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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喝。”戚长生道。

  旁边岳陵安忍无可忍地转身走了出去。老大夫冷哼一声，一甩手也走了。

  柳闻蝉看着手里的药碗不知所措：“有多难喝？要不……我去给你找几颗蜜饯？”

  “不用，你陪我喝。”戚长生道。

  柳闻蝉眨眨眼。

  这事不对吧？喝药又不是挑担子，怎么有人分担就不苦了吗？

  戚长生认真点头，煞有介事：“对啊，你替我喝一口，就能分担一半的苦，我就能咽下去了。”

  “胡说八道。”柳闻蝉嗤笑。

  她又不傻，这种话哪里骗得了她。

  戚长生见她不肯，立刻又龇牙咧嘴作出痛苦的样子来，哼哼唧唧：“我伤口怎么比先前更疼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窗前切药的小童终于也看不下去，把刀一扔撒腿跑了。

  屋里终于只剩了两个人，戚长生苦着脸看着柳闻蝉哼唧：“我死了你也不用难过，我是心甘情愿为你挡刀的……等我死了你可以把我埋得近一点，但是不要带什么小郎君过来喝酒，如果一定要带，记得给我带瓶醋……”

  “沈遥清！”柳闻蝉气得将帕子扔在他脸上，“你要不要脸？！”

  “不要。”戚长生道，“太要脸的人容易打光棍，这个道理我上辈子就知道了。”

  柳闻蝉想了一想，竟然无言以对。

  事实上从前的沈遥清的确是挺不要脸的。这一世柳闻蝉见他沉稳了许多，还以为这小子转性子了，没想到此次受伤之后他倒是终于又暴露了本性。

  什么惊才绝艳的南柯公子、什么运筹帷幄的戚家六郎，都是假象。这人骨子里仍然是那个撒娇撒痴的黏人精沈驸马。

  柳闻蝉忽地笑了：“得，你赢了。”

  不就是喝一口药嘛，听他的就是了。

  她重新端起药碗搅了搅药汁，慢慢地舀了一匙送进嘴里，咂了咂，任由草药腥苦的气息填满口鼻，然后也夸张地作了个痛苦的表情。

  “现下可算是同甘共苦了。”她再舀一匙药汁给戚长生，“夫君可满意了？”

  那可太满意了。

  戚长生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药汁送到嘴边，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尽数咽了下去，还笑呢。

  最后这碗药喝得无比顺利，柳闻蝉喂得多快，戚长生就能喝得多快，比喝琼浆玉露还痛快。

  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有人还意犹未尽呢。

  柳闻蝉看看空碗，再看看舔着嘴唇的戚长生：“所以，就是撒娇呗？”

  109.戚长生，你个【创建和谐家园】！

  男人爱撒娇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哄着。

  这一哄就哄了三四天。柳闻蝉被迫学会了给病人喂药、擦脸、翻身，以及讲故事。顺便还跟着喝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药，喝得嘴里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等到大夫终于宣布戚长生确定不会死了的时候，柳闻蝉立刻就撂了挑子，随手把药碗往桌上一推：“自己喝！”

  戚长生瞪大了眼。

  柳闻蝉别开脸，冷哼：“你当我傻吗？多大个人了，又不是没长手又不是没长嘴，喝药还用人喂？”

  “但是，”戚长生看着药碗，委屈巴巴：“苦。”

  柳闻蝉冷哼：“喂你喝就不苦了？”

  戚长生面不改色地点头。

  这人是彻底不要脸了。柳闻蝉懒得理他，敲敲桌角指指药碗，冷冰冰地道：“伤在你身上，爱喝不喝。”

  说罢转身就要走。

  戚长生敏捷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你不陪我喝，我的伤就好不了了。”他道。

  柳闻蝉想了想，点头：“好不了就好不了。大夫说了，你不会死，只是这伤若养不好，以后腰可能会不太行。更严重说不定会站不起来，到时候你就只能每日被人推着走，我只好去找别人一起骑马射箭四处游玩……”

  您可别说了！前来探病的几个少年都有些不忍，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天呐戚六哥的日子可怎么过！

  但事实上戚长生并没有听见柳闻蝉说他站不起来的那些话。

  他满心里只想着那句“腰可能会不太行”。

  腰！可能会！不太行！

  那怎么行？那绝对不行！

  “给我把药拿过来！”他对着一个少年喊道。

  少年愣了一下，见柳闻蝉的确没有挪步的意思，忙上前去捧起那碗药，双手递给戚长生。然后还没等他再把汤匙递过去，就看见戚长生捧着药碗一仰头咕嘟咕嘟把药喝光了。

  那叫一个利索哟。

  柳闻蝉瞥了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哟，怎么这就喝完了？今天的药不苦？”

  戚长生放下了正要抹嘴唇的手，仰头看她：“不苦啊！今天是甜的，不信你尝尝！”

