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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吧。”万嘉宝也不解释，“去了就知道了。”

  - 04 -

  银色的MINI COOPER从住院部离开，没人知道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万嘉宝。

  今天是周末，路上有些堵车，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等赵颖的车开到这片独栋的高档公寓楼前，还没看到万嘉宝所说的那个门牌号，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到了。”

  她条件反射地踩下了刹车，本来车速就已经放得十分慢，一下就停了车。赵颖开了车门锁，万嘉宝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一开车门就从副驾驶座上下去了。

  赵颖连忙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下来，跟了上去。

  她跟着万嘉宝来到了左侧的那栋公寓前，看她在铁门外站了片刻，然后按响了门铃。

  这是谁住的地方？

  赵颖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就看到里面的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铁门外，万嘉宝摘下了帽子，跟那人隔着一道铁栏杆相望。

  赵颖觉得自己应该认得对面那个人，但她实在是认不出来，因为他看起来被揍得很惨，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她刚想问嘉宝这人是谁，就看到他从门后走了出来，走到了阳光下。

  待他走近，赵颖终于震惊地确认了他的身份：“应应……应寒洲？”

  应寒洲脸上的伤都还是新的，把他揍成这样的人已从这里离开，他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心里一突，还以为是宋真希又回来了。结果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却是万嘉宝，于是他哪怕顶着这样一张脸，也赶紧跑了出来。

  万嘉宝乍一见他这个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哥哥揍的他。等看到他脖子上留下的指甲痕时，她才确定不是—— 这是女人打的，多半就是那天在他工作室里看到的那位。万嘉宝知道她的身份，但已经想不起她的脸，更想不到她打起人来这么凶残。

  女友的战斗力如此凶残，应寒洲居然也敢脚踩两条船，他才是全场最佳。

  应寒洲走到万嘉宝面前，脖子上仍旧空荡荡的，那枚戒指尽管游孤辰已经还给了他，他却没有再挂上。那枚戒指他买下来就是为了送给万嘉宝，宋真希却一度以为那是他买下来送给她的礼物，结果却不是，她对此耿耿于怀了很多年。

  他们是青梅竹马，在初中的时候分开了一段时间，高中的时候又重遇。在这之后，宋真希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应寒洲在出道之后有过一段很困难的时期，让他支撑下去的除了关于万嘉宝的那段记忆，还有宋真希一路的支持和鼓励。

  他们在韩国的时候就是男女朋友，后来因为应寒洲执意要回中国来发展，所以分开了。宋真希在韩国的事业发展并不比他差，两人从没公开过恋情，分手也悄无声息。应寒洲在回国之后，就把这段青梅竹马的感情放到了一旁，全身心投入到事业跟寻找万嘉宝的事上。

  十年时间，当初的少女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应寒洲也想过，如果再见到万嘉宝，发现她已经不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样子，自己该怎么办。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记忆中的人长大以后，变得比从前更有吸引力，他觉得自己完全被她吸引，可她却忘记了他。

  他们在一起就像行星相撞，每时每刻都能爆发出最灿烂的火花，这样激烈地碰撞带来感情的迅速升温，也带来了无尽的冲突和争吵。应寒洲还想要万嘉宝记起自己，全指望她自己发现，不打算主动跟她说起任何事。

  他们在一起，总是吵架和好，吵架又和好，在她生日之前，他们又爆发了一场争吵。起因是什么应寒洲已经忘了，那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跟万嘉宝联系，爱情之火在他们之间没有要熄灭的征兆，可是应寒洲却感到莫名的疲惫。

  就在这时，宋真希突然来了中国。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她问他如果她愿意放下韩国的一切到中国来，他愿不愿意跟她复合。

  应寒洲不知自己该如何抉择，一边是从一开始就陪在他身边的青梅竹马，另一边却是他少年时期最美好的记忆。犹疑之间，宋真希已经倾身过来亲吻他，而应寒洲鬼使神差地没有躲开。

  那天晚上，宋真希很高兴，将这视作是他要跟自己复合的信号。翌日，她就动身回韩国，准备转移事业重心，到中国来陪应寒洲，然而没有想到她的转移还没有完成，应寒洲就把那枚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送了出去，还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有了交往的女友，送出戒指是向她求婚。

