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柳闻蝉下意识地攥住了衣角,整个人骤然绷紧。
戚长生扶着她的肩,轻轻握了一下,又低低叹了一口气:“你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柳闻蝉迟疑着,坐起来,看着他。
戚长生迎着她的目光,又叹了一声:“你从前何曾在乎过这些……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从前是每天都挂在你嘴边上的,可如今,我再未听你说过。”
柳闻蝉移开目光,无言以对。
戚长生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捉住她的手:“当年我被沈家人拒之门外,人人都说我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血缘其实只是一道纸扎的藩篱,只要你站得足够高,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你的至亲’。如今我也把这句话还给你——只要你站到了至高无上的巅峰,太庙里那些死了几百年的老骨头都会争着认你是他们的嫡系子孙。”
柳闻蝉沉默了很久。
然后抬起头来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我不知道。”戚长生摇头,“我相信你也不知道。你只是根据她们所做的事、根据从前的种种迹象,推断你自己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柳闻蝉想了想,点头:“不错。”
这一世醒来之后,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从前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梳理了一遍,然后就发现自己是个被人耍了一辈子的傻子。
从一开始,她四五岁刚刚开始喜欢到处乱跑的时候,皇后就要求她出门必须戴面纱了。之后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直到她死。
人人都说那是因为公主的容颜万千尊贵,不能轻易被人看见。这种说辞她听了二十多年,深信不疑。
直到那日在琼辉园门口看见马车里晋安公主的秀丽的容颜,她才幡然醒悟。
99.我与他同进同退
不能被人看见的不是公主的脸,而是假公主的脸。
她见不得人,因为她是假货、赝品,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替别人垫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人取代的。
“你说,”柳闻蝉看着窗外的夜幕神色幽幽,“她一开始为什么要找个假货放在公主的位置上?”
这个“她”当然是指皇后娘娘。
二十七年前,先帝还在御座上坐着,如今的皇后娘娘在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子妃,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设计了这么一场以假换真的大戏?
这个问题柳闻蝉想了大半年都没想明白,此刻终于忍不住把它抛给了戚长生。
“所以你猜得多半不对。”戚长生道,“你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当然也就经不起推敲。”
他起身关上车窗,淡淡地道:“这件事上,我更倾向于相信皇后的话。涉及到储位之争的时候,皇家的确不喜欢双生子,她送一个出去完全可以解释得通。至于后来的事——为人父母很难有一碗水端平的,你不能因为她待你不好就坚信你不是她亲生之女。”
柳闻蝉默然。
她的确没有足够的凭据。但在她心里,另一位晋安公主出现的时候,皇后就已经不是她的母亲了。
尤其是如今又知道了她自己的身后事。
世上当真会有做母亲的请人设法将亲生女儿的亡魂镇压在地下,使她死后也不得安宁的吗?她不信。
但如今纠结这些问题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她只能先把思绪抛开,又回头掀开身后的车帘去看夜色。
“别担心。”戚长生牵住她的衣袖道,“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如今睡不着觉的人该是她们,不是你我。”
柳闻蝉收回目光,蜷缩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困了?”
“你眼圈都红了。”戚长生笑道,又拍了拍自己的肩头:“你可以靠着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
这话说得太晚了。柳闻蝉还没来得及合上眼,马车就停了下来。
柳家的小厮跑出来迎着,急急:“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要是再耽搁一阵,老爷只怕要跑到京兆府去哭了!”
“去京兆府干什么?”柳闻蝉不解。
小厮看着戚长生扶她下车,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笑影:“当然是去闹事!老爷说了,叶大人最是胆小怕事,所以我们只要去他那里闹一闹,他怕事情闹大,必然就会帮咱们!”
嗯,就跟上次一样。柳闻蝉笑了。
这时里面的人也都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余氏一露面就抱住柳闻蝉开始哭:“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你干脆死在外头算了,我一刀抹了脖子陪你去见夫人去!省得每日里这样提心吊胆过日子……”
柳闻蝉无奈,举着手向柳孝延求救:“你快管管她!”
