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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儿。
恍惚间,六幺好似感受到一阵奶味儿在她的身边,她伸出手想去抱,却又离得远了。
“六幺,我曾说过,你安好,容便好,你的孩子便好,你可是,忘了我的话?”
不忘,不曾忘,亦不敢忘,她的安儿,便是她最多的牵挂。
六幺睁开眼,世子靖的手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刚学会走路,在世子靖的身上踩来踩去,他忽而回头,朝六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六幺跟着笑,孩子忽然张开手臂往六幺身上靠。
“良……
良……”
“这是公子安第一次叫娘。”
奶娘一脸欢喜,世子靖也跟着笑。
“六幺,你可听见了,公子安,第一次叫娘。”
六幺未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孩子在她身上翻滚,奶娘要抱开,世子靖摆手。
“再玩一会罢。”
“良……
娘。”
公子安似叫上了瘾,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六幺,喊了足足十几次,待能完完整整的喊出一句娘了,这才被奶娘抱了起来,世子靖丢了个香囊给奶娘,那袋子沉甸甸的,奶娘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我会派人从密道送你回宫,你当知道如何回?”
“老奴知道的。”
说罢,奶娘抱着孩子走了,六幺伸出手,世子靖拦住了六幺。
“他终归有他的归处,六幺,你醒来了便好,以后若想见公子安,便乖乖的,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奴知道了。”
“如此便好。”
世子靖转身出了房间,只剩下六幺躺在床上,脑海里是公子安一次又一次的喊着娘亲,她不自觉笑出了声。
第10章 桃夭
和吐谷浑的战争,从九月持续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五月莺飞草长,彼时吐谷浑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又占着我朝两大关隘,和将军容的军队形成了拉锯之势,边关粮草告急,世子靖入宫面见君上,得了押送粮草的职。
那日,李清婉给六幺下了帖子,她说,要同六幺说说公子安。
六幺找世子妃批了假,又一个人出了门。
她记得,最后一次出门,是去年重阳将军容离都征战之时,将军容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身子,她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那也是她生下公子安后,第一次见到公子安,第一次见面,公子安便声声唤她娘亲,声声唤犹在六幺的耳边萦绕,她坐在马车里,嘴角又禁不住勾了起来。
“公子安,我很快,又可以见到你了。”
六幺捧着小衣服小鞋子,这些,都是她为公子安准备的。
“小六,你还记得那年春天吗?
你邀请我去府上玩,我们坐在一起,忽然我就想,问问容,在他心里,我和你都是什么样子的。”
李清婉并没有教六幺去府上,而是在京城的一家叫做醉月楼的酒楼,酒楼取名醉月楼,乃是因酒家最擅长的,便是那醉鹅,亦是李清婉桌上的常备食物。
“他说啊,你是那水上青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任尔雨打风吹依旧不折不弯,我啊,是那俗世里的芍药,便是那点点春雨,都经不得,那会儿,我总觉得,他在保护我,因为我啊,需要保护起来,至于你,立在那淤泥之上,谁又能靠近你呢?”
李清婉亲自给六幺夹了醉鹅。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将军容要的,是那清冷出尘的荷花,不是我这人间的富贵花,说到底,经不得风吹雨打,注定就配不上他将军容,谁教他将军容,爱的就是那铁马冰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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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我说这些,不过都是年少的事情罢了。”
六幺不曾抬头,她亦无多少起伏。
世人只道将军容重情重义,抛却当时的国公府嫡出小姐不要,娶了一个小小五品官家女儿,自此夫妻和睦,家宅安宁,可世人却不知道,这小小的官家五品女儿啊,不过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罢了,她不过就是抢走了别人的东西,尔后向全世界炫耀着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淡而浅的歌声,从楼上传来,筝声清脆,琵琶暗鸦,那楼上的歌姬唱得几分喜,几分哀怨,还有几分愁。
六幺听着,就入迷了。
那时,她在辛者库,撑不下去了,便是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这支《桃夭》,伴着节奏跳绿腰。
只因这曲ソろ儿,便是将军容同他说的,亦是她等了很久的。
她等他一句好,等他十年,却终究没等到她想要的结果。
红豆年年在开,可不是为了她和他开。
绿腰浅浅,长袖当舞,阵阵鼓点随着乐声起,六幺听得楼上脚踩着木板舞动,欢声笑语间,她听得有人感叹:“论这绿腰舞,我见过最好看的,便是君上曾经最爱的舞姬六幺,那身材曼妙,尤其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身随音动,舞随腰动,当真是天下一绝,可惜了,将军容胜仗归来,君上便将那舞姬赐予了将军容,从那以后,便再没见过那般绕梁三日不绝的舞了。”
六幺低头。
那般美妙的舞啊,她终归,也是跳不出来了罢。
“小六,世人对你,还真是赞不绝口呢!”