  宋真希不能接受，他明明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却跟别人在一起，又或者说在别人已经跟他稳定交往的情况下，还这样来接受她的感情。她气得又从韩国飞了过来，把应寒洲揍了一顿，她是跆拳道黑带，又拿过全国女子组冠军，应寒洲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就看着她扬长而去，然后顶着这样一张脸，也没有办法去医院看望万嘉宝。此刻看着万嘉宝站在自己家门外，看到她头上刺眼的白纱，他打开铁栅栏的门要让她进来，然而万嘉宝却对他摇了摇头。

  他动作僵在原地，听她开口道：“我不进去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

  “什么事？”应寒洲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

  “那天晚上，我去了你的工作室。”

  万嘉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应寒洲就知道她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对不起。”

  赵颖在旁边听着，忽然意识到应寒洲就是那个劈腿的家伙，嘉宝看到的就是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应寒洲想起万嘉宝是怎样出的车祸，她在看到自己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疯狂地酗酒买醉，说明那时她还深深地爱着自己。可是等到她这样淡然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就知道，她已经不再爱自己了。

  不，可能她对他依然有着感情，只是她打算彻底地放弃了。

  万嘉宝看着应寒洲，轻声道：“在餐厅的时候，你说你是因为十年前的事才喜欢上我的。”

  应寒洲沉默着，他在北非餐厅提到了十年前的事，万嘉宝现在恢复了记忆，大概也想起他来了。

  “我很高兴我能在你的青春里留下这样好的回忆，还让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然后，万嘉宝就站在铁门外，说出了真相的另一个版本。

  在她作为交换生去韩国的那段时间，为了帮助那些不擅长与人交往，或是成绩不够优秀的学生融入班级，他们的老师发起了一个活动。

  连同万嘉宝在内，有一半的学生都参加了这个活动，他们从箱子里抽签，抽到谁的名字就要成为他的秘密朋友，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各种各样的行动帮助他们融入校园生活，让他们找到自信，变得更加开朗。

  对已经有了情感萌动的少年少女来说，这是个非常富有浪漫气息的活动，万嘉宝虽然来自一个对早恋深恶痛绝的国家，但她也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思。不说其他，光是能够帮助到别人，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美好跟光明，这样就很好。

  应寒洲听着她的话，唇抿得越来越紧，终于听到她说出了那句话。

  她说：“我在那个箱子里抽到的，是你的名字。”

  这就是为什么应寒洲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觉得她在默默地对他好，仿佛是在暗恋他。

  “够了。”应寒洲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闭了闭眼睛，真相太过伤人，让他感到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万嘉宝看着他，这对她来说，只是她人生海洋中的一朵小浪花，她回国之后，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帮过的男孩子。十年之后，两人重逢，应寒洲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变得璀璨夺目，万嘉宝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跟十年前的同学联系到一起。

  像应寒洲所想的从他们的少年时期就开始的缘分，是根本不存在的。

  她抬起手来，重新戴起了帽子，说道：“如果说，有什么人的缘分跟你是从少年时期就开始的，那个人不会是我，而应该是她。”

  她今天穿的这件连帽衫是绿色的，她戴着这顶绿帽子，对他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嘉宝！”应寒洲见她打算转身离开，一把抓住面前的栏杆，声音沙哑地叫住了她。

  赵颖看着万嘉宝停住脚步，半侧过身来，然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应寒洲一眼，就继续向前走去。赵颖不知道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只看着应寒洲的眼中浮现出了泪光。万嘉宝分手干脆利落，她继续向着她们的车子走去，没有再回头。

  她们回到医院的时候，医院里已经再次乱作一团。

  小公主又头顶绷带跑了出去，这次消失得比上次更彻底。

  他们调出了监控录像，发现她上了一辆银色的MINI COOPER，马上记下了车牌要去追踪。赵颖还没意识到大难临头，坐在驾驶座上终于想起要看一看自己的手机，一看就看到四十几通未接电话。

  全都是万嘉旭打来的。

  赵颖：“……”

  万嘉宝看着这到处都是医务人员在奔跑的场面，记忆犹新。上一回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被追着到处跑，然后在花园里遇见了任劲节。

  他就坐在花树下，周身洒满阳光，连那双深邃的眼眸都被映成了温暖的颜色。

  万嘉宝想着，目光又落在了那个方向，看到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奔跑，只有他站在那里，放下了贴在耳边的手机，静静地看着这里，显然发现了她。

  旁边，赵颖似乎打通了谁的电话，正在拼命地解释着什么，万嘉宝都听不见了。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飞快地开门下车，向着任劲节走去。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一个鼹鼠飞扑——

