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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他们家的事，他没跟你说？”
看到祝芊懵懵然的样子，白琛又冷笑一声，“你果然不知道，也是，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跟你说。”
她怒了，“你有话直说！”
第九十六章 腐烂
“他爸黑白颠倒，作为管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当地恶人为非作歹，早几年前就已经闹出不少事了，你知道他一个人住在都城吧？为了逃避责任，他都逃到临城了，每天都有不少人巴不得他们一家人去死呢，祝芊，你心还真是大，跟这种人在一起哪天被害死都不知道吧？我好心提醒你，呵呵......你不要太单纯了。”
声音还在继续，“结党营私，世风恶俗，闹了人命，我不信他还能逍遥多久，江文斌，迟早会遭报应的。”
心跳声被无限极放大，对方每一字每一句如重锤在敲击着她的三观。她是温室的娇花，从小在父母和兄长的呵护陪伴下长大，涉世未深，社会上的污秽她从未见过。
世界险恶，腌臜腐烂，像菜市场里糜烂发臭的蝇虫烂肉。
她的男孩儿又在承受些什么苦难啊。
祝芊简直难以想象。
——
江文斌，是江祁的父亲。
江祁的母亲乔曼晞是临城边陲小地当地一户大户人家的千金，是家里的老幺格外受宠，乔曼晞得姥姥真传，弹得一手好琵琶，是出了名的才女。有一年青年下乡援助，江文斌作为志愿者到县城，这才认识了乔曼晞，江文斌才情出众，吸引着同样有才华的乔曼晞。
才子才女的相识、相知、相恋，当真是一段佳话。
乔家千金的爱情来得迅猛不及，从未恋爱过的她深深迷上了来自大城市的青年。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江文斌下乡援助的实习期结束，这就说明他要回城里了，乔曼晞万般不舍，向家里哭着闹着说要同他一起北上A市。乔家自然是不同意的，乔家三个女儿，两个都出县到大城市闯荡去了，最小的一个想要留在身边承欢膝下，嫁在父母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彼时的乔曼晞自然是不乐意的，她从江文斌身上窥见大城市繁华包容景象的一隅，更向往一线城市生活，更何况有江文斌在，她怎么甘与再做圈养的小绵羊。
不久之后，乔曼晞告诉父母，她与江文斌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放在当时的年代，小城封建思想仍然存在，人言可畏，更是生米煮成熟饭，江家在无可奈何之下答应了他们的事。
半个月后，他们光速在曹县办了婚礼，中式婚礼，红绸罗缎，惊动了整个曹县，成了当地的美谈。
再后来，乔曼晞如尝所愿跟江文斌来到A市，一年之后，诞下他们第一个孩子，就是江祁。
那时正是江文斌工作的上升期，在临城当地国企工作，因为人朴实廉洁得到赏识，颇受上司照顾。那期间，也是江文斌工作最忙的时候，甚至是乔曼晞生产之时也只是匆匆望了一眼，坐月子还是乔曼晞母亲跑来照料的。
自打江祁童年有记忆起，江文斌没花什么时间陪伴他们。国家出台政策，扶农扶贫，江文斌下乡走访一走就是一月半月，早出晚归，他能见到父亲一面都不容易，所以江祁的童年大多数是乔曼晞和外婆陪伴着。
而乔曼晞呢？他母亲也从未怨过江文斌，无条件支持丈夫的工作，丈夫回来时洗手羹汤，做个温柔贤妻。可江祁可不那么想，他从小缺少父爱和教导，每每与他父亲接触是离疏又别扭，不善言辞，长大更是少言寡语，尽管乔曼晞不止一次跟他说——
“祁祁，他是你爸爸，你要尊重他。”
“你要理解爸爸的工作，爸爸工作很辛苦，我们不要打扰他。”
“爸爸做的都是为我们好。”
“......”
