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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惧怕什么,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有些竞争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第七章 山雨欲来
01
离开清远那天,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父亲和母亲紧紧地攥住山落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院子起了一场大火,连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也未能幸免,一地残砖破瓦,还有仓皇逃跑时的痕迹,一片狼藉。警察说爹爹死了,一同死掉的,还有两个来不及逃跑被栅栏绊倒的幼童。
后来在学校,老师教过一个成语,叫“不破不立”,他突然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滂沱大雨和一片废墟,几日的协同调查终于结束,他央求父母再看一眼老院子,看完后乘着警车缓缓驶向长途汽车站,路过一片人群。他们围在道路中央,看到警车到来,立刻让开一条道。
山落经历了几夜的恐怖梦魇,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如若此刻他睁开眼睛,便会看到,那条熟悉的道路上,此刻躺着一个熟悉的女人,而在不远处,有个少年握紧了拳头。
少年背着光,身后是明亮的世界,而他面前一片漆黑,犹如即将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谁都看不清他的面容,更别说他的表情。但你若是走近一点,便能听到他轻声的呜咽。
陈予森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班时间,NF不主张加班,办公室里零星还有几个人。
他打开电脑,即时聊天软件停在北丢的界面。
对方发来的一条消息出现在眼前:要是公司有困难,我的工资还可以再降一点。
已经是好几日前的消息了,当时他正忙于应
对董事会,来不及回复,而今再看,陈予森有些哑然失笑。他抚额沉思片刻,似有了什么决断,将对话框轻轻点击了删除。
城市灯火渐亮,夜幕即将降临,北外滩人头攒动。游人和下班高峰期匆匆行走的白领,一个步伐悠闲,一个步伐仓促;一个享受生活,一个为了享受生活而疲于应对,两种不同的状态在这座城市的钢筋铁骨之下相得益彰。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声。
陈予森一抬头,看到是人事经理赵夕。
“什么事?”陈予森问。
“陈总,之前您让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赵夕走进来,顺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我联合IT部门仔细核查了公司内部资源调动记录,的确发现最近公司信息资源被大量读取、拷贝。但……”
“但什么?”
“奇怪的是,始作俑者似乎权限极高,且手法熟练,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身份痕迹。我们核查IP地址时发现,就连本机IP都是用虚拟软件制造的随机IP,IT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追踪和人工破解,目前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赵夕翻着手中的资料说道,“不过我目前能确定的是,咱们公司的确有内鬼,包括我们公司的投标报价以及产品研发,甚至包括我们公司的人事信息,可能都已经在竞争对手手里了。”
“没有什么应对手段吗?”
“我们在这一个星期中,三次提高防
火墙安全等级,并且对访问权限进行了多次调整,但奇怪的是,不管我们将等级提高到多少,也不管权限调整情况如何,对方都能轻而易举地攻克我们的层层把控,可谓是长驱直入,毫无阻碍。”赵夕有些头疼,“您看这样下去,我们是不是应该改为传统办公方式,以后是否应该全部用纸质文件?”
“不能因噎废食,他们在我们这儿安排人员,我们的人呢?安排得如何?”陈予森问。
“最奇怪的一点就在这里,我们安排在各个公司的人员回复,没有察觉到竞争对手有任何违背竞争原则的行为,如果按照他们的回复,几个竞争公司简直是遵纪守法,没有半点越矩行为。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已经遭受到对方的侵蚀,被收买了?”
