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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重元心脏一抽，看着她眼中的悲辛，嗓音沙哑：“灵儿……”
桓灵看着他，倔强的眼中，落下了泪光。
哭着哭着，她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映在百里重元眼中，灿若星辰，却又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感觉近在眼前，实际上隔着千万里。
他怔了一瞬，恐惧袭上心头，意识到什么时已经晚了。
她凝视着他，缓缓闭上眼，身子向后一倾，如同落叶那般，从高处坠落。
这一刻，她终于能彻底解脱了。
“灵儿！”
百里重元向她扑过去，祈鸢楼下看热闹的民众一声还比一声高的叫喊着，尖叫连连，吞没了他的声音——
“啊！死人了！”
随着划破天际的叫声传开，暗红的血在地面蔓延开，开出一朵朵彼岸的红。
所有的声音仿佛静止了一般，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
灵儿……
曾经，年少时的他和她，企图追逐风的声音。
万里草场上，他们共乘一骑，女孩靠在他怀里张开双手感受风的温暖，回头看着他的笑容，同样温暖了他的心。
手握缰绳的少年嘴角微扬，心下愿往后陪她走过四季花开，冬暖夏凉。
她欢喜时，会依偎在他身侧，嬉笑着说：“重元哥哥，长大以后你会娶我吗？”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生生世世，我定不负你。”
第8章 都不准动她
刑部。
一股压抑的气息盘旋于头顶不肯退散，期间还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旁观的人不禁皱起眉头，敢怒不敢言。
百里重元低着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怀里还紧紧抱着满身是血的女人，他的手在颤抖，呼吸紊乱。
刑部主司似乎见惯了这种事，左右看着躲得老远的下属，一个个目光炯炯的瞅着他，暗地里啐了一口，心道：怎么好事就轮不到他头上，如今还得去安慰一只随时随地会发飙的暴躁将军，委实心塞。
“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憋了好久，刑部主司才整出来这么一句，跟没说没啥两样。
百里重元空洞的眼眸闪过一抹狠戾，身形动了动，抬眼对上刑部主司的视线，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赶紧灰溜溜的消失在男人的视线范围内。
男人重新看向怀里的女人，她脸上都是血，他甚至分辨不清她的五官，他感受不到她的心跳，听不见她的呼吸。
百里重元的双手下意识的收紧，不久之前还对着他又哭又笑的女人，这一刻为什么这么安静？
灵儿，别闹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将军，将军……”
有个不怕死的下属喊了百里重元好几次，对方都没有回应。
陛下急召，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奈之下，他招了招手喊人过来，打算强行分开百里重元与死去的逝者。
“将军，陛下召您入宫觐见，请……请您先放开桓姑娘的遗体。”
下属的手还未碰到桓灵的尸体，百里重元压抑的情绪顷刻间爆发，他朝着来人狠狠一脚踹过去——
“滚！”他眼睛猩红，语气之中布满警告之意。
受到强势的威压，下属身体本能的一抖，不敢再莽撞的惹怒他，只能另想办法。
百里重元的手轻抚着桓灵的脸，想为她擦去那些血迹，可有的已经干涸，他怎么都擦不干净……
这时，大殿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
大堂的门被强行破开，一道身影扑了过去。
“灵儿，灵儿！”
桓夫人清醒之后，听说了女儿的事情，哭了一路，声音都是沙哑的，“灵儿，你醒一醒，娘在这儿呢，你不是说要带娘一起离开丰都吗？我们说好了的，你怎可失信与娘！”
她不敢相信，她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女儿，前一刻还好端端活着的女儿，为什么这一秒变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她们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去，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你怎么能抛下娘一个人先走了，你让为娘怎么活，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的灵儿——”
桓夫人崩溃哭唤着，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伯母！”
跟着来到刑部的柳轻絮连忙扶住了妇人，她把桓夫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稳后，竟随手抽出了身旁陆知章的佩刀横在百里重元颈上，吓得陆知章腿一软，差点给这暴脾气的姑奶奶跪下。
陆知章看着面对兵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百里将军心生佩服，他敬仰百里重元是个沙场上的热血英雄，如今却不得不跟未来的媳妇儿站在同一条船上一致对外。
小心谨慎的盯着百里重元的动作，如若他要动手，他便誓死守护心爱之人。
此刻的柳轻絮没把心思放在未婚夫身上，哭着骂道：“百里重元，都是你！你当初就应该死了的，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要把灵儿害成这样！”
