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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仍然含笑，缓缓摇头：“并未。其实清平王在寺中极少与我们打交道，倒是殿下幼时留下来的那些玩意儿，他很感兴趣。”

  那些玩意儿？就像上次“天子无道，汝其伐之”那样的玩意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创建和谐家园】，您便直说吧，”柳闻蝉道，“清平王要您在这里等我，是想要做什么？他老人家给我设计的，是怎样的结局？”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拈须叹了一声：“殿下，您想岔了。清平王并不会设计您的结局，他只会安排他自己的结局。”

  柳闻蝉不解。

  “天下人都觉得清平王随时可能会造反。”静显【创建和谐家园】道，“却不知他从来不稀罕那个位置。他若真想争，这十几年来，他至少能找到二十次机会，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柳闻蝉点了点头：“所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王爷想要公主平安。”静显【创建和谐家园】道，“也想看着公主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成为大安朝后人世世敬仰的一代明君。”

  柳闻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不明白。”

  “老衲也不明白。”静显【创建和谐家园】含笑摇头，“但这不重要。殿下只消知道，您与驸马这段机缘，是王爷耗费无数心血、请了西域的巫医用了许多秘术才做到的。您可以不感激，但至少不该怀疑他的用心。”

  西域秘术？

  清平王的母亲是西域人，他与西域有关联并不稀奇。但柳闻蝉没想到，她重活一世这件事居然也与西域秘术有关。

  “我以为是【创建和谐家园】您的手段。”她道。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转了转手中佛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岂会用这般违逆天道之术，使人多受一番轮回之苦。”

  “世人贪生，并不会觉得苦。”柳闻蝉道。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颔首，又道：“殿下既然不觉得苦，那便要感激清平王为您费这番心思了。三年来无数次尝试，逆天而为，他究竟受过多少反噬，谁也不知。”

  柳闻蝉静了很久，最终仍是摇头：“我仍然不太明白。而且你说他为此尝试了三年，可是驸马他——”

  “驸马是为您探路的。”静显【创建和谐家园】道，“王爷原是想若能在驸马身上试验成功，便可顺利救醒殿下，不料试过之后并未查探到驸马消息，只能重新改进，两年之后才敢在殿下身上尝试。”

  这种说法，柳闻蝉仍旧觉得荒唐，许久没有言语。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叹道：“王爷做这些事并非要向殿下邀功，也不求殿下相信。只盼殿下能做好这个皇帝，他便可安心了。”

  柳闻蝉点头：“我自然可以……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做个好皇帝，清平王就安心了？他要安什么心？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长叹一口气，念声佛号站了起来：“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请回銮吧。”

  156.王爷也算求仁得仁

  柳闻蝉没有再犹豫耽搁。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的那句话很明显有问题，所以她弃车换马，丢下了大部分宫女和太监，同戚长生两个人带了几个侍卫，用了最快的速度下山回城。

  却还是迟了。

  收到的消息是太庙失火。全城的百姓听到消息都赶了来，官府也出动了水龙，用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大火扑灭却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在这一个时辰里，柳闻蝉也已知道了前因后果：

  今日清平王照旧进了刑部大牢审问慧光【创建和谐家园】，后者终于松了口，说是后院藏书阁里的确还有从前的罪证，要清平王亲自带人陪他去取。

  进了太庙又说是藏书阁重地，不许侍卫进入，执意要求清平王孤身陪他前往。

  便在二人进入藏书阁时，房门忽然从里面落了锁，紧接着大火就腾了起来。外面的侍卫手忙脚乱上前扑救，无奈门窗俱封得死紧，撞开的时候已经进不去人，反牵连得前后几座大殿都烧了起来，整个太庙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如今火是灭了，里面的人却显见得是救不出来了。当下全城震悚，一些住得近的官员陆续赶过来，俱是惶惶不知所措。

  柳闻蝉站在烧毁的藏书阁外，亦觉得有些恍惚。

  她知道事情并不完全是看上去的这样。如果定国寺静显【创建和谐家园】说的是真话，那么此刻这藏书阁的事就不是慧光【创建和谐家园】的困兽之斗，更是清平王给他自己设计的“结局”。

  但是，为什么啊？

  “再进去找！”柳闻蝉对侍卫下令道，“务必找到清平王！让太医院的程太医也来，预备救人！”

  现场混乱中渐渐地有了一些秩序，但气氛愈发压抑得可怕。谁都知道，这样的大火之中，人活下来的机会是十分渺茫的。

  又过了一刻钟，才终于有人灰头土脸地从废墟灰烬中奔出来，背出了烧得不成样子的清平王。

  谁都没敢认。

  昔日红衣灼灼高傲耀目的一个人，如今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颜色，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烧得黑红变形，整个人惨不忍睹。

  却竟然还留着一口气。眼睛也艰难地睁开了，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找到柳闻蝉，之后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亦哑得吓人，仿佛是从干裂的地缝下面漏出来的。

  柳闻蝉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莫名也觉得不敢高声，只得压低了嗓音：“我觉得不对，就提前回来了。我想问你，到底是图什么？”

  “图什么，”楚聿脩扯了扯嘴角，“那就……图让你柳闻蝉安安稳稳做一世君王吧。”

  柳闻蝉皱眉，摇头：“我不明白。”

  楚聿脩却不肯再说，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我一定烧得很丑。下葬之前，让他们替我收拾得好看些。还有，不许把我葬在皇陵，找个荒山野岭随便埋了就好……”

  “十二叔。”柳闻蝉打断了他的话，“你先歇着，让太医来看看。”