“这倒不至于,收买一两个还容易,不至于全部人都被收买。”陈予森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件事继续查下去吧,随时向我汇报IT部门的进展,随时观察对方的进展,一举一动都要保证我们能掌握主动权,就算信息被泄露,我们也要第一时间知晓,这样才能确保及时拿出应对方案。”
这件事源于上周的那场董事会。
董事会上,集团中国区的重要董事股东悉数落座。虽然常任董事会一周就会开一次,但这场董事会的与会者还包括德国总部的核心骨干,是今年最重要的一场董事会,会上将表决高层人
员聘任,以及规划公司未来发展动向。陈予森作为本次大会的组织者和主持者,压力巨大。
董事会的前半段相对顺利,董事们对公司未来一年的发展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也表决了基本的人员聘任,但经过中午的休整,下午董事会的氛围就有些剑拔弩张了。
李柏名是公司创立之初的最大股东。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早已内退颐养天年,虽然德高望重,但已经不参与公司的基础管理。下午开会前,陈予森突然收到秘书的提示,李老要求在下午的董事会上发表讲话。
陈予森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了时间。谁知一向宽以待人、非常和善的李老,一走上主席台,便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怒目圆瞪,指着台下的众人,颤颤巍巍道:“你们这样下去,公司迟早被你们败光。你说说你们一个个人模人样,平日里装作关心NF,关心公司发展,但你们想想你们到底都做了啥,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有人了解过吗?你们提都不提。我老头子今天倒要听听你们的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老董事这么生气。
李柏名示意秘书给每人发一摞资料。几个年轻的员工抱出一摞纸质文件,一一分发给众人。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大家纷纷研究纸质文件中的内容,不一会儿众人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也难怪李老会这
么生气,简直不可思议,纸质文件中居然是公司接下来几个项目的报价单,以及一份还在研究过程中的骨瓷配方单,更重要的是,这份纸质材料中,居然有公司所有人员花名册,包括学历、手机号、家庭住址在内的全部信息。众人都震惊了。姑且不提这几个项目目前还在进行中,尚未开标,那份陶瓷配方还没真正试验,算是今年一个重要的科研项目,可是,那份花名册几乎是公司的绝密信息,即便是人事经理赵夕都没办法提供这么详尽的员工信息。
“李老,您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份资料?”有人忍不住发问。
“我是从哪里得到的?我老头子再不得到这东西,公司就完啦。”李柏名又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气得有些跳脚,“你说说你们天天坐在办公室,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们真正关心过公司的发展吗?我看你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那点红利、那点分成吧。这下好了,公司的信息现在全公开了,以后咱们公司也别想接单了,都去给别人陪标吧。”
“要不是有人把这份资料发给我,我还要被你们这群人的粉饰太平迷惑多久?你们告诉我!啊?”李柏名厉声问道。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公司里有内鬼,这些非常机密的文件就这么传送给了李老,简直是荒唐。陈予森走上台,一面安抚李老的情绪,一面代表公司董事会向李老担
保,会尽快查明事情真相,确保公司信息安全。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如果不是这份资料的出现,公司上下可能还会将近期的几次失败的陪标经历当成业务定位不精准,自身发展有偏差,但这份资料的出现,将所有矛头指向了公司内部。这家百年企业现在正在遭受内部力量的侵蚀,也难怪老领导这么怒不可遏了。
陈予森给出的方案是先不打草惊蛇,如果现在莽撞报警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断了对方信息查看的路子,可能再也找不到罪魁祸首。集团讨论后予以了认同,但信息【创建和谐家园】不能这么一直持续下去,总要有应对方案。陈予森提出所有报价出两份,公开在企业内网的报价为虚拟报价,真正报价应纸质存档。这个方案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非常困难。现在多数企业的报价均采用线上招投标,但凡信息需要从网络走一圈,就免不了被盗取,纸质报价的单位还是少数,真正能规避的问题,数量并不多。
