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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长生摇头不肯再说,回头看向鼻青脸肿的众少年以及被打趴在地下的那群小太监们,哑声道:“这里需要重新栽植一片桃树,什么都不要变……就安置在这儿化灰化泥很好,不要让那些脏手再碰她。”
他态度坚决,岳陵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挥手劝走了外人,低声问他:“你这是做什么?世上没有这样安葬的规矩,何况如今这个局势,咱们正需要恭恭敬敬把公主请出来改葬,才好更显得宫中残酷无情……”
“我不会用她的尸骨来做戏邀买人心。”戚长生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不必再说。”
“你!”岳陵安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怒气:“戚长生,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平时我们都听你安排也就罢了,公主的事凭什么也是你一个人做主!你能替公主殿下做决定吗!”
这是要内讧了。
众少年见状都有些紧张,周围越来越多的百姓也都觉得无措,一时不知该先劝谁是好。偏偏戚长生不肯解释,垂首看着一片狼藉的泥土,只是沉默着。
自己人这样下去可不行。秦四郎忙上前按住愤怒的岳陵安,又劝戚长生道:“岳兄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谁都不能替殿下做决定……”
“我能。”身后有个声音说道。
秦四郎猛地转过了身。
但没等他看清什么,身边只见白影一闪,已经有人先一步扑了过去。等他定睛看清楚的时候,就发现来人正是至简书局柳大小姐,而先前还站在他身边的戚长生此刻已经把人紧紧地抱住了。
两个人抱得太紧,以至于谁都看不见他们的脸,只看见柳大小姐的一头黑发,以及戚长生的头顶——他竟然把脸贴在柳大小姐的肩膀上了。
大庭广众之下,咳咳。
众人神色都颇尴尬,又仿佛能理解这种情绪,人人眼眶都有些发酸。
柳闻蝉轻轻拍着戚长生的后背,待他颤得缓些了,才放轻了声音,安抚道:“都过去了。一副骸骨而已,没有什么好哭的,别难过。”
“都是碎的,”戚长生嗓音低哑,“……一块完整的也没有。”
柳闻蝉轻叹一声,双手慢慢地抚着他的后背:“说了都过去了。一下子摔下来也不疼,碎不碎的都无所谓。不许再哭了。”
戚长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就听见柳闻蝉压抑着笑了一下。
然后秦四郎刻意压低的声音也从身后传了来:“岳兄,你有没有觉得……在柳大小姐面前,戚六反而更像个小媳妇?”
105.阿孃,小心
这不是小媳妇大丈夫的问题。
岳陵安沉着脸上前,冷声:“据我所知殿下生前与柳家并无来往,柳大小姐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替殿下做这个主?”
柳闻蝉最后在戚长生的背上轻拍了两下,推开他,抬头看向岳陵安:“因为她不在乎这副骸骨,我知道。”
岳陵安一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至此气势不觉就低了两分,又顿了一顿方道:“殿下不在乎,不代表我们也可以不在乎。”
柳闻蝉环视四周,见众人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她今日原是在忙别的事,就是因为怕这些人又大张旗鼓给她改葬才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其实她倒不在乎改葬不改葬,就是觉得……她一个大活人在这儿,看着旁人捧出她的骸骨来装殓下葬磕头哀哭,未免太过尴尬。
万一再有哪个读书人瘾头上来了,现场给她作几首诗来长歌当哭,那尴尬就会成倍增加。再万一那诗文作得不错,流传出去,她以后可就当真无颜见人兼无颜见鬼了。
柳闻蝉偷偷拧了自己一把止住了想象,强作镇定,平静地道:“我们自然也可以把她挪出去风光改葬。但是,葬在什么地方合适呢?如今她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这偌大的天下,哪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戚长生擦擦眼角,也转过身来道:“她只能葬在这里。她便是在这处城楼上被人推下来的,她誓死要守护的也是这道城门……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
这,众少年一时都有些迟疑了。
改葬在何处倒还未必犯难,最难的反而是刻碑立传——正如柳闻蝉所说,“她”如今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这墓碑上该写什么?
