚会的,但临出门时智联的人找她谈下一季度的人才计划,于是没能参加。所以所有人中,除了陈予森,北丢最熟悉的就是王副经理。
出于对王副经理的讨厌,一进餐厅,她便马上开溜,躲在了冷菜区附近的一根柱子后的双人桌位置。
她刚落座,就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看着很斯文的青年男子。
男子开门见山地
自我介绍:“我是业务部的宋岩,我们部门的几个同事都在外地出差,要不咱们拼个桌吧?”
北丢不善交际,也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落得清净,但眼下同事聚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便也没有拒绝。
她笑眯眯地回应:“好的,我是财务部的北丢。”
男生听到她的名字,愣了片刻,很快便恢复常态,依旧彬彬有礼地道:“你们部门的人呢?”
北丢无奈地道:“基本都谈恋爱了,一下班就急着约会去了。”
“你这么漂亮,没谈恋爱吗?”
北丢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但即便是个自来熟,相识才不到两分钟,便问这种私人的问题,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她不善与人周旋,便笑着起身:“我先去拿点吃的。”
铁板区排了长长一队,北丢排在队伍的末尾,百无聊赖。突然脚下有个人影,来者不由分说,将餐盘放在她的手上?:“安格斯七分熟。”
她刚想说“我不是服务生”,一抬头便撞上陈予森的视线。
“坐在哪儿?”他的声音低沉。
北丢指了指柱子:“喏,那边。”
“嗯。”陈予森说,“我在热菜区附近,你先排着,我还有一些应酬。”
北丢大窘,陈予森这是在借机指使她,从而为上次自己的顶撞进行报复吗?但毕竟陈予森是上级,北丢就算是再郁闷也得听令行事——只是在淋酱汁时,她故意给他的酱
料里搅了一些辣椒粉。
陈予森所在的那桌,是一张长条形的餐桌,几乎所有大区的领导都在。北丢走过去,将装满安格斯牛排的餐盘放在陈予森面前,便想离开,谁知陈予森叫住她:“这是我们财务部的新人,北丢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并顺势将她的餐盘接过去,放在了自己身旁的空座上。
北丢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餐盘里摞得高高的,装满了煎鱼、五花肉、菲力牛排、鸡肉丁,还有三只生蚝、五只扇贝压阵,估摸着连餐盘在内得有三斤重。她分明看到陈予森接过餐盘时手肘忍不住颤抖了下,以及他嘴角的抽搐。
“啊?自我介绍?”北丢摸不着头脑,她只是来送餐的,怎么就要在主桌坐下了啊。桌上的几位大区的领导都是老江湖,各自暗暗思忖其中缘由。在座的几位各怀鬼胎,有人在想这个眉目寡淡、有些清秀的少女大概是什么关系户,有人猜测这个女子是陈予森的女朋友或是其他关系,也有人猜测这北丢大概是公司未来要培养的财务部总监,但不管如何,既然坐在了一桌,自然不应该冷淡了对方。
江苏大区的经理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穿金戴银,头发是方便面般的小波浪,她站起身,笑吟吟地说:“北小姐可真年轻。来,我敬你一杯。”
陈予森笑着打圆场:“什么敬酒不敬酒,今天开会太晚,请大家吃顿便
饭,不用搞这些虚礼。”
北丢这些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喝酒对她来说不是难事,看着对方已经站起身,也不好意思抹了别人的面子,便端起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
落座时她才发现,陈予森眉头紧蹙,一脸不悦。
其他几位领导看到北丢喝得这么干脆,便纷纷起身。众人都是老江湖,看北丢年纪轻轻,却能和陈总共桌,都以为是有什么裙带关系,酒桌上有些嘈杂,谁都没注意到陈予森的脸色阴晴不定。
几个分区的总经理一一敬过酒后,北丢感觉头脑有些发晕,脸上出现一抹红。北丢意识到自己已经微醺,便不再逞强,本想找个借口躲回柱子后面吃饭,却不料这群领导热情得有些反常,说什么也要多喝几杯。有几次,她想向陈予森求助,但陈予森静静地坐在餐桌前,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他举手投足从容淡定,似乎置身闹市的隐士,对北丢的窘境视而不见。
等所有人都喝了一圈,北丢终于抽空脱身,猛地站起身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好高跟鞋跟不高,多年的劳作让她身体还算强健,硬是逼着自己走到拐角,才倒在位子上。
迷糊中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不像是陈予森——她怎么会分辨不出陈予森的声音,但酒精让她的意识不受控制,混沌之中感觉自己突然被一只手扶起,她觉得头很重,便顺着惯性靠
在对方的肩膀上。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其他知觉似乎异常灵敏,对方的头发似乎很短,扎得她脸颊有些疼,身上的味道是普通的古龙香,如同逛百货商场或是在超市闲逛时,路过的随便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所以当北丢醒来时,看到周遭北欧装潢风,床铺柔软又整洁,但绝非自己的家,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所幸,衣服完好。
她走出房门,朝阳尚未升起,远处的红晕被窗帘剪裁得若隐若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有一个人躺在毯子中还未醒来。北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是陈予森,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这种久违的平静,如同在炮火连天的战场突然看到一列友军的坦克,又似离家多年经过家乡的窗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站在茶几旁看了许久。男人睡得正香,发出轻微的呼吸声,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墙上的挂钟显示方才五点四十。
北丢将被子平铺,枕头拍蓬松,轻轻拉开房间的窗帘。户外的光线漏进屋内,她才看到一个相框背对着床头摆放。习惯所致,她顺手将相框摆正。相框里的照片让她吃了一惊,竟是多年前的一张老照片。
多年前的某日,饭后,顾素瑛突然提议一起拍张照。老旧的康佳数码相机摆在木桌上,设置了十五秒的延迟。原本陈予森是怎么都不
愿意拍这张照片的,那时候的他对她隐隐有些敌意,本能地将她划归为“妈妈的坏朋友”一列,但拗不过母亲的一再要求,还是默默地站在了两人身后。所以照片中的北丢扬扬得意,嘴角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而陈予森则表情木讷,一脸无奈。这样的一张照片,如若不是再见,她甚至都想不起曾经留下这么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照。她更没想到陈予森竟默默留存了这么久。
重逢至今,北丢一直试图为他们现在的关系找到一个合适的定位。旧友、上司与下属,还是其他什么,她始终无法定义,但如今看到这张相片,她有些犹豫,陈予森的心中是否自始至终有一块地方是属于她的。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否定了。北丢想,以陈予森的性格,也许这张照片也是他和顾素瑛唯一一张合照吧,而自己的出现,只是凑巧而已。
就像多年前,凑巧的相遇,凑巧的离别,又如而今凑巧的相遇。
05
北丢看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找到洗漱池简单地洗了一下脸,清水拂面,才感觉神志清醒了些。她没喝醉过,不知道烂醉的自己状态有多糟糕,不敢直接与陈予森碰面,便索性做只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