  楚聿脩苦笑摇头：“太医……神仙来了都没用。”

  他忽又转头看向知月，笑了笑：“好好服侍殿下，不许偷懒。”

  知月忙俯首应着，还想说句什么，再抬头时却见楚聿脩已经闭上了眼。

  太医立刻奔上前来，看了一看，却跪了下去：“殿下节哀，王爷他……救不得了。”

  其实不消他说，在场的人人都看得出已是没法救了。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听不懂似的。

  几个老臣已经带头哭了起来。

  清平王在朝中一直是个很奇怪的存在。他不与人亲近，却也少与人交恶；他不常理会朝政，却对朝政了如指掌；他手握兵权威胁着帝座，却并未对御座上的人表现出过分的轻慢。

  这么多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正是邪、是忠是奸。

  如今他死了。

  世人也并未因他之死而觉得过分伤心，只是仿佛忽然间少了什么，就像不远处耸立着的一座大山忽然倒下，整个世界顿时宽阔了，也空旷了。

  柳闻蝉身子晃了晃，知月忙上前来扶她，低声道：“殿下别难过，王爷也算是求仁得仁。”

  “我有话问你。”柳闻蝉道。

  知月知道她要问什么，没有推脱，看着已经有人安排这边的事，她便搀扶着柳闻蝉进了一处还未完全烧坏的耳房，慢慢地跪了下来。

  “你是清平王府的人。”柳闻蝉肯定地道。

  知月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奴婢是小姐的人。”

  柳闻蝉低头，看着地面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知月端端正正地跪着，道：“奴婢算是清平王府的家生子。当初王爷听说柳家要买丫头，便将奴婢送到了人牙子手里，让卖给柳家。”

  “为什么？”柳闻蝉问。

  知月毫不犹豫：“为了照顾柳大人和小姐。”

  “呵，”柳闻蝉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清平王为什么要照顾柳大人，为什么照顾我？你进柳家已经有六年了！”

  “是。”知月俯首，“但这一点也不奇怪。殿下爱惜公主，愿意替您照顾家人，您大可不必多心。”

  这怎么能不多心。

  甚至不只是多心，更有些捋不清楚。

  清平王临终前唤她不是“公主”，而是“柳闻蝉”。而他六年前送知月到柳家的时候，她还是宫里的晋安公主，而知月在府中照顾的是真正的柳家小姐、晋安公主事实上的妹妹柳闻蝉。

  连她自己身为当事人都觉得乱七八糟的，清平王他老人家真的想明白了吗？

  “王爷心里很明白。”知月道，“他希望公主好好的，不要出事。三年前没能保护公主，让公主遭了歹人的毒手，王爷一直很愧疚。”

  “知月，我不明白。”柳闻蝉道，“我与清平王往来不多，他没道理对我这般上心。”

  知月迟疑了一下，俯首道：“也许，王爷并不是为了您这个人。”

  柳闻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么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替大安江山选择一个合适的主人吧。”知月叹道，“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大安的皇帝了。”

  157.王府的人都是疯子吗？

  “适合”这两个字，就很耐人寻味。

  柳闻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适合当皇帝的人。要说适合，清平王本人都比她适合得多。

  所以就更加不懂：他若真在乎大安江山，为什么不自己来做这江山的主人？

  煞费苦心地把她弄回来，他自己却以如此草率的方式谢幕，就仅仅是因为觉得她“合适”？

  才怪呢。

  眼见知月明显不想多说，柳闻蝉便站了起来：“你说不清楚也罢了，孤自己会去查。太庙重修是一件大事，接下来事情千头万绪，还有的头疼呢。”

  知月跟着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拦住：“太庙，还要重修？”

  “不然呢？”柳闻蝉看着她，“不修太庙，孤去何处祭祀先人？”

  “太庙里供奉的那些，不是您的先人！”知月昂头说道。

  柳闻蝉停住脚，审视着她：“但他们是大安朝的先人。孤若不修太庙、不祭祀楚氏先祖，还如何做这个储君，将来又如何做皇帝？”

  “殿下是大安百姓认定的储君，不在这些事上。”知月坚持道，“只要殿下不肯重修太庙，旁人就不能勉强！”

  中原皇朝传承千年，中间不知多少次改朝换代，却历来都是以孝治天下的。

  不修太庙？闻所未闻。

  别说不修太庙了，就是这一次太庙失火，还不知要被有心人煽动起来念叨她多少年呢！

  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提议了。但是知月说得很认真，好像柳闻蝉若不答应，她就要堵死门口永不放她出去一样。

  柳闻蝉忽然明白了：“你不要告诉我，清平王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连他自己的命都搭上，就是为了烧掉太庙？”

  “是。”知月昂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就是为了烧掉太庙！奴婢想替王爷问问殿下，他救回了您与驸马两条性命、帮您扳倒了真公主坐稳储君之位、帮您保住江山赢得了天下民心，这样的功劳和恩情，能不能换您一个永不重修太庙的承诺？”

  柳闻蝉向后退了两步，坐下来，遍体生寒。

  知月跟着走到她面前，擦泪：“坚持不修太庙，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一点您知道，王爷也知道。所以王爷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觉得这样大约可以够了。如果殿下觉得还不够，加上奴婢行不行？若还不行，再加上清平王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够不够？”

  “怎么加？”柳闻蝉问。

  知月昂着头道：“您若需要，今夜清平王府就会惨遭灭门。凶手会留下线索，刑部大理寺迟早会查到太庙那帮和尚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