大家便是真有造反的心,也不至于放肆到当真把晋安公主楚宝玥的名字刻上去,那太不像话了。
正当众人犯难时,那边文嬷嬷却忽然扶着腰走了过来,倨傲地道:“改葬的事用不着你们费心。殿下已有圣谕,追封这一位为忠义明节公主,赐名楚宝珠,迁葬皇陵……”
“闭上你的臭嘴!”岳陵安第一个吼了出来,“追封?赐名?凭她?”
文嬷嬷昂着头,气势很足:“不错,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殿下说了,孪生姊妹原就比寻常手足加倍亲近些,便说是同一个人也不为过。如今殿下是公主,前一位殿下自然也是公主;等将来殿下登基,就追封她为皇帝也未为不可。”
柳闻蝉忍不住,冷笑出声。
当今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个人才。自称是妹妹,却理直气壮地给姐姐取名字、赐封号,还敢随口许诺追封个皇帝。
真是,底气十足,闻所未闻。
笑完这一声之后,她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今日这件事,不见血不能收场了。
她不能让文嬷嬷这一群人平安无事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否则“忠义明节公主楚宝珠”这几个字迟早会传得满城皆知。纵然世人此时不会认同,但架不住天长日久,世事变迁。
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开始用“忠义明节公主”来代指她,然后渐渐形成习惯,最多再过三年五年,这个封号就可以在她的头顶上戴得结结实实。
到时候,晋安公主楚宝玥的一切,就与她再无半点关系了。
对方这步棋,走得相当不错!
戚长生和几个机敏的少年也想到了这一点,顿时怒气更盛,有个性子急的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揪住了得意洋洋的文嬷嬷:“你们算什么东西,冒牌货给正主改名字?你们也不怕舌头上长疔烂到肚子里!”
文嬷嬷认得这个少年正是先前趁乱给过她一拳的,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脸上犹自维持着威严:“念在你们年幼无知,殿下不会与你们计较。但今日给忠义明节公主改葬是顶要紧的事,谁要阻拦,那便是明着跟朝廷过不去!——岳公子、秦公子,你们真准备好要造反了吗?”
她话音落下,那些先前被揍得断胳膊断腿的小太监们便挣扎着站起来,仍旧要去挖那坑里的骸骨。
柳闻蝉走过去拦住了他们。
“你们要改葬什么明节公主,与晋安公主有什么关系?”她道,“连人家的名字都没弄明白,就贸然上前翻人的骸骨,不太好吧?”
说完这一句,她又走向文嬷嬷,压低了声音:“至少你也该给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晋安公主磕个头、道一声‘对不住’。毕竟她在世时对你是真心敬爱。就连你当初偷了她的二三十件首饰去哄你那个私生的小女儿,她也只是委婉地索回了一支累金丝凤钗,并没有把你送到总管太监那里去受审不是吗。”
“你……”文嬷嬷脸色一白,腿一软,差一点又要跌下去。
柳闻蝉弯腰扶她一把,轻笑:“阿孃小心。”
没有这句话还好。这四个字一入耳,文嬷嬷神情仿佛见了鬼,手上也像甩开一条毒蛇似的甩脱了柳闻蝉的手,整个人跌在地上面无人色:“你你你你……你是谁?!”
她亲生的儿女并不会叫她“阿娘”,只有小时候的晋安公主在受到皇后的申斥、伤心孤独的时候会偷偷缩在她的怀里这样叫几声,这是她们主仆两个人的秘密。
作为乳母,她与晋安公主情同母女。
可是眼前这个才十七岁的柳家女儿如何会知道那么多!
