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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柳闻蝉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却没有进去。柳孝延今日恰在店中，远远地看着她，也没有迈步迎出来。
许久之后，柳闻蝉将那枚“简”字印章递给一个小宫女，看着她匆匆跑进书局，便放下车帘说了一声“走吧”。
戚长生在旁攥住她的手，叹道：“你想见她们，去见就是。天下百姓心里都是信你的，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罢了。”柳闻蝉苦笑，“见了又如何？他们待我只有恭敬客气，我待他们……我也从来不懂得该如何与人亲近。”
强求亲近，最终得到的也只有尴尬罢了。
这种心情，戚长生其实是懂得的。他也是从来不曾有过真正亲密无间的家人，所以尽管心里渴望着亲情，最终也只能想想就算了。
“你既不愿回宫，我同你去北郊大营挑几匹好马，咱们赛马如何？”他带着笑意问。
柳闻蝉正要点头，那边至简书局里忽然跑出一个人来，却是一袭红衣的柳闻莺。
“殿下，殿下！”她提着裙子，跑得气喘吁吁：“殿下难得路过，怎不进来坐坐？”
“我，不太得空。”柳闻蝉迟疑了一下方道，“看见你们都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柳闻莺仰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的确过得很好，只是每日里都很忙。陈先生几次三番说至简书局要请人，可是父亲总不放心，说这里都是姐姐的心血，不敢轻易交给外人。幸好这一阵贤儿也懂事了，父亲打算让他来学着管事。”
“他还太小了吧？”柳闻蝉皱眉。
柳闻莺笑道：“也不小了。父亲说，只要认识字，就该学着懂事了，不要像我一样，十几岁了还畏畏缩缩不敢见人。”
柳闻蝉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笑了：“你从前的确缩头缩脑的，如今却好得多了。毕竟是给人当过先生的，与从前大不一样。”
柳闻莺被夸得红了脸，下意识地抬手搓了搓两颊，随后又放了下来，笑道：“父亲也夸我与从前不一样了。只是母亲很不乐意，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成样子。”
柳闻蝉哈哈一笑：“你回去告诉她，若再说这种混账话，明年恩科之后我便封你做个女翰林，让你每日都到朝堂上跟一帮老头子吵架去。”
“可千万不能说这个，”柳闻莺笑道：“你以为是在开玩笑，母亲可要吓得哭出来了！”
柳闻蝉得逞般大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柳闻莺却忽然又红了脸，悄悄往她身边凑了凑，低声：“姐姐，我想求你件事……”
咦，这可奇了！
柳闻蝉来了精神：“你说吧，出什么事了？”
“父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柳闻莺低着头嗫嚅道，“但是，我……”
柳闻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我”后面的内容，纳闷了半天，忽然恍悟：“你不愿意？”
柳闻莺脸更红了，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其实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那位孙家公子的确千好万好前途无量，可是……”
“你有心上人了。”柳闻蝉肯定地道。
柳闻莺缩着脖子颤了颤，没有否认。
柳闻蝉长舒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酸：“不知是哪家的浮浪少年，竟然哄了我的妹妹去！”
柳闻莺忙道：“张公子没有哄我！”
张？
这傻姑娘见过的人不多，姓张的更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如此，那位了不起的张公子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162.年轻真好
“张莲升，这小子很有本事啊。”柳闻蝉指尖把玩着车帘上的流苏，似笑非笑：“我说他怎么对大音堂那么上心，原来是惦记我的妹妹！”
“不是的！”柳闻莺慌忙争辩，“他原本就很尽责，并不是为了我！”
“好了，”柳闻蝉笑道，“知道他在你心里一百个好，我不说了。”
柳闻莺抬起头，脸上血色已经尽消了：“姐姐，你不管……”
“怎么能不管！”柳闻蝉抬手在她眉心剜了一下，“共总也就这么一个妹妹，哪舍得委屈了你？明天我便把那张家人叫来看一看，若他们家愿意，我便替你做主。”
“他们家肯定愿意！”柳闻莺道。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又脸红，哧溜一声钻下车，跑了。
柳闻蝉看着那抹红影，倒愣了一愣，半晌才苦笑道：“谁能想到她会变成这样。这会儿余氏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戚长生原本想说不会，心里回想了一下余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又摇头失笑：“这个，真没有法子。”
