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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井的两个小太监同时爬出来,一人捧着一套宫装,另一人捧出一只匣子,里面尽是些烂透的纸笔。
所有东西都被淤泥封住,臭烘烘令人作呕。
众人查验过东西,确认都是晋安公主的的旧物,便不免更加悲痛。又见那套宫装右边袖口划破了,里面包着一块碎瓷片,更觉那僧人所说分毫不差,当下便有不少人跟着抹起了眼泪。
看这几件旧物上的淤泥就知道,这些东西绝不是近期才放进去的,说不定真的有三年。
但三年来井口被封得严严实实,寺中人又如何能知道那些细节!
这证据,可比什么画像什么刘二狗可靠多了。当下便有愤怒的目光追向柳闻蝉:“你还有什么话说!”
“殿下应该有什么话说?”知月跳着脚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殿下说话?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倒是先让这件衣裳说话啊!你问问这件衣裳,躲在这太庙里装神弄鬼的是谁?冒充公主的魂魄出来吓唬人的是谁?到底是这件衣裳它自己成了精,还是什么孤魂野鬼想蹭香火呐?”
当朝重臣自然不能同一个小宫女对吵,当下殿中便只剩了一些嘁嘁喳喳的私语声。
柳闻蝉象征性地呵斥了知月一句,然后抬头环视众人:“这就信了?”
“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她的目光落在朝中几位饱学鸿儒的身上,“魑魅魍魉等物,即使亲眼见到了也要存疑,何况只是道听途说!”
被她目光锁住的几个人都觉惶愧,不知怎的就把头低了下去。
柳闻蝉退后两步往栏杆上一靠,沉声道:“你们心中有疑虑,孤不怪你们。但为了这一点点疑虑便被人轻易煽动,孤瞧不起你们!现在,麻烦把你们读书读傻了的脑子擦擦干净,好好想一想,今日这事有半分可信之处没有?”
廊下渐渐地静了下来。
柳闻蝉回头看向楚聿脩,却见他从容含笑,甚至还抬起双手虚拍了两下,表示赞赏。
令人生气。
片刻之后,大理寺卿站了出来,俯首:“殿下,世人心存疑虑,皆是因为不确定。因此——”
“孤不能帮你们确定。”柳闻蝉道,“孤不能让这件衣裳开口说它只是一件衣裳而已,孤也不能让城外桃林中的那句尸骸开口说它并不是晋安公主本人。孤也不是你们的父母老师,不想费心费力去教导你们如何辨别真假。你们要选择信任谁、跟从谁,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孤不干涉!”
大理寺卿垂首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又扯了扯段太傅的衣袖。
段太傅也叹了一声,然后抬头说道:“殿下,老臣先前从未见过您的脸,所以只看言行举止便认定了您是公主,至今未有分毫疑心。但世人所虑也不无道理——您的容颜的确是太显年轻了些,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能解释清楚?”
柳闻蝉随着他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回头看向刘祯,不出所料对上了一双愤怒的眼睛。
“不错,”她指指那幅画,说道:“我从前,的确是那个样子的。”
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她从小到大的画像虽然没有外人看见过,但不是没有。楚聿脩既然能从那一位手中救下刘祯,当然也能救下那些画像。
说不定此时供桌上摆的那一张,便是照着其中的哪一幅来描摹的。
柳闻蝉笑了一笑,继续道:“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当初坠楼摔成那样,能完整拼起来已经不错了,岂敢奢望更多。”
154.他是个老人家了
她这话一出,段太傅的眼泪就下来了。
“殿下啊——”他哭着,跪伏下去。
柳闻蝉伸手搀住他,平静地道:“不必哭,一桩小事而已,也不觉得疼。”
段太傅靠着她的手站起来,抹泪道:“不是疼不疼,而是……殿下历经磨难粉身碎骨,却还有人兴风作浪,挑衅生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柳闻蝉道,“怪只怪孤从前遮遮掩掩不肯以真容见人,如今又因容颜改变不愿提起从前之事,给了有心人许多可乘之机。十二叔也是为了帝室血脉不得不小心谨慎,孤不生气。”
她转过身,看向楚聿脩:“十二叔难道就从未怀疑过,您看到过的所谓魂魄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吗?”