文嬷嬷越想越惊恐,再看柳闻蝉时便又产生了像先前看见戚长生的那种感觉——总觉得是原先的晋安公主换了一张脸又站在她面前了。
“阿孃,别怕。”柳闻蝉还在向她靠近,声音压得更低:“我还记得小时候同你说过,我若比你死得早,我的魂魄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要!”文嬷嬷两眼发直,瞪着柳闻蝉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尖声叫:“杀了她!快杀了她——”
106.我是替你挡刀死的
突然的撞击来自身后。
柳闻蝉的心放下了一瞬,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她想要的。
惊呼声已经从四面八方响起来:“戚六郎,天啊,戚六郎——”
柳闻蝉猛然转过身,入眼先是戚长生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后面一脸错愕的小太监,以及掉在地上的带血的尖刀。
颅腔内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了。
柳闻蝉觉得自己在原地站了很久。再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小太监的头颅已经在她的手里。她松手,那颗脑袋就软软地垂下去,紧接着整个人也跌下去了。
她转身,竟还来得及伸手接住要倒下去的戚长生。
身后的惊呼声一阵比一阵更尖锐,柳闻蝉已经完全听不见。她接住这个人的时候,眼里就只有这个人。看着他惨白的脸、微笑的嘴角,她动了动嘴,无声:“你疯了。”
“是你疯了。”戚长生道,“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斗。”
“我没有用命。”柳闻蝉反驳,“我都算好了,只会受一点点小伤……”
戚长生气得瞪眼:“小伤也不行!那些小虾小蟹哪里配让你受伤,你擦破一点油皮都算亏了!”
还讲不讲理?
柳闻蝉气急,又不能当真跟他吵,只好咬牙用左边肩膀撑住他,右手伸出去摸他身后。
不出意外摸到了一手血。
这时秦四郎几个人已经冲了过来,急得说话都带哭腔:“这怎么办?伤得这么重……”
“按住伤口止血,把马车拉过来,再派个人先骑马去医馆送消息,让他们备好止血药。”柳闻蝉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又补充道,“不许哭。”
“你是不用哭!”一个少年冲她吼道,“受伤的又不是你……凭什么受伤的不是你!”
“住口!”岳陵安回头怒吼。
秦四郎却转过身,笑嘻嘻地骂了一句:“傻小子,你这脑筋怕是一辈子娶不上媳妇了!”
柳闻蝉没理会这些杂音。她只顾咬着牙同几个少年一起将戚长生扶上马车,然后跟着爬上去,在他耳边威胁:“你最好给我撑住了,否则我就把你埋得近一点,得空隔三差五带新鲜的小郎君去你坟前喝酒。”
戚长生嗤地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威胁人的手段还是那一套。
堂堂公主殿下,就连威胁人也只敢说带小郎君喝酒,这哪里能吓到人啊,她到底知不知道公主这个身份还可以怎么用?
柳闻蝉看着他的笑容加倍来气,干脆甩手把他推给了旁边的少年郎们,自去一旁坐着不再理他。
戚长生捂着胸口就开始哎哟。
柳闻蝉回头瞥了一眼,气笑:“老兄,你伤的是后面,你捂胸口干什么?”
“后面够不着。”戚长生冲她眨眼,委屈巴巴。
得,看这调皮的样子,一时半会应当是死不了的。
柳闻蝉气闷闷地又移开了目光,掀帘子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沉声问旁边的少年道:“后面的事知道怎么做吗?”
少年忙点头:“秦四哥说了,那边一切交给他安排就好,他不会让戚兄白挨这一刀。”
柳闻蝉点点头,剩下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
方才看见秦四郎没有跟着上车,她就知道他心中多半已有成算。秦家兄弟跟她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她闷坐着无事可做,只得又看向戚长生,就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密密麻麻的,唇上半点儿血色也无,唯有眼角的笑意还带着几分活气,目光黏乎乎的粘在她身上。
“你脑子迷糊了?”她皱着眉头问。
戚长生扯了扯嘴角,摇头:“没迷糊,还认得你是我的娘子。”
这果真是迷糊了。
柳闻蝉气恼,再次移开目光。
手上却忽地一凉。
她低头,就看见戚长生的手伸过来,颤颤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你也不哄哄我。”他道,“我要是就这么疼死了,多冤。”
“我以为你是不知道疼的。”柳闻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