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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官连忙起身相迎。几月不见，少年长高了，也成熟了。虽稚嫩的脸上，却有了几分担当的稳重。孙志焕疾步走到苏致卿面前，亲手将人扶起，语含恭敬：“苏将军劳苦功高，朕代西辰百姓，谢过苏将军了！”

  孙志焕的眼神在他周围扫过，面上的失落苏致卿看的清楚。只是他仅是失落，而自己，不提也罢……

  “西辰受皇上龙恩庇佑，自然福泽深厚，不受外域侵、犯。”

  身后百官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孙志焕压下到嘴的问话，上了龙座；举杯君臣尽欢。

  苏致卿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嘈杂且纷乱。以往，他会寻个由头，尽早撤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了此处，还能去哪……

  可宴席终有结束的时候，夏复早就有所打算，要上前与他交谈。只是厅中太多人，而苏致卿又不复以往的面貌，让人只觉得压抑的很。

  直到结束后，苏致卿一马当先的离去，他才疾步跟了上去。出了宫门，夏复拦住了苏致卿的去路，一副岳丈的姿态，笑道：“致卿你此番回朝，我实在为你高兴啊；蓉儿也是，自你离开，念叨了好久；你也知道，她一人住在将军府，难免孤单，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她也不就不用太过思念你了。”

  没有他预想中的回笑，苏致卿冷着一张面孔，让夏复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夏大人，你来的正好；有些话，我正要与你谈谈。”

  夏复有种感觉，他不该追来，也许他不追来，有些事情，便不会那么早的变成定局！

  两人站在宫门前，一个俊逸挺拔，一个有些年迈不稳；异常鲜明的对比，而苏致卿的话，更让夏复觉得如遭雷击。

  第二十三章 每周赠币

  “我已请旨皇上，与夏小姐和离；皇上亦应允了；顾及夏小姐的名声，此事不会大做宣扬，但夏大人却该知道。”

  简短的几句话，夏复却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一般，睁大双眸，语气有些不稳：“苏致卿，你什么意思？”

  “与夏小姐成亲，实属意外；但确实是我不周，夏小姐今后的一切用度，我会承担，只是，我与她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夏蓉与他若是再无瓜葛，那他夏府又要如何安置？

  “苏致卿……”

  “还有，皇上要彻查前朝林氏一案的事情想必夏大人已经知晓，作为大理寺卿，夏大人能从旁协助再好不过，至于查出来的结果，皇上定会秉公处理！”

  还未开口的话被苏致卿截断，这样一番谈论，夏复早已心如死灰。苏致卿早有预谋，他还能有何办法？他是林氏一案的主审官，若是案子不符实情，自己的位子保不住不说，怕是夏府一众人等也要被连累的锒铛入狱。

  “苏致卿，你就这样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若他不近人情，今日他面对的就不会是这样一番结果，将军府，也不会住进旁的人！

  苏致卿头也不回的离开，风中隐约留下他轻声吐出的一句。

  “她的事，我总要安排妥当。”

  夏蓉知道他今日回朝，也知道皇上在宫中设宴，更知道的是，他不会太早回来。天色越暗，夏蓉望着窗外的月色，面色发苦，他今日，怕是不会回来了吧。

  “将军回府啦！”

  外面有管家的声音传来，夏蓉一愣，不知该有何情绪。他回来，也不是为她，有何好开心的。

  “将军一路辛苦了，净室已备好热水，将军去洗漱一番，洗去一番劳累。”

  苏致卿点点头，将披风递给管家，自己进了净室。出来时，他着单薄的外衫，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新，湿发凌乱，却更显俊朗。

  “将军，可要去夫人房里看看？夫人知道将军今日回来，一直未曾卸下呢。”

  关键看着眼前自小照看过来的主子，一心想让他安定下来。将军从不近女色，眼看着三十而立，府中也多了位女主人，可将军对夫人却是一点也不上心，他焦急却毫无办法。

  “也好，我正有事与她说。”