“怎么讲?”楚聿脩问。
柳闻蝉环视殿中香烛,沉声:“历来香料都是极易被人动手脚的东西,十二叔一早过来祭拜,焉知不是中了他人的奸计,糊里糊涂被人当枪使呢?”
这,在场众人都有些犹豫。
当然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眼下其实并不是辨别是非的时候,而是选择立场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笑到最后的是哪个,所以谁也不敢轻易表态,生怕选错了。
因此除了几个头脑简单的武将和不畏死的直臣以外,其余人大都选择了观望。
良久,却是楚聿脩抚掌笑了起来:“不错。竟是本王糊涂了。”
他背转身走回殿中,望着正面的画像,说道:“本王虽然三年前救了公主,心中却始终未能尽信,以致一念之差,给了歹人可乘之机,实在可笑。”
众僧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楚聿脩又转过身来,看向柳闻蝉:“请公主念在愚叔一心为大安帝室血脉着想的份上,宽恕我今日鲁莽之举。”
柳闻蝉愈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了一下才道:“十二叔多虑了。”
“事关公主,也便是关系到大安天下安危,此事决不能草草了之。”楚聿脩道,“周大人,请你和刑部一起,彻查太庙之中一切饮食、香烛等器物。”
大理寺卿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是”,然后才抬头看向柳闻蝉。
“听清平王安排吧。”柳闻蝉道,“孤也想知道,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古怪。”
两边莫名其妙地达成了一致,朝中百官心里都有些糊涂。
幸好终于暂时不用考虑立场了,既然两边都说要严查,那便先从太庙开始着手严查就是。
柳闻蝉走出太庙大殿,楚聿脩也跟着出来,在她身后说道:“你的好日子,做叔叔的给你添堵了,望你不要见怪。我那里有一架玉雕的山水画屏,稍后叫人送来给你赔罪,兼贺你与驸马新婚之喜。”
“十二叔太客气了。”柳闻蝉道,“我还未谢您一大早前来为我祈福。只不知此处究竟有何古怪,十二叔回去之后还是尽快找太医看看,莫要伤到身体才好。”
楚聿脩轻轻颔首,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殿,说道:“不过,若这殿中真有什么害人的东西,那就不能不追究此处的僧人了。竟敢拿公主的身世来兴风作浪,还利用了我,又离间你我叔侄情分,当真罪不容诛!”
“是。”柳闻蝉附和道,“若查出有问题,必定严惩。”
两人一路说着话气氛无比融洽,仿佛先前的针锋相对从未存在过。到了街上瞬间被无数百姓簇拥起来,这个话题便揭过了,只剩下了贺喜的欢笑声,和宫女太监们向外抛撒糖果铜钱惹来的一阵一阵的呼喊。
仿佛从隆冬忽然入了夏,欢腾的气氛让人有些受不住。
柳闻蝉忙忙地寻了个借口钻进车里,戚长生也紧跟着进来,松了一口气,之后又皱紧了眉头。
“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事很蹊跷?”他问。
柳闻蝉揉了揉眉心:“清平王做的事,哪一件不蹊跷?”
“今日格外不对。”戚长生道,“一开始他那么大阵仗,我以为他是要跟咱们不死不休的。”
柳闻蝉放下手,眉头也仍旧皱着:“起初看上去的确是。他拿出的是要完全撕破脸皮的架势,可是后来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倒让人一时看不透。”
不管怎么说,对方今日必定未尽全力。凭着他清平王的本事,他若真想把这个不知真假的公主拉下来,柳闻蝉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总觉得,他的目的恐怕不是对付我。”柳闻蝉揉着眉心道,“这个人古古怪怪的,难搞。”
搞不懂,却又不能不全神戒备,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戚长生想了想,迟疑道:“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找机会去一趟定国寺。清平王知道我们太多秘密,他身边定有高人。”
清平王府是滴水不漏的,暂时无处下手,而清平王除了在王府待着,再就是去定国寺的次数多一些了。
柳闻蝉原也在忧心这件事,闻言便点了点头:“的确应该去一趟。”
事实上在出事之前,她去定国寺的次数绝对不比清平王少。甚至定国寺中至今还有很多规矩是她留下来的,她安排在那里的人也有好几个。
但毕竟中间空了三年,许多事情已经不再受她掌控了,她若不想束手就擒,就必须要设法把主动权一点点抓回来。
“但是我总觉得,不管我做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柳闻蝉靠在车壁上,忧心忡忡:“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把持着。所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去定国寺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但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戚长生道,“只要做得够多,就总有几件事是他算不到的。”
柳闻蝉忽地笑了:“所以咱们就尽全力跟他耗呗?反正他年纪大了,精神头肯定不如咱们。”
“这个不太好说,”戚长生苦笑,“他还未到垂垂老矣精神不济的年纪吧?我记得他只比你大六岁,今年……三十三?”