柳孝延叹息着,又把难题抛给了小女儿:“莺儿去把你娘拉开!这会儿还有外人在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柳闻莺闻言忙上前拉人,又大着胆子纠正道:“戚六公子是我姐夫,不能说是‘外人’吧?”
余氏闻言立刻就放开了手,三下两下擦干了泪,抬头瞪着戚长生:“你怎么在这里?”
神情语气着实不客气。
戚长生脾气很好,含笑施礼:“深夜本不该冒昧上门打扰,只是如今路上不太平,我总要送柳小姐回来才能放心。”
“用不着!”余氏冷着脸道,“你不跟她在一处,她就安全得很!戚六公子,你有闲心关照别人,不如先关照关照自己家吧!惹上了那么大的官司,还敢到处跑!”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柳孝延啪啪地拍了两下桌角,“没见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余氏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又不甘心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年纪轻轻胡作非为,惹了娘娘生气,说不定还要连累我们……到时候拖着我们跟你抄家灭族,我们求告谁去……”
戚长生被她训得灰头土脸的,也不辩解,作出恭谨的样子来低着头一直赔罪。
柳闻蝉终于看不下去,皱眉出声打断了余氏的絮叨:“你这么怕被连累,怎么不求父亲给你一纸休书?”
“啊?!”余氏愣了一下。
柳闻蝉拉着戚长生在旁边坐下,平静地道:“这些日子我忙得厉害,一时照顾不到家里人,是我的错。你若有怨气只管来抱怨我,不要拿旁人出气。”
这是明着护短了。
戚长生翘起唇角露出几分笑,攥着她的手道:“无妨的。戚家如今的确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岳母大人心里担忧也是难免的。”
这是好话,但余氏还是没忍住冷哼了一声:“你这声岳母叫得可还是太早了些!事情还没完呢,谁知道你能不能活到娶我们大小姐的那天!”
“不许乱说话。”柳闻蝉皱眉道,“你若不想当这个‘岳母’大可自请退位,不要在这里夹枪带棒说些不中听的。”
许是因为她的神情实在冷得厉害,余氏终于将嘴边那些难听的话尽数咽下了,有些不情愿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现下咱们跟戚家也说不上是谁连累谁,”柳闻蝉道,“咱们家也在风口浪尖上。抛开女学堂的事情先不论,就是今早宫门口那件事其实也是我与他们一同策划的。你若觉得做了那些事就要抄家灭族,那么咱们跟戚家注定还是一路。”
“你策划的?!”余氏吓了一跳,又慌张起来:“你也是他们同党?有名有姓跑不掉的那种?那怎么办?要不咱也收拾东西跑路……”
说着当真转身要到后堂去安排。柳闻莺忙拉住她,无奈道:“跑路急什么急呢?咱们连个能【创建和谐家园】的庄子都没有,能藏到哪儿去?你先听大姐姐怎么说!”
余氏没法子,只得又转回来,看着柳闻蝉:“不跑恐怕不行吧?跑慢了也不行!你也是,什么时候了还不干正事,大半夜竟然还跟他出去游玩……”
“这就是我们的正事。”柳闻蝉道,“我与他同进同退,没有什么不敢的。”
100.果然是她
余氏不懂这个“同进同退”。
她看戚长生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并且十分确定柳闻蝉的眼光有很大的问题。
虽然这戚六郎也是东城双璧之一,但毕竟是个病秧子。除了那张脸更加出挑些之外,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不能同文武双全的岳家公子相比的。
所以说小姑娘自己挑中的婚事就是不靠谱。余氏满心想要阻拦,无奈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费心费力去替他们张罗着,不由得心中的怨气越积越多。
眼看着王婆子利落地关上了题夏斋的门,她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扇子一摔,对着柳孝延就抱怨了起来:“我真不知道咱们大小姐是怎么想的!岳家那样好的人家,她从头至尾半点儿好脸色也没给过,好好的结亲硬是给弄成了结仇;如今戚家也没见好到哪儿去,她倒当个宝一样……”
“别说了。”柳孝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婚事,她自己喜欢就好,你不用多管。”
“我是不该多管,”余氏气道,“我一个丫头出身,主子的事也轮不到我管!可你是她亲爹,你也不管?从前也就罢了,好歹是侯爵公子,也有几分才名……可现在呢?现在她明着要造反了,还由着蝉儿跟他厮混?这件事闹大了,可是抄家灭族的罪……”
她越说越心惊,焦躁地又站了起来:“不行,你说那个戚六郎是不是缠上咱们家了?咱们留他在家里住,会不会落个窝藏之罪?”