他不理解江文斌有什么地方值得乔曼晞深爱，一个经常不归家的男人。
江文斌作为领头人带动了当地工农业，一路升迁，在江祁十五岁那年，当上了企业主管，位高权重。
江文斌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给家庭带来更好的条件，生活富裕。可这个位置最忌讳的就是“过富”，江文斌这个位置，多少人眼红，只要他稍微出点错，随意一个罪名就可以把他拉下来
他小心翼翼，清正廉洁，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暗捅一刀。
他护的，是全家的安全。
第九十七章 墓葬区
江祁十五岁那年，国家出台新的经济政策，民营企业百花争放、争奇斗艳。
有企业家挖掘到发财的门路，从煤矿业下手。发财就得开煤矿，开煤矿就得把富矿占为己有，他们通过暴力来达到争夺煤矿资源，压制煤矿周边村民的反抗。他们威逼利诱，上门把村民打伤，披着“合法经商的外衣”，赚取黑财。
当时企业内部监察制度还不完善，多个职员背地里与当地坏势力形成地下交易、互利共赢，执掌一方。当时有人勾结江文斌的同级，非法牟利。企业换届选举之时，这些人想收买江文斌按照他们的意愿进行人事安排，在遭到江文斌明确拒绝和【创建和谐家园】之后，他遭到人生攻击和人身安全威胁。
这些黑势力是多么的可怖，他们能在朗朗乾坤下当街劫人，能堂而皇之的闯入民宅，打伤民众，按照江文斌当时的条件，无法与多方资本势力抗衡，不久后，他辞职了。
可这些人没打算放过他，也没打算放过他们一家。
这些事还引来无数烂摊子。
民众无处申诉，被打压的平民百姓找上门来，说江文斌徇私枉法，不作为。有甚者，更是把被【创建和谐家园】殴打伤残的老人抬到江家门前，讨伐公道。除此之外，还有黑势力的死亡威胁，让江文斌闭嘴，不准上报监察部。
那是江祁活得最艰难的一年，他们一家老小每天都要对面恐惧，面对未卜的威胁。
他清楚的记得那些人是怎么辱骂他们的，怎么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乔曼晞推倒在地的。他们开始频繁地更换城市，更新住址，最后在A市附近的临城落脚。
江祁十七岁，江文斌又在临城某个企业做了高管。
他讨厌江文斌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恨。
他既没有在乔曼晞最需要的时候陪伴左右，还给这个小家庭带来灾难，让这个家庭摇摇欲坠。
乔曼晞本是身娇肉贵的千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还忍着不说。
他恨啊，又无可奈何。
远离A市，他们似乎可以开始过上平静安全的生活了，江文斌的工作也没那么忙碌了，一家人的生活不算欢乐倒也平静。
平静日子总算过了一段时间。
可上天总爱开玩笑，之前在A市煤矿场经营的厂主也搬家到了临城，并在新的城市拓展新业务，在给上级单位审批的时候，碰上了江文斌。当年这场误会始终都没有解开，这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厂主说要到检察院投诉江文斌，乃于没有有力证据，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而这厂主，就是白琛父亲经营的。他们是家族企业，靠着家族资源代代经商，当年涉黑组织就是把白琛的爷爷全身打得七处骨折，终身残疾。其他被霸凌的工厂，甚至是出了人命。
草菅人命，还无处申冤。
江文斌心善，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也有他的责任，于是在临城在合理的情况下尽力补偿遇害家属。其中，就包括白琛他家。
可这种事处理起来哪里有那么简单啊，根本不是普通的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民众的恨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江家还时不时的要遭受受害家属的侵扰。
江祁开始动摇，正义的界定开始变得模糊。
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负罪感？
为什么他们要偿还这些“债”？
这些“债”为什么永远都还不完？
他迷茫了，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最好的办法就是逃，离得越远越好。所以出于对江祁的保护，他17岁那年，江文斌派人把他送到都城居住、学习。
可总有人不打算放过他们，在都城他遇到了白琛，同样把他一家恨之入骨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们罪孽深重，需要花一辈子时间来偿还的人。
本以为会迎来的光明。
终于可以逃离，那终日嘈杂混乱的地方，像一点点吞噬人性的坟墓。
终于，他可以从那个坟墓里爬出来——
却忘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片墓葬区。