柳轻絮浑身颤抖，不敢看没了呼吸的桓灵。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男人的皮肤，鲜红色的血液一点点溢出，男人眼神淡淡的，好像伤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百里重元，你哑巴了，不是很能说，你说话啊！”
不管对方如何打骂，男人依旧不发一言。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桓灵，紧紧的，不肯松手……
“当初你含冤入狱，灵儿为了你四处奔走，无奈之下去求了百里景行，被他活活折磨了三年！”
柳轻絮痛哭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唤回了百里重元的一点意识。
他鸦羽似的的睫毛动了动，听着她继续说道：“这三年的煎熬，她抱着那点微不足道的信念挺了过来，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结果你给她的是什么？如今她死了，你满意了！”
“你凭什么这样对她，百里重元！”
当啷一声，兵刃落地。
柳轻絮捂住自己的脸，哭得肩膀都在发抖。
而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百里重元心上。
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被凌迟般那么痛，从心脏、到四肢百骸，那疼痛都不可抑制。
他错了，真的错了。
是他误会了桓灵，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背叛过他，欺骗过他。
可他却……
亲手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过去的种种像一幅幅画卷在他脑海中展开，看着越是美好，如今回忆起来就越是悲凉。
百里重元弯下身子，额头抵住女人的眉心，呼吸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冰冷，他好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一直围观的刑部众人看着这一幕，也有所动容，心里忍不住惋惜，所谓卡箍麽将的真相，往往都是让人不敢承认的。
有时候相信浮现于表面的罪证，只是你不愿意去解开自身的伤疤而已。
原本的一对让人艳羡的爱侣，可惜命运的捉弄，让一个人早早的故去。
唉……
刑部的人虽不忍拆散他们，但依照规章制度，尸体还是得归还给家属处置。
于是，刑部主司只能又硬着头皮，出来说了一句，“将军，按照规定，桓姑娘的尸体经查验无误后，得归还给家人，请你节哀顺变。”
刑部主司见百里重元没有立即出言呵斥，以为说动了他，招了招手命令人来抬尸体。
桓灵的尸体被几个人抬到担架上，正要抬出去时，百里重元忽然跟发了疯一样冲过去——
“谁都不准碰她！”
他将人推开，再一次把僵硬的尸体牢牢护在怀中，冷声警告道：“她是我的，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将军……”
“我要带灵儿回家。”
百里重元抱起桓灵的尸体，动作十分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他闭了闭眼，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她不会死的，她只是睡着了，又想骗我，这个小笨蛋，最喜欢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而他每次都只能无奈的配合着她，百里重元如是想着，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笑容。
柳轻絮握紧了陆知章的手，觉得这个人多半是疯了，眼神好恐怖。
第9章 她已经死了
此刻，百里重元的眼中只容得下桓灵一人，他温柔的看着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灵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说罢，他不顾众人的阻拦，抱起桓灵转身快步离去，如有人不长眼想要上前，不管是谁，一律踹飞。
“将军！”
“百里重元！”
刑部的人和柳轻絮都措不及防，等他们反应过来后，立刻去追，陆知章却一把抓住柳轻絮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百里重元仿佛疯魔了一般，不分敌我，见人就打，陆知章可不想柳轻絮受那些无妄之灾，冒风险的事情，还是让给刑部去处理。
柳轻絮实在是无法接受桓灵已不在世，哭得不能自已，跌坐在地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痛苦呢喃着好友的名字，“灵儿……”
这就像是一场梦，明明前一天两人还在一个屋檐下，一个被窝里计划着将来的事情，她还说如果陆知章欺负了她，天涯海角她都会赶回来给她出气，为什么那么艰难的境地她都熬过来了，最后还是走上了绝路。
为什么……
“絮儿。”陆知章默默的单膝跪在柳轻絮身旁，柔声安抚道：“别太伤心了，这对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柳轻絮一头扎进陆知章的怀里，仿佛他的体温能温暖她冰冷的手脚，“我知道，只是她这一身，太苦了。”
而抱着桓灵尸体走出刑部的百里重元，坐上了一辆马车，绝尘而去，刑部的人可不敢像这位祖宗一样肆无忌惮的在大街上纵马飞行，不缓不慢的在后面跟着。
发现百里重元并不是往将军府的方向赶，位置是朝着西城去的，出了城在西郊附近停下，远远看到一处建筑清雅的别院，名为——春江苑。
另一边，将军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