“你想多了。”柳孝延拧着眉头,“要真有那么大的罪,兵马司掘地三尺也要抓人了,岂会这般敷衍了事。”
“你倒是一点也不急!”余氏一生气眼泪又下来了,“你是文人风骨舍生取义,你就不想想我们?我好端端的凭什么陪着外人去死?我的孩子们年纪还小,又凭什么无辜被连累!”
柳孝延被她吵吵得受不住,只得扔下了手里的书,抬头:“你究竟要絮叨到什么时候?婚事已经定了,长生就是咱们的女婿,他是富贵是落魄咱们都只能认了!不然你如今想怎么样?把他赶出去?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几个孩子将来还想有好亲事?”
这,余氏无言以对。
但心里的怨气仍旧未能尽消。她只停顿了一刻,之后仍旧又抱怨道:“就算亲事不能退,他自己也总该知道点分寸!还没成婚呢,每日里跟咱们蝉儿这么形影不离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更别提他还要在咱家留宿……他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行了!”柳孝延揉着眉心无奈,“不就是留宿一晚,招来你那么多话!他又不是宿在蝉儿的题夏斋……”
“他还想宿在题夏斋!”余氏气得几乎跳了起来,“成什么样子!你还不当回事!蝉儿年纪小性子糊涂,你当爹的也糊涂了吗?咱们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是这么给人糟践的吗?”
“这也不能算糟践……”柳孝延摇头。
眼角瞥见余氏的脸色,又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你既看不过眼,明日稍稍提点蝉儿两句也就罢了。只是切记不要凶她,她肯听话最好,不听也不要勉强。”
听听,这是当爹的说的话吗!
提点两句就罢?她不听也不勉强?那不就是放任不管吗?
这么大的事,放任不管?
余氏忽然意识到不止大小姐出了问题,或许她枕边的这位老爷出的问题还要更大一点。要知道就在半年前,这位老爷还是亲自拿大棍教训过行止不端的女儿的。
如今到底是怎么了?总不能是因为管不住所以就放弃了吧?这不行啊!为人父母就是要操一辈子心的,管不了也得管啊!关系到儿女终身呐!
柳孝延看她脸色就知道还有话没说完。为了避免被唠叨一整夜,他忙披衣站了起来,捡起方才丢开的书说道:“我去书房看看过几日学堂里要讲的书,你早些安置吧。”
“诶!”余氏急了,“怎么说两句你就走啊?家里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话没说完柳孝延已经没影了。
这是明摆着不想听、不想管。余氏坐在床边想了半天,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委屈,抽抽搭搭地又哭了一宿。
那边柳孝延的确去了书房,却并没有看什么书。
他甚至连灯都没点,借着月光走到传桌旁坐下,就那么呆坐了半宿。
直到整座宅子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就连月影也已经移过去,世间万物沉入黑暗。
他才终于又扶着桌角站起来,拖着坐麻了的腿走了两步,苦笑了一声:“颍娘,你看,终究还是有这一日……一眨眼二十七年了。”
窗外有风吹过,他迟疑了一下,缩回了伸向桌下的手,叹口气走到窗前。
看着题夏斋的方向。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回来了。”他把声音藏在嗓子里,说给自己听:“但不管是不是她……两个都是咱们的女儿。”
这是命啊。
他仰头又苦笑了一下。
是命,那就管不了了。
“看她如今的性子,也不是肯受人管的。”他慢慢地又走回去坐下,抬手搓了搓额角:“既这样我便不操这份心了……颍娘啊,咱们的孩子,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窗外一只猫扑地一声跳了过去。
柳孝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向窗外。