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别管他了，”他道，“咱们现下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你家中如何了？”

  岳陵安收回了盯住清平王的目光，低头饮茶，道：“朝廷没下明旨，兵马司那帮东西还不至于当真砸了相府。他们至多不过到书房和库房中去搜上一搜，岳家又没藏什么反诗什么龙袍，怕他何来？”

  “话是这么说，”旁边秦四郎叹道，“但相爷是何等傲气的人，此番被人这样惊扰，少不得要生一场气。”

  “这倒无妨，”岳陵安添了茶，沉吟：“我原本也以为祖父会大怒，不料今早看着府中竟是一切如常。祖父还特地把我叫过去申斥了几句，提醒我不能因为交游荒废了学业。”

  不能为交游而荒废学业，却没有禁止交游。

  出了昨天早晨那么大的事，多少人家都干脆将儿孙绑回去教训了，右相的这句申斥就显得格外耐人寻味。

  “你说，如果真出了事，相爷会不会是站在咱们这边的？”一个少年试探着问。

  秦四郎下意识地想摇头，岳陵安却说了句“他一定会”。

  “昨日回府之后，祖父问过我们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他沉吟道，“我说了公主被人冒名顶替的一些证据，祖父沉默了很久。我看他的意思……对当今这一位是十分不满的。”

  “如果能说服相爷与我们一起就最好了！”李润禾拍桌道，“咱们这些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如果能说服家里的大人，用人用钱都好办得多……”

  戚长生颔首：“自然是要说服家里人。不止为人力财力，更为咱们走的是正确的路。不能让家里人受着上头的蒙蔽，给奸贼做鹰犬。”

  几个少年齐齐点头。李润禾抢先说道：“我父亲把京郊的几处庄子都交给我了，咱们若有谁家需要地方藏身的，尽可找我——”

  “公子！”楼下车夫小镰忽然匆匆跑上来，急道：“东门桃林那里去了好些人，看样子是要挖什么东西，不知与我们有没有牵连！”

  103.埋骨之地

  戚长生第一个站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很快回过神，同时跃起冲出了门外。

  东门，桃林，那不是……

  “长生！”岳陵安奔出两步又跑回来拽住了戚长生，急问：“你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吧？东门那片桃林，当真是有那层意思？”

  戚长生没有答话，只是忽然加快了脚步，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楼下马车已经备好，一行人飞快地赶到城东门外，果然看见一群内侍模样的人持着铁楸镐头在桃树林里忙得热火朝天。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面相慈和，倒不像是个坏人的样子。

  此时桃林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七嘴八舌向那些太监们问话，对方却像是聋哑的一样，连一个眼神也没给。

  众少年看着这情形也都有些惊疑，还是戚长生第一个走了过去，看着那妇人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再栽一批桃树吗？”

  “诶，你，”妇人神情有些恼怒，“你干什么？！”

  “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戚长生道，“文嬷嬷，宫里那位‘晋安公主’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旁边站得近的几个人听见了他的话，立刻受惊：“戚六郎，你认识他们？他们莫不是那个假公主的人？”

  “你们最好注意自己的嘴。”文嬷嬷抬起头，冷冷地道：“谁是假公主？你们这么敢信口开河，是完全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嬷嬷不用吓唬他们。”戚长生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若觉得他们说得不对，就该告诉你主子拿出公主的威信来，而不是在这里威胁无辜的百姓！”

  文嬷嬷盯着他，忽然冷笑起来：“你是戚六郎！那天的在宫门前，那些捕风捉影的混账话就是你说的！”

  她忽然向前迈出两步，伸手捉住戚长生的衣袖，同时高声喊人：“给我把这个乱臣贼子抓起来！皇后娘娘吩咐过此人要带回宫中去审问……”

  戚长生一甩衣袖轻松地挣脱了她的手，脸色更冷了下来：“我说这两年朝政怎会越来越不像话，原来如今宫中竟已是一个奶妈子当家做主了！”

  文嬷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警惕皱眉：“你认识我？”

  她深居熙和宫从未出门，身份又与别的宫女嬷嬷皆不相同，是以外面不可能有人认识她。若是偶然见过，凭她的记性不可能从未有半点印象。

  永平侯府戚六郎什么时候进过熙和宫？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嬷嬷贵人多忘事。”戚长生昂头负手，微笑：“我也是住过熙和宫的，当年你在我面前可不是这副嘴脸，你是说错一个字都要自打耳光的。”

  熙和宫是晋安公主的寝宫。

  这世上敢说自己住过熙和宫的只有前后两位公主，最多再加上那个短命的沈驸马……

  文嬷嬷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环顾四周被砍得杂乱的桃树，再回想戚长生方才的神情语气，渐渐地脸色就白了。

  “你、你是……”她结结巴巴，“你是……殿下？”

  “哪个殿下？”戚长生问。

  文嬷嬷下意识地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被太监们刨出来的几个大坑。

  “殿下，”她嘶哑着喉咙，话没能完整地说出来，腿已软了，只得跪在地上道：“殿下，老奴并不是……不是有意背叛您，是皇后娘娘她……”

  她结结巴巴并不能把话说清楚，可周围的人都是知道内情的，连猜带想很快就明白了个大概：

  她这是把戚六郎当成什么人了？

  今日天阴，在场众人都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颤。

  桃树虽然砍了，但晋安公主的冤魂不至于这么快就附身到戚六郎这里吧？阴天也是白天呐！戚六郎就算体弱，那也是个年轻血热的大小伙子呐！

  鬼神之说原就荒唐，白日见鬼的事更是无人肯信，是以众人看着文嬷嬷都觉得此人定是亏心事做多，吓破胆了。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见戚长生迟迟不答话，文嬷嬷愈发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道：“请殿下饶命，今日的事还是殿……是那位公主的命令，她叫我带人来挖……来请出您的尸骨……”

