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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3.大朝会后，我要见他

  文嬷嬷受了伤，又见柳闻蝉毫发无损，整个人就蔫了下去，被人提在手里头也不肯抬。

  熙和宫主殿已经烧没了，柳闻蝉只得将人带回先前住的耳房，扔在地下，道：“我也不为难你。只一句话——你先前说我是你从柳家抱来的？”

  此时房中再没有第三个人，所以柳闻蝉问得很直白，也知道对方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从柳家抱出来”的当然不是她柳大小姐柳闻蝉，而是二十七年前刚刚出生的晋安公主楚宝玥。

  那个她也是姓柳的吗？

  那个柳家，是哪个柳家？

  文嬷嬷俯伏在地上一声也不吭，看着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开口了。

  柳闻蝉等了一刻，站起身来：“看来你是不肯说。不过不要紧，我得空去问皇后也是一样。我只觉得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对‘她’这般忠心耿耿的？分明我才是你带大的，二十多年，便是养一只猫一条狗也该养出情分来了吧？”

  “有二十多年的情分，你不还是要杀我吗？”文嬷嬷冷冷地道。

  柳闻蝉不愿与她作这口舌之争。她想了一想，摇头：“人生一世最难得的便是无悔，看来你做得很好。如此想必你已可以从容赴死。——那便去吧。”

  文嬷嬷惊愕地抬起了头。

  柳闻蝉背转身去，道：“你曾经是我至亲之人，却也曾背叛我、谋害我，也曾帮着她们拘我魂魄损我遗骨。所以那二十四年褓抱提携之恩，我也就不记了。等你死后，该杀的杀该埋的埋，我也不会对她们留情面。”

  “你要赶尽杀绝？”文嬷嬷大惊，“你要想清楚！就算你能骗过天下百姓，你也骗不过朝中那帮人精！他们虽是选择了你，心里却也不愿见你杀了真公主，你敢这么做，你就完了！”

  “那是我的事。”柳闻蝉道，“我的身世，知道的人想必不多。既然我自己不知道，那就让知道的人都去死，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文嬷嬷仰起头来惊恐地看着她，似在斟酌她这句话有几分是真。

  柳闻蝉任她打量着，神色冷淡，端严得仿佛是坐在朝堂上。

  文嬷嬷忽然就泄了气。

  “你不用到处去打听，”她道，“其实你只消回去问你的父亲……我是说翰林院编修柳孝延，他……他如果不傻，这么多年想必已经知道真相了。”

  柳闻蝉眯起眼睛看着她，将信将疑。

  文嬷嬷迟疑了一下，又道：“当年换了孩子，三处必定都有信物的，你不要以为当真可以瞒天过海……柳小姐，我劝你给大家留一线退路，不要把人逼急了，到时候证据拿出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一直以来，不都是你们在赶尽杀绝吗？”柳闻蝉笑了笑，漫不经心：“到这时候，又想起问我要退路了。”

  也罢，那就给她们一条退路。

  柳闻蝉命人将文嬷嬷送到内狱里那位公主身边，又雷厉风行处置了熙和宫的奴才们，同谢远图商议了羽林卫改编换防的事，一夜时间就过去了。

  天亮后，她就收到了来自篾子巷的消息。

  也不惊讶。

  “查到是谁了吗？可有人受伤？”她问。

  来人禀道：“是左相那边的人，岳公子已经跟右相说了，今日早朝时就会提这件事。咱们的人撤离得快，伤得都不甚重。只是戚公子——”

  “他怎么了？”柳闻蝉一惊。

  来人忙道：“戚公子没事！只是他说，既然左相敢动手，说明他们手里的力量仍然不能小觑，请殿下在宫中千万多加小心。”

  柳闻蝉松了一口气，皱眉道：“我自会多加小心，何用他来啰嗦。你叫他好好养伤，少管我的事吧！”

  “戚公子哪里还肯好好养伤！”来人无奈，“他还说要北上，跟我们一起到边境去……”

  他疯了？

  柳闻蝉脸色难看：“你去喊他来一趟，大朝会后，我要见他。”

  来人讪笑了一下，往旁边让开。柳闻蝉抬头就看见戚长生走了过来。

  “殿下要见我，是有话要嘱咐吗？”他笑问。

  柳闻蝉摆手打发走了旁人，却又背转身去，不肯答话。

  戚长生在她身旁坐下，轻笑道：“到底是这一世年纪小些，与从前不同，越来越爱耍小性子了。”

  “没人要对你使小性子。”柳闻蝉道，“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命，要去送死，谁也拦不住你。”

  “你要讲理。”戚长生道，“为什么别人去边境可以，我去边境就是送死？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有功夫的！”

  柳闻蝉坚持背对着他，冷声：“对，你也有功夫！所以一只捕兽夹就能抓到你、一个不会武的小太监也能刺伤你！旧伤未除新伤又添，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还有脸说自己是会武的！”

  戚长生讪讪地笑了，随后又讨好地往她后背上贴了贴，低声：“担心我？”

  “我只是觉得大可不必。”柳闻蝉道，“秦家兄弟他们在军中的经验已经很多，应对西北战事足够了。你跟着去也起不到太大作用，至多不过挣点军功……难道你很需要军功？”

  “不需要吗？”戚长生反问。

  柳闻蝉转过身来，看着他：“驸马不需要军功，朝臣才需要。所以——你是不打算做驸马了？”

  戚长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柳闻蝉烦躁地站了起来：“你不想，我自然也不勉强。横竖你已写过了退婚文书，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也算顺理成章。你戚六公子能文能武，将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并非不可能……”