李清婉再一次为六幺夹了肉,又笑了,“我听宫中的舞姬说,小六你为了保持身材跳绿腰,从来是过午不食,肉不沾口,今天,可是我让你破例了,你若是不喜的话,不吃便是。
这些年,我掌中馈,时常想,将军带我相敬如宾,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我是主母,将军的心思我猜不透,可那日里,我见将军带着你回来,我才知,他的心里,一直装的都是你。”
“你说,和我说说公子安,让我见见,为何我却没有见到?”
六幺抬起头,打断了李清婉的唠嗑。
第11章 目的
“瞧我,光顾着和你说说我们小时候的快了事情,都忘了正事儿了。”
李清婉扶额浅笑,“安儿很好,这会儿大抵奶娘刚喂了饭,正在休息罢,我已和奶娘说了,待安儿醒了便带他过来,安儿对我这个娘亲,黏得很。”
“是夫人厚爱。”
六幺依旧浅浅,李清婉的声音却提高了,“六幺,你莫不是忘了,你的主母当是谁?
你又可知,世子妃乃是高门嫡女,当初可是实实在在的看上了将军,只差一点,她便是今日的尉迟夫人?”Уβ
“那于我,有何干?”
六幺抬起头看李清婉,李清婉的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
六幺长大了。
不,她只是不是那个,不敢抬头看人的歌姬了。
“呵,也是,伎就是伎,脱下你这张妩媚的脸,你不过就是个下等的伎罢了,你说,你这要是袒露肩膀出去,又几人看得起你呢?
又有谁,不会对你肩上的奴印指指点点呢?”
“六幺,你是奴,这辈子洗不去了,可公子安,是我的儿子,可人人皆知,他是世子靖抱回来的,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日,若是有人问起,安儿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我却不知,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可有些人不一样,有些人,是会告诉他的,告诉他,安的亲生母亲,不过一个下等的辛者库奴才,肩上是刻着奴印,这辈子都洗不去的。”
李清婉的手拂过六幺的肩膀:“那时,安儿便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个奴才。”
六幺只是安静的坐着。
李清婉的手段,她太熟悉了。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要她做事罢了。
可她也明白,李清婉这一棒子不打完,她又怎会开口呢?
“我从未想过,要认公子安,只是今日夫人说让我见见,我便想,不若趁此机会,再见一次,从此断了念想。”
六幺低头,她说的是承诺,亦是实话,她和公子安,便再不会见面了罢。
“我曾想,将军容心里到底是装着谁,后来我无意进入他的书房,见他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那画上女子躲在暗处偷偷往外看,嘴角含笑,粉目含春,那时,我想大概……
是你入辛者库的第三年罢?”
李清婉走到六幺的身后,她的双手狠狠的捏住了六幺的肩膀。
六幺感觉肩膀有些疼,却并未开口,只待李清婉松开了手,才舒了口气,可肩膀,却更加的疼了。
自从将军容那一剑刺穿她的身子,她的肩膀,时时的总泛着隐隐的疼,世子靖请了太医来,太医说是剑上可能留下了些许东西在她的肩膀里面,故而总会疼痛。
若是想要治愈,便要重新割肉拆骨,可那会儿,六幺便再跳不得绿腰舞了,故,六幺便放弃了,疼着,便疼着罢,更何况,不是时时刻刻的疼,只偶尔的阴雨天,才会隐隐的疼。
可六幺从未感觉哪一天有今天这般疼,一抽一抽的,好似要钻进她的γБ骨髓里面,难受得紧。
“六幺,我知你是个聪明人,你当也知道,我今日找你所谓何事,那我也便说了罢,将军容出事了。”
李清婉的声音不高,六幺却愣了一下。
“将军容,被敌方擒住了,对方有备而来,为了逼将军容,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只知这一切是庙堂上有人安排好的,可却不知是谁,竟对将军容下得这般狠手,六幺,我要你帮我,把将军容带回来。”
六幺没有动,李清婉却拍拍手。
她听得帘子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稚儿羸弱的哭声,六幺只感觉心都揪了起来,再抬头,却见公子安在乳娘的怀里哭着,有气无力。
“公子安。”
六幺起身,李清婉却抓住了六幺的手。
“六幺,你当知我需要什么。”
李清婉的眼神锐利,“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若是你不从。”
李清婉甩开六幺,她缓缓走到乳娘的面前,示意乳娘将公子安放在地上,“安儿,今日,当和母亲请安了。”
软软糯糯的孩子有气无力的跪下,额头紧紧的贴着李清婉的鞋子,李清婉转头看六幺,脸上依旧在笑,却比冬日寒。
“六幺,公子安现在无需入宫了,你能否做到,便决定了公子安能否活下来,你当清楚,若将军容回不来,那公子安,便活不下去,可知?”
“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