  什么？！

  众百姓顿时哗然。

  这妇人带着一群太监是来挖晋安公主尸骨的！尸骨就埋在这桃树林里！

  许多胆小的人同时惊跳起来。

  这片桃树林那么大，说不定大家脚底下踩着的就是晋安公主的尸骨……众人又惊吓又悲痛，好些人同时哭了出来。

  偏在这时候，就在不足两丈远的旁边，一个小太监高声惊叫了起来：“挖到了！在这儿！”

  铁楸当啷一声响，挖出来的是一枚银质的衣带扣。

  紧接着一楸泥土翻出来，带起的是一截灰白的胫骨，明明白白亮在众人眼前。

  “那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啊——”几个妇人同时哭出声，踉跄着就向那堆土扑了过去。

  这时文嬷嬷却又回过了几分神。

  她迟疑着抬起头，看看戚长生，又看看小太监挖出的那几楸土，忽然扶着腿站了起来，高声道：“都别动！继续挖！”

  “该是你们别动！”戚长生跟着扑过去，一把按住了她：“谁都不许动！”

  这下反而坏了。

  文嬷嬷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度，胆气忽然壮了几分，冷笑起来：“原来你是活人，竟跟我装神弄鬼！戚六公子，公主吩咐的事，你也敢拦？”

  “晋安公主是天下人的公主，”岳陵安走过来道，“尸骨如何安置，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要移动公主的尸骨，是不是至少要跪下来，磕头上香以表敬意？”

  文嬷嬷还没从先前丢脸的愤怒中缓过来，闻言怒气更盛：“给她一个冒牌货上什么香、磕什么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挖！”

  后头这句话自然是向小太监们说的。

  先前立了功劳的小太监正得意，忙又抡起了铁楸。

  下一刻却没有碰到泥土，他整个人都同那铁楸一起飞了起来。

  戚长生站在土坑旁边，脸色煞白，眼睛却红得骇人：“谁敢再动一下，这桃林便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104.戚六郎是小媳妇

  这是当真反了！

  文嬷嬷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羞辱，登时怒火冲上了头顶。

  再想想自己方才被人几句言语、两个动作吓住，竟然当众跪地求饶，她就觉得非但自己一辈子的老脸丢尽，就连公主殿下和皇家的颜面都因她而蒙羞了。

  这可万万不行。

  她三步两步跟着冲过来，伸手就要扯戚长生的衣袖：“我们的埋骨之地？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把我埋在这儿——”

  一句话未说完，她也像先前那个小太监一样飞了出去。甚至因为身材矮小的缘故，她飞得还要更远一些。

  摔到地上的那一下同样是结结实实的。

  “我说了，不要动。”戚长生在土坑旁边蹲下来，低声道。

  文嬷嬷挣扎着想爬起来，听见这话莫名地又颤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会儿没人答她的话。旁边小太监忙上前扶她起来，小心翼翼：“嬷嬷，应该不是鬼，他只是臂力比常人大些，想必从小习武！”

  那还是不对。

  一个病秧子，从小习武？

  文嬷嬷仍旧觉得他是鬼的可能性大些。回头再想想他干脆利落地扔人的架势，分明跟当年的晋安公主一模一样……

  她的寒毛又立起来了。

  “给我杀了他！”她推开搀扶她的人，尖声叫：“杀了他！他要造反，杀了他便是立下大功，殿下重重有赏！”

  小太监们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先前被扔出去的那个以外，其余人一听有功有赏顿时就来了精神，抡着铁楸和镐头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戚长生跪坐在地上没有动。

  身后自有岳陵安秦四郎和一群少年们替他招架。怒气冲顶的少年郎对上利益动心的小太监们，两边都不肯吝惜力气，一眨眼就扭打在了一起。

  后头跟着赶过来的路人们都是不肯拦阻的，偶尔见势不对上去拉一下，拳脚尽数“不小心”招呼到了小太监们身上，惹来了更多的怒吼和哭骂。

  沉闷的捶打踢打摔打声久久不绝，城墙下尘土飞扬。

  戚长生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慢慢地俯身捧起膝边的泥土，连同先前被铁楸翻起来的断成了几截的枯骨一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送回坑里。

  旁边有人注意到了，不由得也跟着落泪，忙上前来劝：“戚六公子，如果这里真是公主殿下的遗骨，咱们至少给她寻一口棺材……”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来帮忙。

  戚长生下意识地抬手要打，意识到不对之后又勉强顿住，握住一把泥土稳住身形，哑声道：“不必。不要动。她……在这里就很好。”

  “这如何能好！”更多的人听见动静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劝：“就是叫花子死了还有一领破席裹身呢，公主殿下怎能连一口薄棺都没有，就这么赤条条躺在泥里……”

  “她不需要。”戚长生闭目缓了一缓，将最后一捧断骨送回原处，抬起头来：“……多谢你们。不过她已经不需要了。”

  这声“多谢”说得莫名其妙，众人都不解。

  此时“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岳陵安也得空跑了过来，闻言皱眉：“怎么能不需要？入土为安可不是这么个安法！皇家对她无情至此，咱们难道也抛开不管吗？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带人去寻最好的棺木来！”

  “不用！”戚长生叫住了他，扶着一个树墩子慢慢地站起身，“不用改葬，不要棺木。就在这儿重新掩埋了就很好。否则……我怕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岳陵安不解。

  戚长生摇头不肯再说，回头看向鼻青脸肿的众少年以及被打趴在地下的那群小太监们，哑声道：“这里需要重新栽植一片桃树，什么都不要变……就安置在这儿化灰化泥很好，不要让那些脏手再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