  管家心中一喜，见面就好。夫人温婉贤淑，将军终有一日会动心的。只是他并不知道，将军此番去找夫人，却是为了谈和离的事情。

  夏蓉知道他不喜看见自己，所以府中因为他回来变得热闹非常，她却生生压制心底的躁动，呆在房中，并未出去。

  只是她不出去，却不想，他竟然主动来看她了。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夏蓉见他气宇轩昂的走进来，身上是一见单衫，头发湿乱，却是一副要就寝的样子，明知道他不会在自己房中就寝，可那一刻，夏蓉还是抑制不住的心脏乱跳起来。

  “你，你找我何事？”她面色微红，语气有些紧张。

  苏致卿却并未有其他动作，站在门前，望着她，终于开了口。

  “夏蓉，虽然我们并未深交过，却也相识了许多年了。”

  他这是在同她追忆往昔？夏蓉有些不明，却也接口道：“是啊，许多年了。”我对你钟情，也许多年了，只是你，从未注意过我罢了。

  “在我印象里，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虽然不曾显现过自己，但看的出，是个好姑娘。”

  夏蓉一抖，却已知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好姑娘？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好姑娘而已，再好，也不是他喜欢的姑娘。

  “只是，我不曾想过，你与她情同姐妹，虽然多年不见，可情谊终归是真心的。”那人，用冷漠将自己武装，人前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其实内心，却比任何都要柔软。

  “可你，却将她秘密宣扬了出去，你明知她是无辜的，却还是想让天下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你这样做，当真一点也不顾及以往了。”

  “以往？”夏蓉冷笑：“我也想顾及以往，我也想与她的情谊能够保持到永久……可是，是她先对不起我的！她求我，求我嫁给你，我是喜欢你，可一开始，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我在意她的感受，不想与她争抢。她在我面前，说的那样大义，我感动，也替她伤心。结果呢，我嫁来将军府，明明她面上那样赞同，可私下做的那些，她就在意过我们之前的友谊吗？明明我已是你的妻子，她却还与你纠缠不休，她就顾及过我吗？”

  “是我与她纠缠不休。”

  “你当然会替她说话！我夏蓉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为了她，离开了京都八年！”

  苏致卿叹口气，面前的女子早已失了理智，不复以往的清明。他不想再与她有何牵连，将话挑明：“皇上已下旨重查当年林氏一案，让林府沉冤昭雪。我也向皇上请旨，与你和离。”

  和离？夏蓉双腿颤抖，有些站立不得。都说苏致卿温润谦和，可为何他对自己，就这样冷血？

  “你爹当年参与林氏一案，或多或少会有连累，夏蓉，让你这样一遭，是我对不起你，你余生的用度，我会承担，也希望你，能遇良人相待。”

  他说完便要离开，夏蓉只觉一颗心疼的已没只觉，她颤抖着，叫住离开的人：“苏致卿，你为何待我这样狠？”

  “夏蓉，你不会明白。你说她不顾及你们之间的情谊，可她本该是要与我一起回京的，皇上会替林府翻案，她那样的人，你觉得如今，还有何能让她难过的？我本想，与她一起回来，我们会好好的在一起，我会给她我所有的一切，这一生，有她便足够了……结果呢，为了不让你难过，她，走了。你不会知道我心中的恨，对她，也对你。只是，那是她的选择，我无从干涉。可她以为自己一走了之，所有事情便会圆满；我不会如她所愿，也不想为难自己。”

  他大步离开，而夏蓉在他身后，缓缓蹲下身，捂着脸痛哭失声。人世一遭，她什么也未得到，却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上天待她，何其不公！

  “将军……这，您……”管家在房外听的清楚，他一张脸上满是惊愕，实在想不到，将军会与夫人说上那样一番话，他脑中混乱，有些理不清。

  苏致卿浅浅一笑，冷面有所缓和：“苏伯，这么多年，我也终于为了自己，任性一回。”

  有皇上的亲旨，翻案一事很是顺利。大理寺，叶非文主动将当年林氏的案宗尽数翻开，供桌前的人翻看。

  “将军，当年一事的案卷都在这里了。”