所以那天他加班到深夜,就是为了在下一次的董事会上拿出切实有效的方案,应对这次信息泄露的危机。
02
“对了,北小姐现在情况如何?”赵夕问。
下午陈予森有意无意地问起北丢怎么没来公司,而后一个下午陈予森便不在公司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能够猜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司上上下下几千人,一
个人没来上班很寻常,他一个副总裁能够体察至微,连这点小事都看在眼里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有意问的。
陈予森并不觉得意外,当初他在众多面试者中选择赵夕,一方面是觉得这个女孩穿着朴实,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应试者中显得格格不入,让他有些心软;另一方面则是她比很多人多了几分老练,她精于人情世故,聪明又不显山露水。
“还好,挂了水,应该没什么事了。”陈予森翻看着书桌上的资料,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没什么事,你早点下班吧。”
“嗯。”赵夕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陈予森一眼。
她在德国总部时就跟着陈予森了。当初留学德国,她原本是希望学成后立刻回国,却不料家中突发变故,家人劝她,国外薪资水平高,干脆留在德国。德国【创建和谐家园】政策相对严格,外国留学生想留下来简直不可能。她原本已经做好回国发展的准备,这一下计划全部被打乱,从学校搬离,住进了廉价的公寓。她给大量的外国企业投去了简历,NF就是第一家给她回复的企业。说实话,她对面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和其他应试者相比,她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从国内代购的职业装还没抵达柏林(国外的服装价格昂贵,一套普通的职业装较国内价格高出好几倍),面试通知得急,她便随便穿了件便
装便去了NF德国总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予森,至今赵夕还记得陈予森那时候的模样,他天生带着一种疏远和淡漠的感觉,坐在几位面试官之中显得非常另类。他眉眼清俊,是少有的好看的男生,多看几眼便愈加觉得耐看。
后来有一次酒会,趁着酒劲,赵夕问过陈予森:“你当初为什么会录取我?”
那日面试的人中,优秀的人很多,有人才艺超群,有人人脉广阔,有人学术扎实,唯独录取了她,总是有原因的吧。
陈予森晃动着酒杯,褐色的红酒在高脚杯中晃来晃去,水晶吊灯映照在红酒之中,显得格外好看。他醉眼迷离,眯起眼睛,犹如一只狐狸,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本身很优秀啊,有极强的可塑性。”
赵夕笑:“还有别的原因吗?”
“你很像我一个老朋友。”陈予森一饮而尽。
很像一位老朋友,那个老朋友也是如此,拘谨又朴实,但她眼睛里像是晴朗夜晚碧空如洗之中的万千星辰,她笑起来像是广袤平原上突然燃起的篝火。
原来是因为像一个人啊。赵夕心下难免有些失落,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应该深藏于心中。如若不是那次董事会上陈予森态度强硬,非要录取北丢,赵夕都快忘记了这一茬。
她也承认,北丢的确优秀,通过自学,拥有过硬的财务知识,为人谦逊又不乖张,有原则有态
度,却看起来柔和如水。这样的女生唯独不太好的一点是,居然有案底。公安局那边协助背景调查的朋友发来这个消息时,连赵夕都不愿意相信,这么一个干净的小姑娘曾经因为入室【创建和谐家园】被关过一段时间。NF向来看重人品,所以不管几个面试官对她有多满意,也只能忍痛放弃。
但陈予森在董事会上态度强硬:“你们拿未成年时期犯过的过错来评判一个人的人品,是不是有失偏颇?”
“我相信NF是一个包容的企业,在过往的一百多年的历史中,我们的产品也曾出现过问题,试问,如果顾客如我们一样,刻板地对待我们,我们还有这百年历史吗?”
“我无法理解董事会的决定,优秀的人才不聘任,却要花更多的钱去雇用不那么优秀的人才,这样的人事理念恕我不能苟同。”
他义正词严,句句切中要害。赵夕跟着陈予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为了谁这么坚持。她一直想,等北丢入职公司后,她一定要好好探究一番,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能让平日里疏离冷漠的陈予森如此激动。
她给北丢发了一条微信,言语关切:“身体恢复得如何?”