  被接住了。

  所有奔跑中的医务人员都看向了这个方向，看到万嘉宝滑落的帽子里露出的白色纱布，然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扑上来拉她，因为任劲节的秘书站在一旁，朝他们做了个“给他们一点空间”的赶人手势。

  任劲节的手臂受伤，接住怀中人的时候扯到了伤口，但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疼痛。

  万嘉宝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背上，听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说道：“你钱包里我的照片，是你哥哥放进去的。”

  万嘉宝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从他胸口传出来：“我就知道是他干的……”说完，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的最后一条“船”，“那现在我都想起来了，你还要假装我的男朋友吗？”

  任劲节摇了摇头。

  万嘉宝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男朋友这个身份是假的。”在她的注视中，他终于开口道，“但对你的喜欢不是装的。”从再见她第一刻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万嘉宝脸上刚要露出笑容，就听见哥哥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怒吼道：“任劲节！你抱着我妹妹做什么？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尾声/

  在之后的岁月里，万嘉旭无数次地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把任劲节的照片放进妹妹的钱包。

  他明明知道嘉宝从小就喜欢黏着任劲节，现在好了，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

  不管万嘉宝是去治疗也好，还是去玩也好，任劲节都全程作陪，一改工作狂的作风。万嘉旭实在很想打电话去嘲笑他，不是说世界上没有比工作更有意思的事，怎么现在谈起恋爱就一点原则都没有了？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万嘉宝这一阶段的治疗结束。

  她不再酗酒，摆脱了药物依赖，也能安然入睡，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尽管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仍然需要接受心理治疗，需要定期复查，但是她比万嘉旭记忆中最糟的样子，已经好了几千倍几万倍。

  万嘉旭看着妹妹，决定放弃了。算了，随便他们吧。

  反正妹妹跟任劲节谈恋爱，除了他不高兴以外，全世界都很高兴吧。

  等到结婚周年纪念日一到，他就直接去非洲见老婆了；爸妈环游世界回来，公司也可以扔回给他们，眼不见心不烦。

  转眼，到了六月毕业季，此时距离那场校园枪击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人们都渐渐从阴影和创伤中走了出来。万嘉宝回到美国，完成了她一度中断的学业，参加了毕业典礼。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她穿着学士服，来到了好友的墓碑前。

  墓碑上，艾米丽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的灿烂，万嘉宝伸手抚过了她的照片，将手中的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在艾米丽离开之后，她夜夜都梦见她，却一直没有来这里见她。

  她看着眼前纯白的十字架，看着六月的阳光映照在花瓣间挂着的露珠上，仿佛能驱散世间的一切阴暗。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也很久没有再梦见艾米丽，她想来这里见见她。

  她最好的朋友，被埋葬在群山环抱、树木葱茏的森林草坪公墓，跟美国历史上的很多名流的灵魂栖息在同一片蓝天下。在天堂有他们做伴，她不会孤独，她依然会是那个勇敢、开朗、热情的姑娘。

  万嘉宝在她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她想，一切都过去了。

  再见，我的朋友。她在心里对她说道，我们都安全了。

  她在阳光下转过身，对着站在身后的任劲节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像是迎接新生一样奔向了他。

  /番外/

  [1]孤帆远影碧空尽

  第一次见万嘉宝，是在美国。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他已经在纽约电影学院完成了学业，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剧本。

  在看到这个剧本的第一眼起，游孤辰就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故事，这就是他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度学习的意义，他一定要把它拍出来。

  他能够来到纽约电影学院学习，靠的是全额奖学金，导演专业注定比一般的专业花费更大，所以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一边学习，一边在剧组中寻找工作的机会。

  在美国的电影电视剧工厂里，华裔演员跟工作人员的薪水都很低，要靠这样的薪水来支撑自己的生活可以，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筹备资金却不行。

  而且，像他这样的新人，想做独立导演，想要拉到投资是一件很难的事。

  因为真的很想拍这部戏，所以他找了一个朋友帮忙，让他带着剧本跟策划书混进了一个富商、投资者云集的舞会。说实话，他穿着借来的礼服，进入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舞会有三天时间，前两天他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没有人对他的电影感兴趣。

  直到第三天，他遇见了万嘉宝。

  她并不了解电影的拍摄，也不了解游孤辰是个怎么样的人，当游孤辰拿着策划书跟剧本走到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那个邀请万嘉宝来参加舞会的朋友面前时，她都只是对游孤辰的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