  苏致卿点点头，埋首在一对卷宗里。真相如何，他心中也有些定论。但这些记载了一切过往的资料摊开人前，他还是感觉到了心疼。

  她本该是这世上最受人艳羡的小姐，爹娘疼爱，家室显赫；可先帝一时的受人蒙蔽，竟造成了满门惨案。而夏复，为了一己私利，明知林府无辜，却也不管不顾的执行了旨意。

  她受的一切委屈，他自然要为她一一讨回来……

  这些资料，最后一一呈给了皇上，也是夏复自负，为了让自己仕途平顺将这些证据留下来作为见证；这才让他们在查访时，有了最为有利的证据。

  孙志焕看到这些，实在心惊。他不能评说父皇的过错，归根结底，父皇也是被人蒙蔽，听信谗言；他也是为了自己能顺利继位。只是，林氏一族也是冤枉，而老师……难怪她如今连京都也不愿回了，家族受了那样大的祸害，不能为林氏报仇，又要再如何面对这里的一切。

  老师，我知道你这些年来的为难，我也知道，你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这些年，受你教导，我受益匪浅，如今能为你做上一桩事，也是报答你多年来的不弃之恩。志焕答应你，就算没有你在身边辅佐，也一定当一个为国为民，亲贤臣，远小人的仁君！

  “小碌子，拟旨；前朝太傅林青山，正直廉洁，为国为民；受小人陷害，满门被斩；今查明缘由，朕不忍忠臣含而去，平林府冤屈，追封林青山为忠义侯，林氏一族迁入侯府，受继承尊荣。”

  此旨意一下，世人皆惊；只是自古以来，这般【创建和谐家园】的案子不再少数，也并无何惊奇。可他们不觉惊奇，只有一人，深觉惊怕，那边是夏复……

  皇上既然知道了林府冤枉，自然也知道了，那桩案子的经手人是他，作为冤案的主审官，他还能逃得开罪责？果不其然，随后而来的圣旨，将他最后的一点希冀，打击殆尽。

  “大理寺卿夏复，当年主审林氏一案，不问缘由，【创建和谐家园】，才导致冤案发生，此等不负责的行为，是对职位的懈怠，对百姓的失责，皇上念其年迈，仁心宽厚，仅撤去大理寺卿一知由少卿叶非文接任，夏府牵出京都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圣旨宣完，夏复当场晕了过去。可就是晕，也改变不了夏府陨落的事实。皇上的旨意一下，自然有禁军监视其动作，短短几日，夏府人去楼空。

  夏复虽然老年丧得，府中的小妾不愿受牵累之苦，携了细软逃之夭夭，却还有夏夫人不离不弃。而夏蓉，从将军府回来，不再是以往的温婉少女，没了笑脸，虽还是那个人，却不再是那个人。她随着爹娘离开了京都，前往奉台定居，匆匆几日，沧海桑田。

  离开京都的马车上，夏复闭目沉吸，夏夫人握着他的手，低声劝慰。

  “有什么比人好好的活着还要重要，没了权利地位，可老爷这般年纪，那些身外之物，丢弃也罢，这余生，种花逗鸟，倒也畅快。”

  夏夫人温言婉语，夏复缓缓点了点头，睁开眼，拍了拍夏夫人的肩膀，终于吐出了口气。

  而夏蓉，盯着帘子外面的马路，马车越行越远，又将她带离了京都。当年走时，是难过，如今，也是难过。她这一生，因着那两人，好似笑话般，行了一遭。她是那两人的见证，见证了这么多年，即便自己在如何努力，也赶不上他们之间的心心相印。罢了，离开吧，再不见，也许下半生，还能轻松自在些……

  西辰京都，短短时日，变幻莫测。可尘埃落定，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夏府离京定居奉台，再无入朝的可能，叶非文接管大理寺，新官上任，勤勤恳恳，不敢出半分纰漏。