第九十八章 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空气很安静，安静到祝芊的心跳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始料未及，三观的巨大冲击下，她浑身都在抑不可制地颤抖，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使劲咬牙忍着，下颚紧绷起来。她紧张心疼的影子倒影在白琛眼里，白琛笑得越来越深。
他一点也不想江祁好过。
白琛笑道：“怎么，你心疼了？听完这些之后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
白琛：“他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只要他爸还没接受惩罚，他就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
白琛：“笑死我了，江祁这种烂人，怎么还配得上别人的好啊......他应该生不如死才对。”
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不堪入耳，祝芊侧在裤缝的手紧了紧，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巴掌盖在白琛的右脸上。
别看她个子小，但力气足，还是卯足了劲儿打的。几秒之后，白琛右脸上瞬间红起一片印子，火红火红，触目惊心，一点没省力。
白琛用舌尖定了定被打的腮帮，冷冷地哼笑一声，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女生的声音。
祝芊板着脸，说：“首先，这巴掌我是替江祁给的，他没错什么，你语言攻击他跟【创建和谐家园】又有什么区别？谁比谁更烂？再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我自己会去看、去听，他不愿说的我从来不会逼他开口，呵......”
女生嘴角一扯，讽刺的眼一抬，“但我不是完全不懂，你口口声声说是江祁家欠你们的，可我怎么看来，咄咄逼人的是你们啊？如果江祁爸爸有罪自有法律定夺，轮不着你个黄毛小子逼逼赖赖的，就算江祁爸爸有罪那干江祁什么事？难道他就不无辜？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这是你的家教？”
......
从超市里出来再折回到面馆门口，不见祝芊的踪影，江祁眉头一蹙，他翻出手机看，离下午考试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她也没留信息，会不会中途去做什么事了？
他给祝芊发了一条微信，隔了两三分钟，没见回，眉头蹙得更深了。
这时，从面馆里走出几个人，见门口站着江祁，蹙紧眉头没啥耐心临近要生气的样子，其中有个女生主动打招呼：“江哥？”
江祁抬头，眯眼看对方。
眼熟的人，好像是祝芊的后桌，上次自习课老问问题的那个女孩。
乐思佳自报家门：“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芊芊的同学，坐在她后桌的那个。”
江祁摇头，“记得的。”
“你是不是在找芊芊啊？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她了，她好像在和白琛聊天，然后说了几句就跟着白琛走了，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他们是朋友嘛？”
话落，江祁急了，心慌，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在说什么？”
见江祁着急，乐思佳一愣，说话也跟着磕磕绊绊的：“隔得太远，我没听到。”
“那你有没有看到他们走去哪里了？”
乐思佳手指指着前面一百米远的胡同口，说：“好像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在胡同里。”
江祁没回话，乐思佳话一落他就奔着过去了，像一阵风一样急促。
跑到胡同口，逆着光，能隐约看到两抹身影，高的个子一脚屈着，驼着背倚靠一侧的墙上，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他脸上的表情；另一侧小小的身子，走上一步，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就这么落在对方的脸上。
祝芊平时大大咧咧，但是脾性温和，这种给人巴掌出格的事，恐怕逼急了才会做。
他咬咬牙，抡紧了拳头，理智在丧失，飞快地冲向他们那个方向。
最后冲到他们面前时，江祁听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句话，是祝芊说的。
有力坚定的声音，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坚定的选择——
“我突然明白第一次我与你接触时为什么他会情绪失控了，你这种阴狠之人只会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
“我不会离开他，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第九十九章 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