  “你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戚长生看着她问，“明明是你先悔婚、你自己不想要我做驸马，如今却又怨怪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柳闻蝉摇头，“我认得沈遥清，可沈遥清也曾害过我。至于你——我才认识你多久呢？”

  “那个江小郎君，你又认识他多久呢？”戚长生反问，“你连他都敢用，为何不能容我上一次战场？难不成他比我还要可靠？”

  谁？

  柳闻蝉眨眨眼，仿佛明白了。

  144.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

  戚长生看见她的眼角漾起笑意，莫名觉得窘迫，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那个人来历不明，不可信……哪怕你信那个小轩子呢！”

  “你没有别的意思，”柳闻蝉看着他，“那你跑什么？你准备跑到西北去，躲开我？等我儿孙满堂白发苍苍了，你再回来？”

  “不是！”戚长生慌忙否认，“我为什么躲开你？我有什么好躲的？我又没做亏心事！”

  柳闻蝉掩口笑了。

  “是，你没躲。”她微挑眉梢笑意浅浅，“你只是别扭着打发了旁人来同我说话，却又忍不住藏在人后头跟了来……沈遥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里这么多戏呢？”

  戚长生白了她一眼，也不装了，转身走到旁边重重坐下。

  柳闻蝉也不恼，看着他笑问：“担心我？”

  戚长生摇了摇头，又没忍住说道：“我才不担心，倒是那帮傻小子担心坏了，撺掇着让我来看看你……我说就是多余，你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来！半夜遣个眼生的人向我求救，这可不是你会做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柳闻蝉点了点头，“但你还是来了。”

  戚长生顿时加倍气恼，忿忿道：“我就不该来！怎么不叫那些小太监勒死你！”

  “小太监不会勒死我，”柳闻蝉笑道，“如今宫里的小太监都是夏静轩和江春郎替我管着，敢蹦跶的没几个。”

  又提他。戚长生脸色更难看了。

  柳闻蝉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别恼。江春郎是我答应了他，以后让他做个管事的大太监。本公主一诺千金，总不至于失信于一个奴才。”

  “你让他做个管事的……什么？”戚长生有些【创建和谐家园】。

  柳闻蝉缩回手，嗤地笑了。

  戚长生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你耍我！”

  柳闻蝉摊手，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耍你了？是你自己想太多、呷干醋，又不肯来问我，怎么到头来还要怪在我的头上？”

  戚长生无言以对，愣了半天，忽然哈哈笑了：“所以你其实就是故意耍我是不是？好玩吗？”

  “好玩。”柳闻蝉点头，之后就站了起来：“但是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为你已经耽误了早朝，那帮老家伙不一定要怎么说我呢！”

  戚长生跟着站起来，笑问：“不然我同你一起去？”

  “哦。”柳闻蝉斜眼瞅着他，“那我就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了。”

  “不可能。”戚长生立刻接道，“他们应该知道我是一早才进宫来的，什么‘春宵苦短’之类的言论暂时还不会出现。”

  暂时不会出现，那就是说以后会出现咯？

  柳闻蝉迈出门槛，坦然地任他扶着，又问：“所以退婚文书作废了？”

  “什么退婚文书？”戚长生矢口否认，“我不记得见过那种东西。我倒是要问问你，咱们定亲已经很久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完婚？”

  “等你从边境回来。”柳闻蝉道，“你放心去吧。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

  十年？二十年？

  戚长生惊了，忙站定：“我不去了！”

  柳闻蝉也站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不是要替孤守卫边疆抵御外侮？这么大的事，说不去就不去了？”

  “大安不乏良将！”戚长生飞快地说道，“秦家兄弟，岳三郎，张家小郎，甚至林希臣……他们都可以替你守住边境，但是只有我能守住你！”

  “只有你想看住我。”柳闻蝉纠正道。

  这次戚长生也不脸红了，干脆大大方方承认：“这不能怪我。你刚回来，打各种主意的人都多。我若去了边境，每日提心吊胆都能把自己熬死。”

  此番竟是柳闻蝉无言以对。

  她想了一想，笑道：“你这么一说，似乎只有尽快成婚这一条路了。只是做了驸马就算断了前程，你当真不后悔？这一世沈家人压不住你，你原本可以有别的选择。”

  她话说完，戚长生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面无表情。

  柳闻蝉心尖上像被一阵凉风吹过去，平静着，微微发僵。

  良久，终于又听到戚长生的声音，冷冷的：“楚宝玥。”

  柳闻蝉缓走了几步，站到他身旁，等他的答复。

  就听他说道：“七年了。”

  “嗯，七年了。”柳闻蝉点头。

  戚长生转过来看着她，咬牙：“我跟你七年，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现在你却告诉我，我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柳闻蝉顿时心虚：“你要是不想选，那就算了。”

  “我倒是想选！”戚长生冷哼，“不如你别做公主了，我加把劲争取将来当个宰相，你做宰相夫人？”

  “那还是算了！”柳闻蝉慌忙摇头，“让我洗手作羹汤，顺便跟一院子管家奴才们斗法？不如杀了我！”

  “你看，”戚长生向她摊手，“所以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

  柳闻蝉默然，良久，叹了口气：“去上朝吧，这会儿真不早了。”

  “你自己去。”戚长生道，“我帮你安置一下宫里各项杂事。你刚回来就被人烧了寝殿，传到外头还不知要惹来多少口舌。越是这个时候，越容不得一丝错漏。”

  这，也太贤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