  户部侍郎易辉，自知晓季音是女子后，便有些奇怪，不再冷言冷语，却也依旧难以亲近。只是他能力手腕在那，朝中，皇上亦十分倚仗他，而他，倒也对得起自己的一身才情，行事作风，滴水不漏。

  朝中官员，半数经过季音的培养，衷心可鉴。如今的西辰朝堂，一派欣欣向荣之势，没了歪风邪气，孙志焕亲政后，亦是顺利舒心。

  容数会朝后，受苏致卿旨意，被封为护军将军，少年鲜衣怒马，一时之间，在京中风头正盛。

  这日，苏致卿下朝归来，容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满面红光的赶到将军府。

  管家一见他来，将疾步迈入厅中的容数拉到一旁，看了眼厅中饮茶的将军，管家按耐不住，在容数耳边低声问道。

  “容数，你今日来的正好，帮我劝劝将军。”

  “老大怎么了？”容数心里明白，可有些事情，若是他劝，老大便能听进去，老大又何苦介怀这么多年。

  管家叹口气，眉头不展：“将军自带军归来，便像是换了个人般，不仅将那夏小姐迁出了将军府，还雷厉风行的打垮了夏府，如今朝中，一派平静，我本以为，将军也该定下来了，可这几日，将军却越发沉默，与以往的性子大相径庭，若在这样下去，我怕，怕将军他生了心思，不再娶妻生子，这，这将军府，恐要绝后啊！”

  好不容易，盼得将军归来，管家守了苏府这么多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苏府走上无后的路呢。

  夏复叹口气，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不发一言的走了进去。

  “老大，我来了。”

  苏致卿顺手替他到了杯茶，看了眼他身上的朝服，露出丝笑意：“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容数，你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光明前程，可要好好把握。”

  “得老大教诲，容数没齿难忘。”

  “是你自己有慧根，西辰需要你这样的能力之人。”

  容数知道老大的性子，不再多言谢。两人坐在桌前，苏致卿本就话少，平常也是容数一个人说个不停。今日，容数反常的不再言语，到让苏致卿有些奇怪。

  “可是有何烦恼？”

  容数抬起头，望了眼厅外艳阳高照的蓝天，已近入夏，天气也越来越热，西辰也像这天气般，变得越来越让人忽视不得。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唯独那人，不见踪迹……

  “老大，容数跟在你身边多年，从边境到京都，我见过老大的每一面……如今，大局已定，老大你军功显著，受皇上敬重。而她，也不再是罪臣之女，皇上念着与她往日的情谊，不会介意她投敌一事；你们之间，有大好的未来，老大你为何，不去将她找回来？”

  茶水清香，雾起淼淼。外面隐约已有夏蝉的鸣叫声传来，微风拂动，宛若仙境。

  苏致卿将手中的茶水端至嘴边，眸中有着容数看不透的沧桑感，这样的老大，无端让他眼眶泛红。那两人之间的种种，旁人插不得，说不清。

  “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包容她的一切任性。我爱她，爱她自私自利的一切。她说世界那样大，她想四处走走看看，我便只当她贪玩，玩累了，终归会回家的。”

  少年实在没忍住，鼻尖一红，一滴水悄无声息的落在茶盏之中。

  “若，若她迷失了回家的路呢。”

  “不会的，这里有她的爱人，有她的家，她穷极一生，也会找到归路回来的。”

  苏致卿笑笑，面上清风一片。他看见厅外，两边摆放的芍药花竞相开放。花朵亮丽，颜色鲜艳。他想起了当年自郊外庙宇的相见，也是芍药花盛开的季节，花朵肆意的姿态，倒像是她笑起来的模样，眼中如落了星光，灿烂的，似要将一切物事照亮。他便是被那星光笼罩，一辈子囚在其中，再也不愿出去。

  我在原地等你，等你找到我，等你浅笑着，自远处奔来，投入我怀中，告诉我，天地那样大，唯有我的胸膛，是你最终的归宿……

  自此，我便能将你嵌入怀中，生生世世，不再放手！我在这里，你还能去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