“我今年十七。”柳闻蝉道。
戚长生也笑了:“那的确差很多。这么一比,他是个老人家了。”
两人相顾大笑。
谢远图忽地在外面敲了敲车窗,禀道:“殿下,大理寺周大人想请太医院协助查案,问殿下能否恩准。”
155.他自己的结局
那当然要准。
既已说了要查,便必定要查得彻底。
柳闻蝉作好了各种准备,包括什么也查不出来然后彻底得罪太庙的人,也包括清平王拿出厉害的后招来重新发难。
却没想到查出来的结果是,太庙的茶水之中加了大量的曼陀罗花汁,香烛也有致幻的成分,大理寺与刑部一同见证,铁证如山了。
清平王得到这个结果之后又在朝堂上正式向柳闻蝉赔罪,称自己那日是受了慧光【创建和谐家园】的邀请才去太庙祭奠,如今回想起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太庙的阴谋。
这事情可就大了。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阴谋若成功,后果便是公主被证实为假,性命必定难保,而大安江山必然易主。
朝野震惊,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差点被当了枪使犯下大错的清平王楚聿脩更是大为震怒,在朝堂上请旨亲自参与查案,立誓要将个中缘由及细节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大理寺和刑部又加派了人手,太医院也派了专人在那边盯着,甚至吏部和定国寺也参与了进来,一番折腾之下果真又查到了二十多年前慧光【创建和谐家园】与丰宁王勾结试图谋夺太子之位的一些蛛丝马迹,天下再次为之震动。
看到这个局面,柳闻蝉终于也看明白了:原来清平王的目的不是她。从一开始,他就是想借她的手,彻查太庙。
果然随着太庙的事越查越深,清平王往返太庙也越来越频繁。后来慧光【创建和谐家园】被下了狱,他又多次出现在刑部大狱,只是每次回来都显得很阴沉。
柳闻蝉不是没有过更深的忧虑,只是对方在她面前始终很客气,她倒不好做撕破脸的那一个,只能加派人手盯着,半点儿细节都不敢放过。
这样盯了一段时间,却也没有可疑的事情出现,只是太庙的几个僧人一直在喊冤,说香烛和茶水都是他们自己日日在用的,实在不知道那天的为什么会出问题。
只可惜没有人肯听他们解释。
柳闻蝉终于还是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去了定国寺。幸而在寺庙之中时间几乎是停滞的,此次故地重游,除了她和她身边的人,其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进寺后按惯例在殿中上了香,她正想要寻个借口四处走走,就有小沙弥上前来,说住持已经恭候多时。
可她今日是私下里悄悄过来的,并没有派人通传,哪里来的“恭候多时”?
见到住持静显【创建和谐家园】之后,柳闻蝉便提出了这个疑问,道:“我不太信这世上有什么神机妙算,所以请【创建和谐家园】为我答疑解惑。”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哑然失笑:“殿下多虑了。的确并没有神机妙算,也非老衲故弄玄虚,实是另一位施主不久之前说过殿下会来,故而老衲已经恭候多日。”
“另一位施主?清平王吗?”柳闻蝉问。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拈须含笑:“不错。清平王佛缘颇深,常与寺中来往。尤其近两三年,更是几乎长住寺中,只偶尔有事才回府一趟。”
是吗?
这件事不止柳闻蝉不知道,只怕全城的人都不知道。所以清平王出门也不是每次都仪仗开道惊扰百姓啊。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笑道:“仪仗是给人看的,而清平王并不乐意被人看。”
“所以你与清平王往来不少。”柳闻蝉道。
静显【创建和谐家园】仍然含笑,缓缓摇头:“并未。其实清平王在寺中极少与我们打交道,倒是殿下幼时留下来的那些玩意儿,他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