她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已经好多啦,明天我会准时到岗。(笑脸)”
03
山落闷声坐在病房中,一脸的不开心。
陆舒倒是来了劲,连声发问,声音嗲到北丢浑身发颤:
“北姐姐,刚刚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上司。”北丢知道她的意图。
“上——司啊。”陆舒故意将“上”字拉长,“那这个上司可真关心员工,来探病什么都不带,只看一眼立刻走人。”
“嘿嘿,北姐姐,你是不是跟你上——司吵架啦?”陆舒一脸八卦,“哎呀哎呀,床头吵架床尾和,年轻人嘛,小吵小闹很正常……”
“陆舒你很吵啊,这里是病房,你要聊天就回学校。”山落突然开口。
病房中躺着的另一位病人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她慌忙摆手:“没事没事,不打紧,我刚睡过一觉,不怕吵,你们说说话,我也可以排解下寂寞。”
山落悻悻然,陆舒得理不饶人:“看吧,人家都不嫌我吵。”
山落没有回应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北丢,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碰到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也没多久,我去面试,他恰巧就是那家公司主管人事的副总裁。”北丢如实回答。
“什么公司?”
“NF,一家德国企业。”
“NF?”陆舒突然跳起来,“你是说你在NF?”
北丢狐疑地看了陆舒一眼:“是的,怎么了?”
“那是我爸爸要收购的公司啊……我听我爸和我哥谈起过,是不是那家在德国很有名的骨瓷企业,我家里用的碗碟都是你们公司产的呢。”陆舒扬扬得意。
北丢此前就知道陆舒家背景雄厚,听山落提
起过那个陆氏集团,但从没有想到陆氏集团居然也想收购NF。她有时候觉得世界很大,有时候又觉得世界很小,生活犹如被人操纵,人和人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几日在公司,她得知了公司不少的八卦,公司的主营业务利润点持续走低,德国总部正考虑将中国区的业务卖给国内企业,他们认为只有中国企业才懂中国人想要什么。但对于收购案,陈予森一直持保守的反对意见。他一直认为,公司的利润虽然持续走低,但是NF作为骨瓷行业的领导者,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国内市场刚刚打开必然会遇到瓶颈,但他看好未来的发展。
想必那些投资商、收购商也是持同样的观点。
“下个月我生日,我爸每年在我生日那天都会邀请很多商界朋友,到时候你们公司一定会受邀,北姐姐你要不要和你男朋友一起过来玩?”陆舒突发奇想。
“不去。”
“那我不管,我到时候就在请柬上写上你的名字,哈哈,我看你们公司会不会给这个面子。”陆舒从小在家人的宠溺之下长大,向来是大小姐脾气,从来不允许别人违逆她的提议,而现在她更是像恶作剧得逞一般,冲着山落轻哼一声,“我的生日不会请你,你别来!”
山落冷笑:“我才不会去。”
“魏老师你!”陆舒气得直跺脚。
虽然和陆舒相处时间不长,但就算是傻子也
能看出来陆舒对山落有意思,北丢不想点破,但她很好奇山落到底知不知道。这个男生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细腻,不会看不出来这些浅露的情感,但他似乎并不想正视这个问题。想到这里,北丢居然对陆舒生出了一点怜惜。
这种感情稍纵即逝,她哪里敢去怜惜别人,她本身便如草芥和浮尘,在这个世界四处飘摇,她没有资格怜惜任何人。更何况,这些年,她早已不再是为自己而活,她从八年前那个深夜便有了一个新的使命。
04
经过几日的阴雨,上海的气温逐渐升高,盛夏如约而至。北丢已经习惯了美式咖啡的味道,苦涩微酸,没有加奶和糖,那种纯正的咖啡的醇香留于齿间,麻木的舌尖在经历苦涩的浸润后,稍稍感受到空气的清甜,回味之下似有回甘。一杯咖啡下肚,感觉胃部温热,人也清醒了不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北丢不得不认真加班,集团账目清理的工作deadline愈加临近,手头上还有大笔的坏账没有查看,时间比较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