世上没有法子的事情太多，倒也不必件件都强求做好。
柳闻蝉吩咐了马车重新启程，路上又忍不住问：“你说那傻丫头有没有可能是单相思？张家但凡有那个意思，也不至于拖着这么些日子。这都眼看着有别家来提亲了，他还不着急！”
戚长生向至简书局的方向看了一眼，微笑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若真有人来府上提亲，柳大人怎会不让你知道？这是家里的大事，他没道理瞒着你这个长女。”
“或许是，还在商量？”柳闻蝉沉吟。
若只是两家私下里提了一下，还未正式提亲，她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戚长生还是摇头：“等到男方大张旗鼓来提亲，那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柳大人不会拖到那个时候才告诉你。”
柳闻蝉闷头想了很久，忽地笑了：“莫非说亲的事只是子虚乌有？这丫头费尽心思诓我这一场，是为了我给她做主提亲？”
戚长生含笑不语。
柳闻蝉越想越笑：“如此说来，这丫头真是出息了。你让我在这儿想一天，我也想不到她竟还能学会骗人了。”
“这不能算骗人。”戚长生笑道，“这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为了她的心上人而耍的一点小小心机而已。”
柳闻蝉放下车帘，长长地叹了一声：“年轻人啊——”
年轻真好。可以冒失、可以冲动，可以为了一个人义无反顾……或许难免会被人骂一声“荒唐”，但青春年少时若不荒唐，这漫长的一生中又能有多少事情可供回味？
“你不要总是为别人感慨。”戚长生慢慢地把手伸过来，叹道：“他们都有他们的活法，你可以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却不必被他们影响了心情。柳二小姐是年轻人勇敢无畏不假，难道你我就不曾年轻过吗？”
柳闻蝉想了想，摇头：“我大约的确不曾年轻过。”
“怎么，”戚长生向她凑近了一些，眨眨眼：“难道当初，我不是姐姐义无反顾的选择吗？当时那么多世家子弟等着你挑选，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冒着激怒皇后得罪朝臣的风险选择了我吗？”
这个，不是啊。
柳闻蝉莫名心虚，脊背向后靠了靠，试探着想偷偷地把手抽出来，没有成功。
戚长生得寸进尺，干脆将她两只手都抓住了，然后一点一点往她身边蹭，放着大片宽敞的地方不坐，偏把自己塞到角落里去挤成一团，作出委屈兮兮的样子来：“别否认啊，你喜欢我，我知道的。”
这人脸皮也忒厚了些。
柳闻蝉向后想躲，未能成功，干脆也就放松下来，坦然地任他靠着，叹道：“其实我当初看走眼了。那时只觉得你应当挺乖，谁知道暗地里如此深藏不露。”
早知如此让他当什么驸马啊，他就应该放到朝堂上，出将入相，位列三台，荣华富贵。
“那得多亏你当初看走眼。”戚长生道，“否则我岂不惨了？在外【创建和谐家园】厚禄风光无限，在内孑然一身凄凄惨惨……”
柳闻蝉白了他一眼：“怎么，我大安朝的国之栋梁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娶不上。”戚长生委屈道，“我上次问过你了，你不肯做宰相夫人。”
又来了。
柳闻蝉无奈：“想当宰相夫人的姑娘能排一长串，难不成你就非我不可了？”
戚长生点头，又长叹：“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啊……我都没见过别的姑娘。”
柳闻蝉想说你大可以出去多见一见，顿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转而含笑道：“巧了，我也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她脸上莫名地热了一下，忙转过身掀开车帘去看外面，却见马车已出了城，正经过那处曾经是桃树林的地方。
“在这里停一下吧，”她道，“我们歇歇脚。”
坐在马车里的人当然用不着歇脚，但活动一下筋骨还是有必要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下车，就见原本整整齐齐的桃树林变得凌乱而荒凉，丛生的杂草之中藏着一座低矮的坟墓，上面亦是盖满了草。
“他们果真没有再重栽桃树。”她叹息着道。
戚长生笑道：“百姓淳朴，说好了不打扰，他们就不会来打扰。如今算起来，咱们已经有几个月不曾经过这里了。”
“地上的草都黄了一茬了。”柳闻蝉从地上捏起一根狗尾巴草，含笑举到戚长生面前：“你看，这上面结了冰花，很好看。”
戚长生笑着接过了来，把玩了一会儿，又在荒草丛中找到了好些结满霜花的草叶，包成一束举到柳闻蝉面前：“这个更好看。”
“是。”柳闻蝉含笑接过，“我看清楚了，这一束都是长在我坟头上的。”
“许是本公主国色天香，因此坟头上长出来的狗尾巴花都比别处的好看些。”她心里说道。
而且驸马捧着狗尾巴花的样子也很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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