  顺便悄悄地把空碗往身后藏。

  柳闻蝉没理他，顺手从桌上捏了几颗酸枣往他被子上一扔，甩手就走了。

  戚长生遗憾地抬手抹掉了唇上残余的药汁，又将空碗递给一个少年，自己在被子上摸索半天把几颗酸枣尽数找了出来，扔了一颗在嘴里，嘎吱咬破，笑了。

  众少年都觉得牙酸，极其敷衍地胡乱问候了他几句就都跑了出去，到院子里就看见柳闻蝉被秦家兄弟和一大群人簇拥着，在谈如今的局势。

  “你不能去见她。”秦四郎道，“这明摆着是一个圈套，她就是为了把你诓过去，要你的命！”

  “我知道。”柳闻蝉道。

  “但是又不能不去。”岳陵安沉声，“柳大人已经在她手上，这是她握住了你的命脉。你若不去，第一要背负不孝之名，第二柳大人的安危不可预料，无论哪个结果都是你不能承受的。”

  这的确就是问题所在。

  对方的骂名已经足够多，不会介意再多被人骂一句滥杀无辜。但柳闻蝉作为女儿若不肯为柳孝延拼尽全力，那就必然会被世人骂作不义不孝。

  旁人也许会觉得骂名无所谓，但秦家兄弟心里都有一些不方便言说的念头，隐隐觉得对柳闻蝉而言，声誉的重要性或许并不亚于生命。

  这件事，很棘手啊。所有人都觉得头疼。

  只有柳闻蝉自己不甚在意。听众人分析完，她便点了点头，淡淡：“我知道了。我会去。”

  “你不能去！”秦四郎急道，“你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先冷静些，你父亲和胡四他们暂时不会有事，我们一定安排人救……”

  “秦公子，”柳闻蝉抬头看他，“既然这个圈套是针对我的，那就只能由我去跳，这件事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秦四郎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他当然也知道柳闻蝉【创建和谐家园】进宫是最简单的办法，至少这样可以争取一点时间用来安排布局，或许还能有一两分胜算。

  但，知道不知道是一回事，心里过不过得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为了京都的民心，戚长生已经把自己豁了出去，如果柳闻蝉再走这一步，一旦有个闪失，那会不会太惨烈了点？

  他们少年郎们的确是有着倾覆天下的野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牺牲同伴来实现它。

  若是人出了事，纵然全天下都骂“那一位”又有什么用？活着的那一方才是真正的赢家！

  此事重大，安排起来需要所有人同心协力作好配合，所以谁也不能代替别人作决定，局面一时僵持了下来。

  直到房门发出一声轻响。

  众人转过头，就看见戚长生扶着门框，有些费劲地站在了那里。

  柳闻蝉脸色一变，忙跑回去扶住他，怒斥：“你干什么？谁让你出来的？不要命了？！”

  “你们在商议大事，漏掉了我。”戚长生道。

  居然还带委屈的。

  众人原本就没打算瞒他，见他出来了，岳陵安便走过去将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我们都不同意柳小姐去冒这个险，所以还在想别的办法。”

  戚长生看向柳闻蝉。

  柳闻蝉认真地道：“我想去。”

  戚长生便点了点头：“想去就去。”

  然后抬头看向众人：“只有将计就计，才能险中求胜，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既然柳小姐愿意去，大家配合她就好。”

  “戚长生！”岳陵安黑脸，“你竟然让她去！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说不定那人根本不是想见她，她就是想杀她！”

  “我知道。”戚长生道，“但是她愿意去。”

  她愿意去，你就让她去吗？！岳陵安简直要气疯了。

  戚长生你是不是傻，好容易撒娇卖惨把媳妇哄得软乎乎可爱了许多，你转眼又要把她推出去送死！

  话说该不会你哄好她就是为了骗她去送死吧？

  戚长生，你个【创建和谐家园】！

  110.进宫受赏去

  晋安公主召见柳闻蝉的时间定在巳时，大朝会之后。

  柳闻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当她形单影只，一个人跟在小太监身后逆着文武百官的队伍走进去的时候，她就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渺小多么可笑、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不自量力……

  才怪呢。

  巳时已经到了，柳闻蝉还没进宫门。

  她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她的身旁是戚长生，身后是柳闻莺、宋晚儿、岳陵安、秦家兄弟、张莲升等等二三十个公子小姐们，再后面是提着篮子的推着车的挎着包袱的过路百姓。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

  平静，而无畏。

  “柳小姐你只管放心去，她不敢把你怎么样！”身后有个挎着篮子的妇人高声喊。

  有了这一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也喊了出来：

  “就是，无故扣押朝中官员，她还有理了？她要是敢动你，她百年之后就是个板上钉钉的暴君、昏君！”

  “那么大个人了，甭管是真是假好歹名义上是堂堂公主，居然欺负一个小姑娘，她可真出息！”

  “她也就只敢欺负小姑娘！岳家动不了、秦家不敢动、戚家又找不到，可不是只能拣软柿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